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蘇老三,今兒個又帶着女婿出去做工呢?”一個穿着破舊衣服,頭髮亂糟糟的中年人打趣着蘇父。
陸昱住在蘇家半個多月了,養了一個多星期的傷便開始出來做工,工作是蘇父給推薦的,兩人便成了同事,每日一同上下班。
而周邊鄰居很快也對這個小夥子熟悉起來,蘇父介紹時說是親戚,但哪有人信,一來二去衆人便都打趣說是女婿。蘇父也就不多解釋了。
這不,眼前這個中年人便住在這條衚衕裡。
蘇父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你這個驢草的東西,不趕緊回家找你的婆娘去,在這瞎嚼舌頭,我好好一個親戚硬是讓你們這幫東西說成了女婿。”
中年人對蘇父的語氣不以爲意,還是樂呵呵的,“那女婿不也是半個兒麼?也是親戚,嘿嘿。”
“滾滾滾,一邊玩去吧你,我這還趕着做工去呢。”說罷,蘇父轉頭走開了。
陸昱衝中年人笑着點了點頭,也跟上蘇父離開了。
中年人在原地看着兩個人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哼着小曲兒回自個兒家了。
蘇父腳步不快,左腿有些跛,脊背也有些駝,一步一步走的不緊不慢。陸昱也就這麼跟着,這種悠閒的去上工的路上的時間,他覺得很享受。
“小陸,每天的工作量還受得了吧?”蘇父隨意的問着。
“叔叔您就別操心我了,每天都問這個問題,我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呢,力氣足的很,這點活輕輕鬆鬆,倒是您,可得悠着點,這馬上入冬了,關節脆的很,下了雪就更難熬了。”陸昱雙手背在腦後,眯着眼睛回答着。他與蘇父這些天也熟了起來,有些時候開些玩笑也無傷大雅,倒是添了不少樂趣。
“唉,這人老了就是愛嘮叨,小妍整天嫌我煩……”蘇父嘆了口氣,搖着頭說道。
“不對啊,老子正當壯年呢,你這小子懂個球,差點着了你的道。”蘇父一下反應過來,笑罵着拍了陸昱後腦勺一下。
陸昱捂着腦袋笑得蔫兒壞。
“唉,話說回來了,這可馬上入冬了,聽說北平城內難民收容所快飽和了,再過兩天城裡就不能進人了,可城外來的越來越多,等過兩天封了城,怕是就不好過了。”蘇父看了看遠處的城樓,眼中滿是不忍。
陸昱很快明白了蘇父的意思,正如蘇父所說的,北平城裡馬上就要飽和了,等收容所收不了人,那千里迢迢奔着北平來的人該如何?
城門一關,便只能守在城口了,再等天氣冷些,甚至下將雪來,不知道得凍死多少人。
而另外一方面,社會治安也得亂,到時城內定然會出現許多流民,政府安排不了他們,他們沒飯吃,便只能乞討,但現在這個光景,誰還能伸出手來施捨別人,自身都難保。
流民總不會就這麼等着餓死吧?兔子急了也踹鷹,無數餓急了的人會做出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陸昱甩了甩頭不再多想,這事情該愁的不是他,也不是蘇父,該愁的是政府,他想也沒用,自然會有專業人士想辦法的。
而眼下安穩下來了,倒有另一件事浮上了他的心頭,表示曾經讓他下決心動身來京城的那封飛鴿傳書。
信上的八個字還歷歷在目:京城有變,八方來朝。
他這兩天一直在琢磨這八個字,前四個字很好理解,京城有變故,但後四個字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八方來朝,這倒是像古代封建社會的皇帝說的話了。
他在山城時曾猜想過,還真以爲京城出了了不得的人,能一人逆了這個天,再現了華夏古代的中央集權。
可來到北平後,他發現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如今的北平發展很正常,也是他理想當中的,甚至比他想的都要好。
但他又不相信會有人特意用這種方式搞惡作劇,畢竟誰傻了吧唧的費這力氣搞個飛鴿傳書,上面再寫點玄之又玄的東西?
