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下山

這般結束,完全不同與原先所預想的種種那般,順是可謂順利矣,卻隱隱缺少了塵埃落定的安心感,彷彿一切,只是被推遲到了不可預知的將來之中。

也許正是如此,纔會生出了異樣的心境,異樣的連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急着試圖要抓住這一絲異樣,試圖由此追根溯源,紅花鬼母的出現令人不得不去相信故事的存在,朦朧的未來好似就此揭去了一層霧,卻眼見更多的霧籠罩着,令人焦慮不已。

心中泛着一縷莫名的恐慌,也不知道爲什麼。

陷在自己煩亂的心緒中,等反應過來時,耳邊已有一個聲音響起。

“纖兒,如何?好些了嗎?”師父不知何時回到了身邊,此時一隻手搭在了自己手腕上,彷彿在探脈,又像是一種安慰,暖暖的手心接觸肌膚,讓人很放鬆。

迅速收拾好發散的心緒,我擡頭,朝聲音的方向擠了一絲微笑道:“不打緊,比……剛剛好多了……”誰知話音未落,額頭就被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

“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難看麼?說實話。”

熟悉的聲音微怫,又帶了些解決難題後特有的輕鬆感,似責備,又似玩笑。

我抿脣揉了揉額頭,實話是剛剛真沒覺得多難受,一來時間太長有點習慣成麻木,二來腦子裡專在胡思亂想的注意力也都轉移了,這一被提醒,才重又去在意起身體,肺腑的灼燒感已經適應了不少,好似沒那麼難以承受了,可還是乏力的,嘗試動了動,無意中牽扯了後背一處,頓感一陣徹骨的刺痛。

明明忍住了沒有吭聲,腰間卻是一緊,同時還有聲音擔憂響起道:“怎麼?哪裡不對?”

聲音是屬於師父的,腰間的手臂卻是屬於練兒的,這黑夜於她們彷彿毫不構成障礙,我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顰眉都能絲毫不落的被輕易收入眼底。

瞞不過,只得苦笑了如實答:“沒什麼的,只是早時背上捱過一下,先前都不覺得,現在開始疼起來了……”

一雙手搭在了肩膀上,那是師父的,看架勢似乎是想將我扳過來驗探那一處傷勢,卻不成功,腰上還是環得緊緊的,直到聽得黑暗裡師父道:“練兒速速鬆手,你師姐傷在背上,這姿勢與她有損無益!”腰間才緩緩鬆了開。

離開溫暖的懷抱,感覺熟悉的氣息遠離,心中不由一陣失落,伸出手,下意識想牽住她,卻因眼前一片漆黑而落了個空,只知道隨着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氣息已退到了幾步開外的位置上,依然是沉默着,一聲不吭的反應,好似賭氣一般。

或者,並不是賭氣那麼簡單。

正想着要說點什麼,背上突然一陣劇痛,卻是師父按上了那一處傷,她力道拿捏其實小而仔細,但只是輕微的動作都會扯得疼,何況這麼毫無準備的直接一按,我一時架不住,難以自禁的哼出了痛楚聲,腦子裡的話散了個渺無蹤跡。

好在從不是什麼嬌弱之人,心性還算堅定,至少苦是吃得住的,否則今晚這各種滋味真夠折騰一通的。

“或是傷筋骨了,對一個小輩,那女人真下得了手……”仿若自言自語般,師父的話語中帶了點忿忿,下一瞬卻覺得身體一輕,腳離了地,竟孩子般落在別人懷中。

“師父?”身子一僵,畢竟不是當年幼童,這檔事再也厚顏不起來,我窘迫道:“師……師父,別,還是放我下來吧,纖兒自己會走,又不是……”

“傷在脊背,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輕心。”許是黑暗中沒太注意到我的尷尬之情,那聲音中此刻只有鄭重其事:“何況你之前還中過毒,此時雖說已解,但還是小心爲上……”然後她頓了頓,好似思付了片刻,最後毅然道:“走,爲師帶你下山。”

“下山?”我還沒說什麼,三步開外卻傳來了訝異的質疑聲:“爲何要捨近求遠,不回洞裡卻偏偏要下山?”

“洞中清寒,亦缺少必要的藥物,不利於療傷,還是去山下集鎮妥當。”

師父口中解釋,腳下卻不停,一邊說着一邊已經運氣掠起了身形,我瞧不清什麼,只覺得耳邊風聲漸盛,被這樣子摟在懷中,黑暗擋住了一切,難爲情漸漸淡去,卻恍恍惚又回到了當初,彼時年幼,我隨她四處漂泊,偶爾遇上時間緊迫,就會被這樣帶着趕路,而沒記錯的話,自從定居西嶽,最後一次如此,便是那個寒夜……

