第186章 大慶乾元,天子望氣!(二合一)
望神洲之外,城垣隱隱。
孤懸江心的島嶼之上。
宇文璃淺看着離去的楊文先的背影,心中暗付。
此人應該是真正良才,一人可抵十萬大軍。
可惜不能爲韓國所用,這天下最貴的就是人才二字。
立下諾言,終生不爲韓國獻一計,出一策。
杜誨立於一側,輕嘆一聲:“君子之道,可以欺之以方!”
宇文璃淺心中卻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她想知道,那楊文先口中即將吐露的答案。
韓國與燕地,烽火將燃,最後結果會如何?
她堅信韓國必勝無疑。
十三年前開始,韓國暗地重新組建韓武卒,如今周野再度受拜大將軍。
韓武卒,四百年便橫掃天下!
這是比北風鐵浮圖還可怕的軍隊,當年屠滅數十國,立下赫赫威名。
周野,此人更是被譽爲“三百年一遇的名將”,其兵法謀略遠邁當世,死後必是能入武廟,受萬世之敬仰。
他著有兵書十二卷,字字珠璣,尤以“攻心爲上,攻城爲下”之論。
更有平定西域都護府之功,使韓國疆域倍增,農耕與兵事並舉,聯合西域諸國,其功績之偉,已可載入史冊。
其人才華蓋世,卻私德有虧!
周野當年賣妻求官,濫用私刑,更兼貪財好色,霸佔弟妻,令人不齒。
韓國公主下嫁於他,本是佳話一樁,卻未料他竟不顧倫常,廣納妾室,逼迫虐待公主服侍其他男子。
更爲駭人聽聞的是!
韓國司院竟在其府邸後院發掘出數十具青樓女子的屍骨,此事一出,朝野震驚,民間譁然,周野終被押入昭獄候審。
然父皇念其軍事奇才,不忍誅殺,遂貶爲庶民,發配邊疆軍中。
未曾想,此人在邊疆竟又屢建奇功,四年之前,父皇終是難捨其才,召其回朝,重掌韓武卒之權。
提及周野!
宇文璃淺心中並無半分好感,雖只有在長廊上的一次對視,她敏銳地察覺到此人眼中那難以掩飾的勃勃野心。
彷彿世間萬物皆是他囊中之物,包括她自己,有着野獸般的佔有慾。
在韓國民間,常說周野有“吞天之志”。
此中“天”,不言而喻,直指韓國國君之位。
父皇聞此笑而不語,只道:
“君強臣強,民富國強,天下大治也。君強而臣弱,專制之道,家國衰敗也。若君弱而臣強,則天下大亂,百姓遭殃。”
“戍守邊疆需猛虎,寡人非那韓幽君,周野亦非昔日之高陵。”
韓幽君,那是韓國曆史上的一段恥辱。
公認韓國開國以來最無能之君。
在位期間冬日裡欲爲皇后修建一間暖房,竟需向宰相高陵低聲下氣,乞求成全。
而高陵,非但未予應允,反以“天子應與百姓同甘共苦,爲天下表率”爲由,斷然拒絕。
諷刺的是,高陵自己卻享受着奢華至極的生活,府中宮殿金碧輝煌,奴僕成羣,多達上千人。
正當她心中思緒萬千之際!
一陣清脆的馬鈴聲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宇文璃淺與杜誨循聲望去。
有車隊正緩緩駛來,車上飄揚着兩面醒目的旗幟。
赤底三辰旗!
黑底北斗旗!
赫然是乾元與大慶兩國的國旗。
馬車也是緩緩停在過橋的亭臺附近,一時間衆人聚目而望。
韓國和大楚的態度總是有些膽怯居多,畢竟當年乾元舉兵伐兩國,惶惶不可終日。
宇文璃淺眸光微轉,未曾料及!
大楚,乾元,大慶,韓國四國竟然再次匯聚。
如今的大慶已經被燕地取代。
乾元使團,由那位威名赫赫的親王親自領銜。
而大慶一方,則由謝淳安爲首,其人心思縝密,步步爲營,此番必有所圖。
除了北風,四國使團已至。
就是不知道那位燕王從終南山下來了嗎?
如今又到了哪裡!
陸沉稱帝,名正言順之後,一切就變得不同了。
其餘三國雖對燕地的崛起心存芥蒂,卻也無可奈何。在它們眼中,燕地早已從大慶的版圖中剝離,只是欠缺一個正式的宣告。
如今,燕王祭天稱帝,已成定局,北方大地在陸家軍的鐵蹄下已穩固二十餘年,再難撼動。
橋畔翠亭之下!