所以他還真有些糊塗了,搞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
“八方來朝?”陸昱小聲嘀咕着,晃了晃腦袋,手裡握着一輛推車的把手,他此時正在做工。
“哎小夥子推的快點,趁今兒個天氣好多幹點,等天冷了能偷點懶,哈哈哈……”一個奔跑着推過去的男人對陸昱說着。
“嗨,多幹點活多掙點工分,少幹少掙點,你也不看看人家小夥子一次推多少磚,你這半老頭子還好意思說人家。”旁邊路過的一箇中年人接上了話。
陸昱這纔回過神來,憨厚的衝兩人笑了笑,加了把勁推着自己比別人壘的都高的磚車走快了。
這是他做工的工地,每天有着固定的工作量,超過工作量的部分記工分,一天達不到工作量當天就沒飯吃,連續一個星期達不到就可以滾蛋了。
沒辦法,光景就是這麼個光景,狼多肉少,人多工少,你不願意幹,願意幹的人在後面排着隊呢。
畢竟如今的北平城幾乎沒有了服務業,沒人能消費得起了,華夏幣?那東西現在用來擦屁股都嫌髒。
全城上下如今的頭等大事,便是加固城牆,這事關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是重中之重。
一開始蘇父還擔心陸昱能不能受得了工地的生活,但來後沒兩天,蘇父發現陸昱每天的工分蹭蹭往上漲,力氣一點都不小。
他對陸昱的感官便更好了,這小夥子是個實幹的人,不搞那麼多花花腸子,養活自己是沒啥問題了。
陸昱昨天用工分換了點糧食給蘇家,理由很充分,因爲如今陸昱吃飯是在蘇家的,他總不能老吃不還吧?他便說是伙食費,更何況他的工分放着也是放着,他又沒地方用,還不如拿來給蘇家補貼家用。
陸昱說的有理有據,蘇父也就收下了,這不像上次的屍核,這回陸昱給的是情分,相處了這麼多天,蘇父多多少少也有些瞭解陸昱了,很多時候可以直截了當一點,客套反而顯得生分。
就這樣,上工,下工,每天三人坐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不時拌上幾句嘴,晚上在房間裡修煉,摸索摸索體內的能量,日子過得悠閒而實在,心裡每天都是充實的。
但這樣的日子過的久了也會逐漸無聊起來,就在陸昱剛剛對這樣的生活有些厭倦的時候,城外戰事告緊了。
陸昱已經在蘇家住下兩個多月了,前一個月城內便開始有了風言風語,大街小巷、街裡鄰居,甚至工地上都開始傳,說是城外喪屍開始朝北平城聚集,一波又一波的喪屍晃晃蕩蕩的朝北邊過來了,現在大批的部隊緊急佈防,還有大批的能力者開始清掃。
可以說城裡如今人心惶惶,再加上難民逐日增多,街道上已經能偶爾看到拖家帶口的流民了,城管與交警每日巡邏,預防有流血衝突事件的發生。
但這種事情簡直是防不勝防,胖局長每日焦頭爛額,今日這裡流民鬧事,明日那裡有人因爲飢餓入室搶劫……
北平城還是太大了,警力資源根本不夠用,加上城管與交警隊伍這才勉強維持,他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局長就要當到頭了。
這些事情自然用不着老百姓操心,頂多出門留點心,蘇父就叮囑過了蘇小妍,叫她出門最好讓陸昱陪着,最好不要出門等等。
陸昱坐在城牆邊上,這是他負責加固的部分,每日下了工他都要在此坐上一會兒,有時想想信上的話,有時想想山城,有時想想老爺子……
今天他卻什麼都沒想,呆呆的坐在女兒牆上,望着天邊快要垂落的夕陽,紅豔豔的光芒照在他臉上,竟顯得他深沉起來。
在這裡是看不到前線的,那裡應該有人正在浴血,有人正在奔跑逃亡,有人爲了城牆裡的人就此喋血。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脣角,刀口舔血的日子他遠離了很久了,竟有些想念。
他也知道要想在北平城裡混出一番作爲,加入出城的隊伍是必不可少的,亂世出英雄,並不是說在家坐着便能成爲英雄,不上陣殺敵,哪裡來的赫赫聲名。
他如今還是在等,等待一個時機,可以有正當理由出城殺敵的。
而不是一個人傻乎乎跑到城外,然後被一堆喪屍圍虐至死,就此化爲一堆白骨,這是莽夫。
殺敵是要的,被別人看到他殺敵也是要的,赫赫軍功無人聞是一種悲哀。
他得一步步往上爬,爬到老爺子能看到的地方,他便成功了。
而這個機會,不會遠了……
等到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了遠處的千山萬嶺,陸昱才拍了拍屁股,下了城牆。
蘇父還在用工分換糧食,但他本來年齡就不小了,每天得的工分微乎其微,只能換一丁點,這些天攢下來終於能換兩斤麪粉了。
陸昱走到跟前,拍了拍蘇父的肩膀,掏出了自己的工分卡。
“把我這上面的工分,全部換成糧食,麪粉來點,大米來點,還有小米,再弄上幾斤土豆,都好些天沒吃過菜了。”陸昱對着工作人員說道。
“哎,小陸,你這是幹什麼?”蘇父奇怪的看着陸昱,一下花這麼多工分,他都替陸昱心疼。
“沒事,蘇叔,您聽我的。”陸昱拍拍胸脯,一副很自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