那一夜,師父懷中有我,我懷中有練兒,一大二小,頂着朔風,匆匆往黃龍洞而行……

對了,練兒呢?她此時在何處?是不是就默默跟在我們的後面?亦或是賭氣自己一個人跑回去了?心中牽掛着,卻沒有力氣往後看,橫豎看不見的,連直覺也跟着不靈光起來,今夜發生了太多,難免疲累交加,而這懷中又是久違的安心,之前一直強撐,此刻混沌捲土重來,似乎再沒什麼反抗的理由……

正在即將繳械投降之時,朦朦朧朧望見了山下隱約的燈火,不同於那個世界慣有的繁星璀璨,這裡的黑暗中永遠只不過有那一點兩點,遙遠且昏黃,嵌在沉甸甸的黑幕之中,很不起眼,卻同樣能給人溫暖。

腦海中突然掠過一個畫面,心跟着一凜,我晃頭掙了一下奪回些神智,糾着師父衣襟模模糊糊道:“……師……師父,去……入鎮口的……第一家客棧……救人……”

已經不怎麼控制得住疲累的身體了,舌頭有些僵,說出的話含糊不清,估摸師父沒怎麼聽明白後面,只問道:“嗯?客棧怎麼了?”我咬了咬嘴脣,強讓自己振作些,集中精神:“鎮口的……第一家客棧,門口懸了燈籠的……後院,有兩個……幫過我的人……”

幫過我的人,無辜的人,紅花鬼母說被她殺了的人……

一度認爲她所說的必然是真話,因爲實在沒必要說這謊來激怒我,激得我拼命於她無利可言,何況這個女人脾氣刁鑽古怪,反覆無常,即使隨手取兩條得罪了她的人的性命,也不見得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可之後,漸漸冷靜下來後,尤其是見到了她與師父一役的豪邁,不得不說,又生了疑惑。

之前各種紛繁雜念,沒顧得細想這一點,此刻見得山下燈火才重新想起,心中不由就生出幾分情急,只盼着快些確認,哪怕是真的,也或許還能有救也不一定……

師父並不見得能全然理解了我的心情,但也並未置疑太多,聽得真切了,就沒再問什麼,反倒拍拍我的頭說了聲:“知道了,閉上嘴,養精蓄銳。”

於是便真的閉上嘴,雖然談不上什麼養精蓄銳,但這樣子趕路本身就是一種休養,只是不好再縱容自己睡去,只得時不時的咬咬嘴脣強留最後一絲清醒,這般又行了一陣,終於臨近集鎮,夜色中那一對遙遙的燈籠眼看着越來越近。

還來不及指點師父怎麼去後院,卻在懸着的昏黃下,看見了大門前影影綽綽的人。

“你們……”自以爲能叫得大聲,一開口才發現提不起氣,反倒牽得後背一痛,把後面話給嗆了回去。

倒是師父,緊趕了幾步,飛身穩穩在那大門前落了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出現,頓時駭得門口的人一跳三丈高,待到藉着搖曳的燈火定睛一看,卻又立即換了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唉喲!竹姑娘!您您回來了啊?沒事吧!”

這麼嚷嚷的,儼然是那店小二,而在他身邊的是還來不及褪去愁眉苦臉的大黑漢。

“你們……沒事麼?我怎麼聽那紅花……”事實就在眼前,之前雖懷疑過,卻還是詫異不已。

“哎呀竹姑娘!您纔是沒事吧?可嚇死我們了!”那店小二聽我說了紅花二字,更是激動不已,話也更多更快:“您前腳剛走,那女人後腳就從樹上跳了下來,先說要殺了我哥們,後來又說看在我哥倆還算懂得情義的份上暫且饒了,卻講着要對姑娘您不客氣,說完就不見了,害得我哥倆守門口擔心了一宿!您怎麼了?沒遇上她吧?”

“遇上了,可她怎麼對我說……說將你們……殺……”

趕着想說話,堵了一口氣有些順不過來。

倒是師父約莫聽明白了,此時插話進來道:“那紅花鬼母是這樣的,嘴上狠毒,實際並不算什麼惡人,更不會濫殺無辜。”她插這話時聲音帶了些調侃,卻同時撫了我後背,有些熱源點滴浸透進體內:“原來你這死心眼的孩子在擔心這個,被她耍了不是?”

我轉頭,便看見了她,此時好不容易周遭有了點光亮,雖然昏暗,但總算能瞧清那面容,連脣邊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都清清楚楚,盡是令人懷念的親近。

傻了般定定的看了一會兒這笑顏,然後繼續轉動眼珠,視線往周圍掃去,期冀能看見同樣思念致深的另一道身影,能看見那熟悉的神情,哪怕正負氣撅嘴也好。

卻終究來不及尋到。

後來,不知怎麼搞的,竟就這樣沉沉的墜入了黑甜鄉。

那是何等漫長的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這篇過渡章節改改寫寫,最後也沒什麼亮點,甚至還可恥的連更新時間都搞錯了……

整個人完全徹底的不在狀態啊,這算節後綜合症麼?筋骨太鬆了繃不緊,求吐槽求鞭策求拍打……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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