兩隊馬車緩緩而停,結伴而來。
“籲——”
最前引領的馬車,高懸赤底三辰之旗,那是乾元皇朝的威嚴象徵,旗上藍色日輪,寓意着皇族武家如日中天,照耀四方。
隨着車輪緩緩停歇。
一名八尺偉岸的中年男子自車內邁出,看上去四十多歲。
腳踏烏雲靴,腰纏金帶玉佩,袖口鑲滾着四條璀璨金紋,身着一襲黑蟒繡袍,面容深刻,陽剛俊郎,眉眼深邃,帶着一股不怒自威之氣。
乾元皇朝的第三親王,軍中無可爭議的十二柱石之首——武隆。
他從容不迫地走下車架,目光掃過已至的大楚與韓國學子,便停下腳步。
緊接着,第二輛馬車門扉輕啓。
一位老年官員走出!
他身着一襲緋紅色的官袍,那是大慶獨有的制度色彩,頭戴雙耳烏紗帽,正是大慶使團的領袖,謝純安。
而在謝純安之後,一位女子緩緩步下馬車。
她約莫三十餘歲,容顏絕美,氣質出塵,一襲潔白長裙隨風輕擺,如同月下仙子,不染塵埃。
她的出現,瞬間吸引了周圍學子目光,一種不同於其他女子的氣質。
溫柔又明豔的氣質!
就連那位武隆親王也是多看了幾眼,這位謝純安的獨女。
謝靈萱!
年近不惑,卻還是美貌異常,如同積天地之敏秀,溫柔似水。
年輕時,大慶不知多少膏奢世家弟子追求。
就算是如今,風采更甚當年。
三年前,抱月樓前胭脂榜揭曉,謝靈萱登榜首,摘得“色甲”之名。
每年此榜更迭,一榜十人,都是天下絕色。
天下佳麗輩出,天下美貌的女子實在太多,每一年都會重新換人。
可是。
足矣證明其風資!
謝靈萱身側,伴有一位身着紅衣宮裙的婦人,她便是謝靈萱的表妹蘇月,昔年大慶先帝開年祈福同遊終南山。
時過境遷!
蘇月前年不顧家父母阻撓,毅然嫁與一江湖俠客,然世事無常。
第二年夫君變心被親手逮住面養着“狐狸精”,蘇月傷心欲絕,兩人和離。
此番經歷,讓她對世間男子失望,決計終生不嫁。
這次燕地祭天稱帝,大慶的學子來遊歷燕地,蘇月便請求一同前往。
一道來散散心!
以謝純安如今的勢力,在使團安插一女子,也沒有顯得多麼爲難。
武隆特意候於馬車之前,靜候謝純安及其二女的到來。
隨着乾元與大慶兩國學子的相繼下車,人羣中竟有幾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令人倍感意外。
胖瘦二書生,自嶽塘江山神廟一別,竟在大慶京都闖出了名堂,高中進士,入翰林院深造,眼瞅着就要步入仕途,前程似錦。
還有一位老人!
山神廟之中下棋老人,大慶圍棋界的泰斗,鄒林。
此番都是代表大慶前來。
鄒林看着周圍所處的燕地,心情頗爲複雜。
幾十年大慶對北風畏懼,失去了北地,陸家軍之後崛起,收復北地。
如今已有燕王。 再到現在祭天稱帝。
鄒林真感覺如白駒過隙,世事無常,不過他心中對燕王自是敬佩。
“這便是望神洲嗎?虎牢關之外的,南下的第一重鎮。”
武隆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有些感慨。
“隋王殿下,越往北行,城池愈發巍峨,這一路走來,皆是如此。”
謝純安大人攜二女行至近前,聞言亦是附和道:
“此城僅次於虎牢關!”
武隆已受封隋王,雖是第三親王實則權利極大。
此時!
天際有蒼鷹盤旋於空,而望神洲城門口,數隊騎校尉三人一組,訓練有素地穿梭而出。
三人成隊!
武隆眯眼道:“看來我們一行早就在燕王府的掌控之下了。”
謝純安道:“據說在陸家軍之中有一個羅雀軍,御使鷹鳥作爲眼線,巡邏周邊。”
武隆笑了笑道:“謝大人,不應該叫燕北軍嗎?”
謝純安摸着鬍子道:“叫多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陸家軍和燕北軍,說起來又有何區別?”
