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就讀的幼兒園和海銘大學剛好順路,兩個學校之間也就相隔幾站路的距離。陸櫻把嘟嘟穩妥的交到他的小班老師李老師的手上後,並沒有再去等公車。
陸櫻這天上午的第一節沒課,所以不必急着趕去學校,此外她打算去附近的幾個街心公園轉轉,看找不找得到能用的藥草。
一想到藥草,陸櫻淡漠的臉上便不自覺的泛起了幾分難色。這個時代的藥草種類遠沒有她上輩子那時豐富,也或許是因爲她現在生活在海銘這樣的大城市裡的緣故,即使海銘市一直都掛着‘園林城市’的美稱,綠化覆蓋面積要比同等城市大上許多,可城市裡種植的綠化都是被提前規劃好的,種類、數量以及種在哪裡等等……而在這些被規劃好的植物種類中藥草類所佔的比重極小,能得陸櫻親眼煉藥的那就加更鳳毛麟角了。
值得一提的是,陸櫻瞭解到的有關於城市綠化的諸多常識並非源自於原主,而是來源於海銘大學圖書館——除了上課,整個大學裡陸櫻流連時間最長的地方。
在這樣藥草匱乏的環境下,陸櫻想要配齊上輩子師傅傳授的毒方里的各類藥草顯然不易。不過幸好,還有翱翔於天際的飛鳥這一神奇的播種使者,它們飛翔於天南海北,以吞食各種植物的種子爲生,沒有被消化的種子會隨着它們的糞便一起落在任何一個它們短暫棲息過的地方。
陸櫻去街心公園找的便就是那些由飛鳥種下,並且生根發芽的植物。雖然海銘的街道兩旁都有十分寬闊的綠化帶,不過在那樣人頭熙攘的地方,是不會有飛鳥願意停泊的。
這天是工作日,這會兒又是上班高峰,街心公園裡自然不會有黏糊散步的小情侶,而早起晨練的老人們,這個時間也都回家去了,於是乎,偌大的街心公園裡除了門口忙碌的園藝工,便只有陸櫻一人了。
這個坐落在嘟嘟幼兒園旁邊的街心公園範圍頗大,綠樹紅花,假山亭臺,都被打理的妥妥帖帖。一腳踏入,陸櫻只覺得外頭街道上的喧囂瞬時便消了音,唯餘久違了的草木清香,靜謐宜人。
五月初,正是踏青時節,公園裡目光所及皆是大片大片綠茸茸的草坪,自動灑水機剛噴過水,晶瑩飽滿的水珠綴在葉尖上,在陽光的照耀下,一派勃勃的生機。花壇裡的花想來是被侍弄得極好,爭奇鬥豔,奼紫嫣紅。不過即使花草明豔如斯,卻依舊無法挽留住陸櫻的腳步。
這一段靠近門口,平日人流量大,園藝工自然整理拾掇的更爲勤快,而陸櫻要找的‘雜草’必然早早就已經被園藝工拔除了。
只粗粗掃了一眼,果然沒什麼收穫,陸櫻大步朝公園深處的小樹林走去。
一番尋覓後,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陸櫻就着近處一個壞了的一直往外冒水的灑水機洗了洗手,待手風乾之後又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樹皮屑和蛛網,返身朝外走。
總的來說,陸櫻今天的收穫不大,僅僅只找到三株能用的藥草,不過陸櫻的心情卻相當不錯。原因在於,她所找到的三株藥草中,有一株是哪怕在她上輩子都算得上稀有的‘日月柃’。
‘日月柃’,一系雙生,一般分左右兩株,左株爲日右株爲月。白日裡,在陽光的照耀下,左株發翠綠,而右株則類似普通植物發育不良的幼株,呈橙黃色,表面覆稀疏絨毛。入夜後,白日裡生機蓬勃的左株成深綠蔫萎,右株則在此時舒展,絨毛褪去,葉面呈現出淡淡的熒光綠。當然,最重要的是,‘日月柃’同‘綠絲蟲’的粘液按一定比例調配後,可成慢性劇毒,無色無味,是‘噬毒蠱’的摯愛。
