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三妮

三妮本來有一個還算幸福的家。

她是家裡的幺女,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在重男輕女的地方,一個女孩想要過得好一點,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條件。因爲家裡已經有了兩個男孩,所以她並沒有像其他人家的女孩那樣不受重視,自生自滅。甚至因爲是家中唯一的女兒,還能享受一些父母的偏愛。

三妮的父親很強壯,是個優秀的獵手和木匠。前者決定了家裡的食物種類,後者決定了生活的舒適程度。

三妮生活的地方很偏遠,只有一支固定經過的商隊。她的家人都很喜歡商隊到來,因爲那總是意味着可以交換到需要的東西。

三妮的父親已經答應她,等秋天商隊來的時候,會給她換一瓶紅色的油彩。三妮家有一瓶紅色的油彩,她的父親給她做了一個會笑的娃娃,就是用紅色的油彩塗的兩個臉蛋,特別漂亮。

但是紅色的油彩可以做很多事,所以消耗也特別大,娃娃臉上的紅暈變淡之後,瓶子裡的紅色油彩也沒有了。這讓三妮很傷心。於是父親答應她,等商隊來了,再給她買一瓶。於是她就開始每天盼望商隊的到來。

結果商隊還沒來,壞人就來了。那一天,隔壁老王出去砍柴遇到了壞人,只有他的小兒子跑了回來。對於這個小聚集區來說,每一個人都是親人,所以三妮的父親立刻就帶了人趕出去救人。並且殺死了幾個襲擊老王的人。

但是這次被殺的壞人明顯很不尋常,因爲三妮聽到大人們開始談論外出躲避的話題。這讓三妮很擔心,如果離開,商隊還能找到她們嗎?

但是商隊還是來了,然後大批的壞人也來了。大人們乒乒乓乓地打了一陣,壞人們被趕跑了。但是沒有人高興,三妮的父親也是其中之一。看着父親緊皺的眉頭,三妮沒敢提油彩的事。好在商隊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離開,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拿到油彩的。

又過了幾天,壞人們又來了,這一次槍聲持續了一天,聽大人們說,還發生了肉搏,從那以後,三妮再也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父親。

第二天夜裡,大家開始逃離,早已收拾好的東西都被拋棄了。三妮的母親帶着她和兩個哥哥匆忙離開了家,三妮只來得及帶上她的娃娃。她還記得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沒有人說話,只有槍聲和沉默的腳步。

她想問媽媽,爸爸在哪裡,爲什麼不跟她們一起走,但是沒有敢,因爲她問過一次,那次媽媽發怒了,打了她一頓。

在密林裡跋涉很辛苦,但是她們不能休息,因爲壞人們追了上來。大人們沒有子彈了,開始準備刀子和木棍。壞人開始進攻的時候,三妮的媽媽拿出一柄刀帶着大兒子回頭了,她讓三妮的二哥帶着三妮繼續逃。

三妮是個很喜歡跑的孩子,但是那次她實在跑不動了,總是帶着她和鄰居孩子打架的二哥也跑不動了,她們落在了隊伍後面,看着前面的人越走越遠,終於再看不到。

當兩個孩子在茂密的樹林裡體會到絕望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了,她的打扮和聚集區裡的女人都不一樣。三妮從前見過她,她是商隊裡唯一的女人,比聚集區裡的所有女人都更漂亮。

女人問了二哥幾個問題,然後給了她們幾塊乾糧和水,讓她們繼續走,她帶着自己的人去接應三妮的母親。

在不斷響起的槍聲和爆炸聲中,兩個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密林中跋涉,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後有人追了上來,是商隊的人,還有聚集區裡的古大伯。

古大伯沒有姓,他叫古倫木,是聚集區最好的獵人,比三妮的父親還好。像聚集區裡大部分人一樣,他有一個很高的鼻子和一頭淡黃色的頭髮。

看到兩個孩子,渾身是血的古大伯有些吃驚,他向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男人說道:“這是雷娜的孩子。”

