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四處張燈結綵的,院子裡,府邸了,每一個地方都掛滿了紅色的綵球,就連廊柱、大門也被粉刷得煥然一新,整個相府一片喜氣洋洋的。
曹植推着父親到院子裡去曬太陽,自從曹操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以後,他整個人的脾氣就變得異常的古怪,除了他最愛的兒子曹衝還一如既往地被他寵愛,其他幾個兒子每次見到他,無不被他罵得狗血噴頭,就是被他一些棘手的要求和問題問得說不出話來。
漸漸的,來向他請安的兒子就少了。少得讓他時常在牀上抱怨兒子們的不孝。
曹植也是這麼多兒子當中,其中被他罵得最狠的一個。不過今天曹操不知道爲什麼,心情那麼好,竟然派人將他的兒子們都叫來,可是他的那些兒子們一個個都“有事”,來這裡的只有曹植一個人。
“衝兒怎麼不來?”曹操坐在輪椅上,突然間問道。
曹植推着曹操的木車,心裡本來就忐忑了,突然間聽到父親這麼問話,他慌忙放下車,然後走到前面,抱拳說道:“衝弟,他最近和荀大人他們學着處理國事,我想估計是走不開吧!”
聽到這話,曹操突然間嘆氣,然後說道:“真是難爲衝兒了,衝兒他最喜歡自由了,如今卻被這麼重的擔子壓在他的肩膀上,壓得他都透不過氣來了。”
“是!”曹植當下說道,“父親大人,你放心好了,有荀大人他們幫着衝弟,衝弟一定會處理好國事的。”
曹操沉默了,他好久才說道:“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嗎?”
曹植心裡一驚,暗想,父親的疑心病又犯了,他馬上說道:“孩兒真是這樣覺得的。”
“你啊,也不騙我了。我知道,你,還有丕兒,還有彰兒他們都很不服氣,覺得我偏心,將世子之位傳給衝兒,是偏心的行爲。”曹操當下很不客氣地說道。他當下伸手對曹植說道:“你扶我起來,扶着我到花園走走。”
曹植慌忙將曹操扶起來,扶着曹操在花園裡走走,他心裡忐忑得不成樣子,心裡暗暗罵楊修,說什麼用孝道感動父親,就父親現在這個樣子,什麼孝道能夠感動他呢?
“父親,孩兒真的沒有不服氣,孩兒知道孩兒比不上衝弟聰明,父親你傳位給衝弟,那是爲了我們曹家的將來。”曹植說道,這是他目前說過的最有真實性的一個假話。
曹操問道:“好香,我們到哪裡了?”
“父親,我們到花園了,父親你就站在月季花壇旁邊,月季花開得很漂亮,在月季花上面還有很多的蝴蝶,在月季花旁邊的是紫薇花,今天紫薇花也開得很漂亮,哦,還有牡丹花,父親,再往前走,就是荷花池了,今年的荷花開得別樣的美麗。還有,在荷花池的旁邊還長了一棵很高大的木槿,木槿花很粉很飽滿……整樹的木槿花顯得格外的美麗……”
曹植很細緻地給父親訴說花園裡鮮花的盛開的情況,曹操時不時會問上幾句,然後感嘆幾句。曹植扶着他走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了月季花的旁邊了。
“植兒,你知道嗎?月季花是你戲叔父最喜歡的花了。”曹操當下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他嘆氣地說道:“當年他府邸裡全部都種滿了這樣的花。”
他話音當中帶着無盡的傷感。
曹植沒有說話,因爲他不記得戲志才,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只是知道在他出生的那一年,父親患難與共的謀士戲志纔去世了,這個人的辭世讓父親很難過,難過得連他這個兒子來到這個世界上,他都沒有什麼歡喜。
“我聽人說,志才的兒子戲飛也去世了……哎……”曹操很懷念故人,當一個人的人生就要走到頭的時候,他就會慢慢地回想往事,思念昔日的好友。
“父親,你的身體不好,就不要太傷感了。而且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了……”曹植當下忍不住安慰道。
“植兒,你知道父親最喜歡什麼花嗎?”曹操突然間問曹植說道。
曹植搖了搖頭,他突然間想起父親看不見自己搖頭,不由說道:“孩兒不知道,父親,不過父親你讓人在後院種了不少梅花樹,父親莫非喜歡梅花嗎?”