沒有像對待普通藥草一般只取有用的莖葉或者根系,陸櫻覓得的這棵‘日月柃’年份還短,遂她將之整棵帶土挖了出來,又從練習本上撕了張紙將其包裹以保持水分,準備拿回去移植進花盆。此刻,這株‘日月柃’正好好的躺在她的牛仔單肩包裡。
說道蠱,毒術和蠱術皆爲毒仙門弟子的必修,而陸櫻上輩子其實更勤練蠱術。只不過來到這個時代至今,她始終沒能找到可以用於制蠱的‘原蟲’。也許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原蟲’了也說不定,畢竟就算在上輩子‘原蟲’也不是能隨處可見的東西,這個時代的電視上不是常說,某某物種瀕危滅絕,某某物種已經滅絕……更何況,她甚至都還無法確定自己現在所身處的華國是否爲大周朝的延續,曾經她以爲大到無邊無際的大周朝,若按照版圖對比的話,大概還不足華國的十分之一,而她借閱的所有華國的歷史書中,都不曾有有關大周朝的描述。她曾細細的研究過華國的地圖,卻找不到任何與大周朝地貌相似的地頭,似乎不僅山河湖海的名稱變了,連方位都變得不一樣了……
不過陸櫻也沒打算就這麼放棄,先把制蠱需要的藥草配齊再說,沒有‘原蟲’或許其他別的什麼蟲子也可行呢!?至於滅絕,那不過是她的猜測,她都還沒有去這個時代真正的大林子裡尋過,現在放棄顯然爲時過早。
而無論這個時代有沒有大周朝存在過的痕跡,她都已經來到這裡,無疑現在最需要她做的不是朝後看,而是不斷往前走,好好的在這個時代活下去,這樣纔不會辜負……爲了救她而死在那羣魔鬼利刃下的師傅和師姐。
站臺上,陸櫻一邊低着頭等車,一邊在心裡暗下決心,雙手不自覺的在身側緊握成拳。許是籠罩在她周遭的氣氛實在太過壓抑,那恍若實質的黑色煙氣張牙舞爪的向外蔓延,原本站在陸櫻身側等車的幾個人都不自由自主的往後推了好幾步……
只是退完後,這幾人又不禁在心中納悶,他們這是在害怕個什麼勁啊!
陸櫻並未發現幾人的異常舉動,可她還是很快就讓自己放鬆了下來,斂起了情緒。
她很清楚每當自己憶起當年毒仙門被滅門時的慘狀,一直被掩飾的很好的陰暗面便會暴露出來。事實上,在剛得到這具身體的時候,她還差點因此釀下慘劇。
那時的她,情緒還很容易受原主記憶與情感的影響,她能真切的感受到原主對於無良的爺爺奶奶以及冷漠貪財的親眷們的厭惡,只差一點她就會對這些人下毒。幸而,千鈞一髮之際,她的耳畔響起師傅曾經的教誨。
‘……世人皆議我毒仙門爲妖門,毒術、蠱術盡爲爲禍蒼生之法,然清者自清,凡我毒仙門弟子需知,毒術、蠱術亦可爲拯救蒼生之契,切莫濫用術法,切莫濫傷人性命!’
師傅的這段話令陸櫻清醒卻也令她迷茫,她向來遵循師傅的教誨,然而自省所學術法後,她卻無論如何都尋不得用自己一身毒術、蠱術救治蒼生的法門。
猶記得他們匿居在仙隱山的翳林裡,她常聽出外採買的師姐回來憤憤不平的議論,說外頭的人說我們毒仙門‘毒術傷人,蠱術害人’,要盡誅纔是正法。
那時年歲還小的她,聽了師姐們的話氣得只想哭,他們一直都住在這密不透風的翳林裡,何時出外傷過人,害過人?
現在想來,它毒仙門就算不能拯救蒼生,但他們也未曾憑藉過自己的術法爲禍人間。
他們問心無愧,只不敵欲加之罪,只不敵人言可畏!!
坐在微微搖晃的公車裡,明媚的陽光透過車窗斜照進來,照得陸櫻整張臉都泛起了微紅。陸櫻仰起頭,不避灼眼的日光,直直望着車窗外的朗朗晴空,師傅師姐,這個時代的天空和那時一樣藍,這個時代——我毒仙門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