三妮認得這個樣子很普通的男人是商隊的首領,他會給孩子們發糖。

普通男人點了點頭,和古大伯一起背起她們繼續趕路。三妮沒看到母親和大哥,她想問,但是沒敢開口,她不知道普通的男人會不會發怒,她太累了,還很害怕。

男人走得很快,好像他們永遠不會累,但是三妮伏在他的背上,能感到他在劇烈地喘息。後面的槍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然後她們追上了前面的人,休息了一會。

三妮仍然找不到母親和大哥,但是她找到了那個美麗的女人,她正拿着一柄看起來很鋒利的刀在割頭上被燒得七零八落的頭髮。三妮猜測她被壞人們用的一種武器燒到了。那種武器是一種油,裝在瓶子裡,會很猛烈的燃燒。

女人還記得她,招手叫她過去,然後三妮在她的懷抱裡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她們在趕路。抱着她的是另一個陌生的男人,三妮記得他也是商隊的人,他們當中即使最瘦小的人也總是很強壯,就像三妮的父親。這一次讓她安心的是,她看到了二哥,他自己跟着隊伍走。

又走了一天,很多人都走不動了,休息了好幾次。壞人不再追趕她們了,據說被漂亮女人帶人打退了。休息的時候,三妮聽到古大伯和商隊的人說起漂亮女人,好像都很怕她,這讓三妮很不明白。

太陽再一次升起來的時候,她們穿過了山林,來到了公路上,那裡有三輛三妮從沒見過的東西,他們管它叫做“車”。三妮被放到了最大的那輛車上面,和傷員們在一起。在那裡她找到了大哥,但是她叫不醒他。他受了很重的傷,在離開樹林前死了,以後不能再爲了她和別的孩子打架了。

那是她第一次坐沒有馬拉卻比馬跑得還快的車,再停車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座很高的房子,比鄭二胖子家的房子還高,也大得多。而且鄭二胖子家蓋在山上,屋子裡其實住不了幾個人。但是三妮看到這個房子裡似乎住了好多人。

有人把她從車上抱下來,她看到漂亮女人在車前面和一個很好看的男人說話,那個男人不斷點頭,於是三妮以爲好看的男人是漂亮女人的手下。然後她又看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大姐姐,她和商隊那個漂亮女人穿着不同的衣服,三妮卻覺得她們很像。

這個大姐姐叫過一個很漂亮很乾淨的小女孩,讓她來帶三妮和其他孩子,這時三妮才知道,這個很漂亮很乾淨的小女孩是漂亮大姐姐的妹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羅莉。

三妮覺得這個地方一定就是大人們常說的濱城,據說這裡的人都不缺食物,一頓可以吃三碗飯,當然有些人不相信,但是三妮覺得這是真的,因爲這裡的女人都很漂亮。

羅莉帶男孩子們打來水,讓孩子們洗臉洗手,男孩子們都很聽話,這很不常見,因爲三妮記得二哥他們很喜歡捉弄女孩子,但是他們不敢捉弄羅莉。

洗過之後,她們被帶進那個又高又大的房子裡,那裡面有很多房間,她們進了其中一個有很多桌子的大房間,一個更漂亮的姐姐給她們檢查身體,處理在樹林中穿行時刮壞的傷口。還給孩子們發放食物。三妮認識土豆,但是她更喜歡吃另一種有很多米粒的棒子,又軟又香,用力嘬的話,還能從棒芯裡吸出水來,就像媽媽煮的骨頭。

輪到姐姐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那個好看的男人來了,他和姐姐說話的時候,她知道這個姐姐叫卡洛,也知道了好看的男人不是商隊那個漂亮姐姐的手下,他是個老司機。這裡也不是濱城,離濱城還有很遠。

老司機要回去接那個樣子很普通的男人。但是在這之前,他要給一個叫電臺的東西寫什麼東西,好讓商隊的人和濱城聯繫。三妮不知道這個電臺怎麼才能和那麼遠的地方說話,難道它跑得特別快?

而且她也沒看到老司機有筆,她記得聚集區裡識字最多的阿土伯寫字是要用筆的。

然後在卡洛姐姐輕柔的動作當中,她就睡着了,夢中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大哥,還有她的娃娃。

朦朧中她似乎聽到卡洛說道:“這孩子的皮膚真白。”然後那個好看的男人溫和地笑道:“就像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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