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雲傲立在牢窗下微微轉身,絲毫沒有見到錦衣華服之人時該有的懼怕,搶先開口道:“打架鬥毆的罪我都已經認了,你們還來做什麼?若是讓我牽扯旁人,那是想都別想!”
李璲不禁好笑,頭一次有人敢給自己閉門羹,擺手阻止住裴耀卿想要說明的話,笑對南霽雲有心挑逗他:“好,有骨氣!你可知你打傷的人很有背景啊,你別以爲他就是個商人,他背後可是好幾位王爺呢!”
“那又怎樣?大不了一死而已!”南霽雲斜瞟李璲,也看出他的穿着打扮不一般,但因爲從來沒見過太大的官兒,所以認不出那一身是親王服色。
“好好好,那就好辦啦!”只聽李璲拍手叫好:“這麼說你是同意了?嚴辦你個流放千里或者在這裡監禁終生,給幾位王爺出氣!我們就放過跟着你鬧事的其他人,呵呵,明日公堂上畫押你可別翻供哦?”
“你們……好!”南霽雲鋼牙都要咬碎了,但內心的糾結只是片刻,大丈夫立世義字當頭,一個好字響徹雲霄,隨後嘆口氣道:“一言爲定!哼!”
裴耀卿在後麪點點頭又搖搖頭,李璲沒看到,但自己也免不了在心裡點點頭又搖搖頭,看南霽雲已經不想再和自己多說話,假裝轉身自言自語道:“真是勇氣可嘉啊,只可惜了這百步穿楊的箭法今後只能在牢中石子打老鼠嘍,可惜了那七十二路槍法要去南疆鑿石頭用也不知會不會失傳了,唉,英雄無用武之地,等到白髮之時會不會後悔今日的衝動呢?”
李璲邁步往外走,才轉身,就聽背後南霽雲大吼一聲:“你!留步,你怎麼知道我家的槍法?什麼意思,你到底是誰!”但換來的只是李璲轉回身一陣哈哈大笑。
後面有裴耀卿這才明白李璲唱的是哪齣兒,感情儀王手眼通天到對一個普通士卒都調查研究的地步!殿下不是來問罪的,是來攬才的!裴耀卿一向機敏,本來南霽雲與人爭鬥不過是個民事糾紛,打幾板子的事兒而已,麻煩在於他是禁軍裁員的身份,在長安街頭聚衆打鬥,往大了說也能沾個謀反的邊兒了,而捱打的周漓珂都知道是儀王書院的學子,求學期間跑來長安開辦什麼鏢局那肯定是儀王准許的!所以才把南霽雲壓在大牢。裴耀卿算定了事情不簡單,只是沒想到李璲不是要南霽雲死,而是要他活。
裴耀卿立刻跨步上前,替李璲說出不好說的話,對着南霽雲正色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儀王殿下!殿下不但不怪罪你還欣賞你,還不快快拜見!”
南霽雲一愣,身份懸殊到十萬八千里外的人,親自跑到這骯髒的地方來找自己還對自己瞭如指掌,南霽雲懵了!而李璲卻在此刻對裴耀卿言道:“本王不懂律法,請問裴大人可有‘民不舉官不究’的說法?”
裴耀卿會意,趕緊大聲回稟:“只要周士子大肚能容,官衙自然大事化小……”說着轉頭又對南霽雲道:“但當街打架擾亂太平,還是要懲罰的!本官判你杖責三十,刑後釋放,你可服氣?”
南霽雲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流放千里終生監禁變成杖責三十是好事兒,儘管衙役打板子也是有貓膩的,有時一百板子不疼有時十板子就能半死,但南霽雲相信自己的鋼筋鐵骨能挺過去,所以趕緊跪倒叩謝道:“多謝大人!多謝殿下!”
而裴耀卿沒搭理他的叩拜,因爲剛剛的判罰原本就不是說給他聽的……李璲同樣心領神會,接過裴耀卿的好意,立刻笑顏展露和善的說:“以罰代刑,杖責也免了吧,錢由本王出!”兩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做戲給愣頭青年看!只是這麼默契的配合感覺像至交好友一般。
不提裴耀卿遙望儀王碧玉車離去時,內心翻江倒海對這少年王爺的敬畏,只說李璲辭別京兆尹,順利收服南霽雲到儀王府執掌墨鷹衛,可謂皆大歡喜。而周漓珂抱着修改好的聘約能順利的招募十六衛的裁軍組建鏢局,也多虧了李璲用兩本棋譜轉移了忠王和棣王的注意力!所以這一日,三皇子和四皇子正忙活着搭建象棋國手的擂臺,幫朝廷、更是幫自己提升威望、招攬名士呢!