聽到曹植這話,曹操笑了,他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喜歡梅花的人並不是爲父,而是你的郭叔父。”
“恩?父親,那麼荀彧大人喜歡的是蘭花?”曹植當下忍不住追問道。他記得父親也種了不少蘭花,其中每年荀彧過生日的時候,父親總是會叫人給荀彧送去一盆種得很好的蘭花作爲禮物。
“是的。你荀叔父最喜歡的是蘭花。”曹操當下說道,“仲德喜歡的是木槿花。”
“那荀攸大人喜歡的是什麼花?莫非是山茶花嗎?”曹植當下忍不住追問道。他記得他去過荀攸的府邸,發現荀攸府邸裡種了許多山茶花。
“山茶花,非主不開。”曹操當下忍不住笑着說道。
他記得當年他和荀攸在洛陽認識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他在伺弄山茶花,荀攸所種的山茶花開得十分的美麗、多樣,而曹操記得自己所種的山茶花,經常是有葉無花的,他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去詢問荀攸這是怎麼回事。
荀攸當下笑着說了這麼一句。
“父親,你喜歡的花莫非是紫薇花嗎?”當所有的花都被排除了,曹植當下忍不住追問道。
曹操不說話了,他的沉默表示默認了。
紫薇花,又叫百日紅,滿堂紅。它只要一開花,就會整樹整樹的開,開滿了所有的枝頭,而且最難得的是,它的花期很長,很長,足足有一百天,是最長的花期。紫薇樹就算是脫了皮,他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人生若是活着只是爲了面子好看,那活着也太累了。我曹操這一生,就像是這紫薇花一樣。就算沒有皮也可以活得很好。”曹操最後說了這麼一句。
“植兒,你喜歡什麼花?”曹操突然間轉臉看向曹植問道。
明明知道父親已經看不見東西了,可是在父親轉臉看向自己的一剎那的時候,曹植還是心虛地低下了頭,他說道:“孩兒喜歡芍藥。”
就在曹操要說什麼的時候,這個時候一個內侍慌里慌張地跑了過來,他走到曹操的面前單膝跪下抱拳說道:“丞相,植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曹植暗罵,有什麼不好的,難得自己陪父親說話,說得那麼開心,父親大人的心情那麼好,你突然間來這裡攪局,他當下不悅地說道:“再過一日就是父親的生日,能有什麼不好的?”
那個內侍當下磕頭說道:“植公子,小人不是說丞相不好,而是衝公子出事了?!”
“什麼?!你是說衝兒出事了?!”這個時候,曹操不淡定了,他當下着急地就要衝上前去抓住內侍,可是他畢竟是瞎子,他剛剛離開曹植的手就差點摔跤,虧曹植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怎麼回事?”曹植看向那個內侍問道。
內侍當下說道:“衝公子騎馬從皇宮回來,趕赴相府路上,從馬上摔下來……傷到了後腦勺……”
曹操聽到這話,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了一般,他當下說道:“這是怎麼回事?衝兒的身體一向不好,他怎麼會騎馬的?”