武隆微微點頭,目光中透露對着遠處三人一隊的讚賞:
“這三人爲一小隊的作戰方式,正是陸家軍聞名遐邇的三三制戰法。在當年破北風之戰中,多次以少勝多,功不可沒。”
“而這戰法的創造者,正是那位燕王脫胎於兵書,用於兵卒之中。”
說到此處。
謝靈萱眼神倒是動了動。
這一路北上走來,聽的最多是燕王之名。
他們一路也是停靠在大城之中。
燕地民風大有不同,卻異常富足。
對這位終南山修道的燕王,更是敬愛之極。
這次燕京祭天,從燕地趕往的百姓絡繹不絕。
許多大城都在慶祝,煙火爆竹數日不止。
謝純安看着大城之中一隊隊騎兵,在遠處徘徊,有一隻蒼鷹落在他們肩頭。
目光所及,似乎是他們這裡。
他摸着鬍子,沉聲道:
“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
“這位燕王,從戰火中走來,他的每一個決策都基於實戰,而非空談。他親手締造的陸家軍,歷經二十餘年風雨洗禮,昔日就有鯨吞天下的氣勢。”
武隆聞言,他問道:
“那依謝大人之見,這位燕王究竟是昏庸之主,還是聖明之君呢?”
“十年不理朝政,是好是壞?”
武隆和謝淳安所率的大慶使團在佳康城相遇,兩人第一次見面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
當然只是外表所見,武隆是知道這位謝淳安所如今在大慶的地位,所代表的乃是大慶一半的世家力量。
乾元和大慶通商已經多年,對於大慶他們都是採取聯合的態度。
合縱連橫!
這也是武隆這位在韓國公主來訪,都未曾顯身一見的原因。
乾元和韓國不會有任何結交之意。
兩者已是滔天水火,絕不相容。
謝淳安想了想,卻是說出了另一樁事。
“當年在這位燕王還未發跡之前,剛剛及冠之時,我就去看過,之後也是由我和靈萱的孃親商議,定下兩家親家。”
“老夫早年,實已窺視過燕王之面相。”
似乎是第一次提及此事。
謝靈萱臉上都有些驚訝之色。
“哦!”
武隆聞言,也不禁多看了謝靈萱幾眼,只見她亭亭玉立,豔麗不可方物,心中暗自讚歎。
美人如月!
蘇月亦是驚訝不已,她原以爲謝家與陸家定下的親事不過是機緣巧合,未曾想其中竟有如此其故!
她心中暗自思量,自己的舅父,實乃當世奇人,不僅精通卜卦之術。
更善“相面,望氣”。
其預測之準確,令人歎爲觀止。
街頭巷尾,無人不知他的“鐵口直斷”。
回想起自己大婚時的種種,蘇月至今仍心有冷意。
前夫因畏懼叔父的威嚴,竟連謝府的大門都不敢踏入,最終還是被逼無奈前來。
叔父僅淡淡一句“緣淺情深,外種桃花”,便一語成讖。
這份能力,讓蘇月既敬且畏。
她初始還不相信,如此敦厚的“丈夫”怎麼會如此。
知人知面不知心!
結局悽慘!
那麼當年那位燕王及冠之時,舅父肯定是看出了什麼。
她也是來了興趣,豎起耳朵。
武隆亦是調侃道:
“謝大人,您就別賣關子了,快說說看,這燕王當年是否真有天子之氣?”
百姓們口耳相傳,史書中亦不乏愛記載,非凡之人往往有着非凡之相。
譬如乾元開國之君武桑,其母懷胎時便夢見大日墜入腹中,而他少年時更是異於常人,長出三乳。
創說四乳乃是聖王之兆,卻也足以彰顯其非凡。
謝純安聞言,笑道:
“老夫當年,倒是沒有看出天子之氣。”
謝靈萱倒是微微疑惑,父親既然提及此處,肯定有着其意。
謝純安悠然道:
“實不相瞞,我那時心中所憂,乃是膝下兒女衆多,卻無人能承我衣鉢。因此,我纔會動了念頭,想從外尋覓一佳婿,以繼業。”
“初見那年少的燕王,面相極佳,又少年老成,五德兼備,於家能清本正宗,於縣城則聞達於州郡,若入仕途,必爲治世之良才。”
謝靈萱聽後,直覺心神恍然!
“只是那時燕王剛剛及冠,年紀還尚小,眉眼還未長開。”
“次年,他們兄弟辭別家裡去終南山修道之時,老夫又去探望。”
謝靈萱微微擡頭。
蘇月也是期待至極。
武隆負手在後,靜靜等着謝淳安的後話,瞧見江中有一小島,上面倒是有人在上走動,有亭臺樓閣,別開生面。
“謝大人,這次又看見了什麼?”
謝淳安輕輕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烏黑官帽,語氣中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老夫那次,卻什麼也沒看見。”
一個意外的回答!
謝純安突然回憶起那時,在陸家大院,母親戀戀不捨送別遊子。
謝純安在轎子之中撫開車簾,看向兄弟二人。
走在後面的少年注意轎子之中的目光,回頭淡淡望了一眼。
只見!
少年眼神明亮!
之後十年謝春安引以爲傲的望氣術便消失不見,直到入大慶京都才慢慢恢復。
天子望氣!
卻不敢望天上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