春日的長安是最好的季節,坊牆再高大也掩蓋不住依依的楊柳甩動着碧綠的秀髮,偶見幾朵紅杏探出頭來,增添的靈動絕不是詩句能夠描寫的。
就在長安東市的一角,寸土寸金之地,這一次忠王和棣王可是下了血本,硃紅色帷幔環繞的高臺拔地而起,其上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分割成八方各十臺紋枰,過路的百姓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朝廷開了恩科舉士呢。正中最高處搭建的高臺需拾級而上,上面方圓三丈作爲掛盤講解精彩對局之用,而站在大棋盤邊準備爲圍觀人衆講解的赫然就是李璵和李琰!
報名的火爆程度超乎想像!由於兩位親王的宣傳工作還比較到位,王府的侍衛一早就分散在長安城各個路口、坊市裡張貼告示,這也是從李璲那裡學來的,連夜趕工印發小傳單,現在是見人就發!題頭十二個大字“弘揚象棋文化,重金尋訪國手”更是開宗明義,不拽文,讓百姓清清楚楚。而會下象棋的人遠比會下圍棋的人多得多,面對高額的獎金,關注程度火到爆!
李璲身邊跟着南霽雲和吳廣,戴了大斗笠在人羣中隨波逐流着,耳邊吵吵嚷嚷着各種議論:“二叔好好看着吧,臺上那可是三皇子和四皇子殿下啊!這回可好看了!”
一個小青年在熱心的給旁邊講解,旁邊那位卻一點兒不領情,毫無情趣的不耐煩問:“好看的哪兒了?這半天還不知道兩位皇子是在幹什麼呢?”
擠得站不穩也要打掉老者指向高臺的髒手,那是不尊重殿下的表示!青年很不滿的急切道:“您管他那個呢!兩位皇子的風姿還不夠您欣賞的?二叔您就別說話了!看着吧!”
“我他媽哪兒說話了?光聽你小子說了!”老者收回的手掌順便扇在青年頭上,差點兒捎帶打翻李璲的斗笠。但真正讓李璲無聊的是,這樣的對話毫無營養。
旁邊卻有南霽雲躍躍欲試道:“殿下,請允許我上去報名參賽!南某自信棋藝不低,定將忠王的大獎給您攬過來!”
李璲轉頭看看南霽雲的滿臉桀驁,微微嘆口氣道:“南將軍不必急於向本王表現你的能力,你有多大本事本王一清二楚,否則也不會請你進府了。”李璲這是實話實說,更深的含義是絕不能攪合了忠王、棣王的興致,只有這兩位興高采烈的在臺前風風火火,自己才能安安穩穩的在幕後做自己的事兒。
吳廣是李璲的貼身守護,多少能明白一點兒,此刻看南霽雲請求被拒後有些落寞,趕緊上前補充道:“南大哥不要誤會殿下的意思,咱們殿下可絕對不會怕了忠王!此刻躲開定然有深意,殿下看重南大哥的武藝又不是棋藝,依我說,咱們回府去比劃比劃!正好小弟也想向南兄請教呢!”
“哈哈,不服儘管來!”南霽雲頓時轉愁爲喜,人高馬大的他把大手拍在矮小的吳廣肩頭,意外的沒看到吳廣一個踉蹌,反而吳廣不動如山,肩膀上反彈之力倒震得南霽雲掌心發麻,南霽雲更加驚喜,和吳廣對視着笑道:“呦呵!行啊,殿下身邊還真是藏龍臥虎,看來南某來對了……走走走,這就回去比試!弓馬、拳腳、兵刃挨個兒來過!”
最後看一眼高臺上的李璵、李琰二人瀟灑傲然的侃侃而談着,從棋理引申到兵法,觀者如潮掌聲雷動,《橘中秘》的口訣已經成了忠王殿下的獨創,周圍人如癡如醉中李璲竊喜不已,心道:鮮花和掌聲歸你們,爲父皇分憂辦實事歸我,等這裡開始複賽時,我的曲藝間諜團也該出發了!微微一笑,李璲在二人的保護下隱隱退出人潮。
李璲沒能看到,廣場的另一個角落有個大胖子在擁擠的人羣中艱難的進了酒肆,便衣襆頭上塵土都掩蓋了光鮮的顏色,對襟大袖衫半裂着很不修邊幅,不是王毛仲王大將軍又是誰?李璲沒注意他,他可看到了李璲,暗中恨聲嘆口氣後,仗着力大扒拉開人羣,卻恭敬的請一個丰神如玉的青年走在前面。
“王大將軍邀本王來看三哥四哥的風姿嗎?”青年面如朗星,眉眼俊秀,赫然是榮王李琬。王毛仲憨厚的陪笑道:“六郎說對一半兒,看三郎四郎的風姿不假,微臣只是替十二郎擔心着才請了六郎來想想辦法。”
李琬頓時驚訝且感動起來!王毛仲是李隆基從家奴中一手提拔起來的信賴之人,竟然心向着自己一方?這是好事兒啊……李琬的心眼兒哪兒有幾個兄弟那麼多,詩文中頌聖的翩翩君子臉上泛起陽光,拉着王毛仲的手道:“王將軍有心了,那咱們就進去邊吃邊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