曹植突然間臉色蒼白,因爲他記得昨天他將自己最心愛的白馬“踏月”送給了他的衝弟,若是衝弟是騎他的白馬“踏月”被摔下來受傷的,那麼自己就難辭其咎了。
“小人不知道,剛剛荀彧大人差人來報的!”那個內侍當下說道。
“快給孤備車,孤要去看看倉舒!孤要去看倉舒……”曹操當下大聲地叫道。他的幾個兒子幾乎都已經到外面獨立開府了,本來像曹衝這樣只有十五歲的孩子,是不該到外面開府的,可是因爲曹操想要讓他獨立,就提前給他行了冠禮,他就可以到外面開府了。
那個內侍看到曹操如此急切,他當下二話不說,馬上跑下去了,不一會兒就給曹操備好了馬車。
曹操撫摸到曹衝的時候,曹衝的身體已經冰冷了,曹衝還是去了。給曹衝看傷的大夫戰戰兢兢地跪在了地上,訴說他們過來的時候曹衝已經沒有呼吸了,曹衝是傷在後腦勺上,雖然看起來沒有流血,可是顱內卻淤積了大量的血塊,已經回天乏術了。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曹操發飆了,沒有人見過曹操如此震怒的,此刻的曹操就是一個失去了最心愛的兒子的老父親,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可是他心裡卻明白,曹衝的死絕對是他的幾個兒子做的好事。
“父親,你不要太過傷心了,衝弟……他會走得不安心的。”這個時候,曹丕小心翼翼地對曹操說道。
曹操當下指着曹丕大聲地罵道:“他死了,他死了……你安心了,你安心了是吧?還有你,你,你……你們這些做哥哥的安心了。他死了,你們安心了……”曹操憤怒地用手指着一個個兒子罵道,他雖然看不見,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用手指着每一個人都指得那麼準,準得讓人懷疑,他的眼睛是不是又能看見了。
面對曹操的指責,他的兒子們都慌了神了,一個個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曹植的臉色很難看,他此刻有一種虛脫的感覺,而曹丕整個人雖然表現出一種誠惶誠恐,可是他內心卻無比的高興。
事情和他想象的一樣順利,真沒想到司馬懿會有這樣的手段,自己真是愛死他了。若是自己登基了,一定要好好的重用他。
“司馬懿!”曹操突然間叫道。
司馬懿聽到曹操叫自己,一點也不驚慌,他似乎早就意料到曹操會找自己算賬的,他當下不由抱拳說道:“臣見過主公。”
“我問你,衝兒平時從不騎馬,爲何他會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曹操當下質問道。
司馬懿很是爲難的樣子,他當下抱拳說道:“臣不知道,臣只負責教衝公子兵略上的事情,公子爲什麼會騎馬,臣真的不懂。不過,我想可能是因爲衝公子最近讀了不少關於林若的詩篇。他纔想去學騎馬的吧!”
“荀彧,這是怎麼回事?”聽到司馬懿這話,曹操看向旁邊的荀彧問道,因爲荀彧可以說是一直都跟在曹衝的身邊的,他應該最瞭解曹衝爲什麼會去騎馬。
荀彧當下緊張地走上前,抱拳說道:“衝公子,最近確實很迷戀林若的詩詞。他尤其喜歡林若的《白馬篇》和《俠客行》。”
最近曹衝確實沒事情總是和人說,他想做一個身懷絕技的遊俠,可以行俠仗義,騎着白馬到處去遊歷。曹衝就算是一個聰明過人的人,他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兒郎,這樣時候的孩子,是最崇拜英雄,渴望自己是英雄的時代。
曹操當下說道:“你是說,是衝兒自己找死是嗎?是他活得膩味了,自己騎馬摔死的是嗎?”
曹操憤怒了,他不相信,就算是曹衝想要騎馬,爲什麼怎麼可能就會從馬上摔下來,雖然他知道曹衝平日裡很少騎馬,可是他並不是沒有騎過馬的,君子六藝,騎射是必修的課程,他非常肯定曹衝就算是騎馬,也絕不會摔下來的。
何況還上從皇宮到相府這段路程,那可是青石鋪成的地板,平坦得很,根本就沒有任何崎嶇的地方,這樣的地方怎麼肯能會摔下來呢?
“你告訴孤,好端端的的,衝兒怎麼會摔下來,衝兒的馬不是都是溫順的馬嗎?”曹操當下憤怒地說道,“去將養馬官給我叫來。”
“是!”內侍當下說道。
不一會兒,癱成一團的養馬官被幾個護衛押了上來,他見到曹操,當下將頭磕得頭破血流對曹操說道:“丞相,公子從馬上摔下來,真的不關小人的事情啊,真的不關小人的事情啊,公子騎的那匹白馬不是小人馴養的,是別人送給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