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兩大蓬水花的高飛,看熱鬧的人們更興奮了,蜂擁到河堤邊伸長了脖子觀望,嬉笑着:“騎兵改了水軍了這是?要不還是唱白蛇傳吧,哈哈……”說起來反正水也不深,稍有幾個好心而擔心的人,也不過就是衝着水裡撲騰個沒完的兩個小胖子喊叫:“站起來啊!站起來水沒不到脖子啦……”
水也許不深,但浮力不小,當李璲也湊上前張望的時候,那兩顆腦袋看不清是否鑽出水面,反正兵刃飄起來了……靠!敢情都是空心兒的,還有那鎧甲,怎麼都陰溼了?硬紙上畫的是吧……李璲無奈的搖搖頭,很想搬塊兒石頭朝着水花正中砸下去。
這時候一聲大喊壓蓋了喧鬧的嬉笑:“還不救人?兩個殿下出了什麼事兒你們所有人都抓起來陪葬!”這一聲吼雖然沒人乖乖順從,但頓時起到了清道的作用,呼啦一下就閃開了一大片,每個人都怕真死了個皇子訛到自己頭上,賠不起啊!
更多後面的人乾脆直接跑路了,反正熱鬧的**部分也看完了,烏泱泱的互相蹬踢着往四周小巷子裡跑,原地落下各種顏色的頭巾、摺扇被踩的看不出樣子……還有孤零零站着沒動的李璲。
這纔看清楚來人是誰!慶王李琮和榮王李琬帶着護衛衝過來,手一揮就有幾個跳入河中,稀里嘩啦的開始打撈還很有勁兒、在那兒撲騰的李璬和李璘。此刻穩重的李琮也看到李璲了,苦笑道:“唉,十二弟你也看熱鬧?早知道你在這兒我倆也衝過來了。”
“璲弟,你不會是天天看着他倆玩兒丟人遊戲吧?”李琬也走過來,越是成熟了這幾年越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了,高大的身姿比李琮的富態可是帥多了。李璲上前見禮,這才笑道:“大哥、六哥你們別急,我雖然沒天天看他倆玩兒,卻也隔三差五的聽說他倆的事蹟,都聽膩了,呵呵,對了,你倆不是和父皇回京了麼?”
“父皇真有先見之明啊,讓本王來捉拿這兩個小子!”李琮看到侍衛把兩人揪上岸來還豎自互相廝打,那就說明兩人竟然連嗆水都沒嗆到,也就放下心來,走過去把兩人拉開,假裝怒道:“別鬧了,看看我是誰……”李璬和李璘一個愣神,趕緊爬起來喊皇兄,喊完皇兄就又要扭打,看來這個皇兄也沒什麼威勢,皇長子李琮皺眉嘆道:“我這個皇長子是不是不如皇太子說話好使?”
李璬和李璘畢竟不算小孩子了,聽聞此話立時感覺到自己不經意的行爲卻戳了大哥的痛處,也就罷了手,悻悻的退開,異口同聲道:“皇兄說哪裡話啊,嘿嘿,我倆鬧着玩兒的!”當然,更主要的是眼角餘光看到了還有兩個皇兄在後面的,而十二哥冷眼瞪過來的同時,背後已經浮現出兩個渾身隱在黑霧中的人影,但手中的鋼絲網分外清晰!李璬和李璘嘗過苦頭,趕緊抓緊李琮的袖子往李琮身後閃。
這會兒李琬也感覺到了陰冷的氣息,猛回頭看到兩團黑霧活脫兒就像地獄使者無常鬼般,趕緊擋在中間,拉着李璲說明剛纔的問題道:“父皇看他倆在你這兒學了不少本事了很欣慰,年紀也長了,叫他倆跟着回京去呢,嘻嘻,唉,但又說我和大哥如今反倒不如弟弟們有出息,留下來給你當學生的好,父皇特意囑咐,讓我和大哥呀就住這倆小子的簡陋宿舍好了!”
聽聞此言,李璲揮手讓那兩團黑影重新消散在空氣中,和高適對望一眼心中感慨頗多:如果說父皇不信任自己吧,卻把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放在一起而不怕結黨,若說信任自己吧,剛培養了一半兒忠誠度的兩個弟弟又被調離。看來自己耍權謀的水平和唐玄宗還是有很大距離呢!
“六哥和大哥留下那是再好沒有了,哈哈,起碼不像這兩個傢伙惹禍呢!”李璲笑着點指那兩個渾身溼透的蝦兵蟹將,攬着李琬的肩膀緊了緊,已經不比李琬矮多少了,而肌肉力量遠強過李琬,順便給一個安心的暗示,說道:“但小弟可不能讓你和大哥住他倆平日的豬窩,先住節度使府裡,然後再修兩座王府就是了。”
他們聊着,那兩個水鬼可聽了個真真的,不滿的喊叫:“我們也要修府邸,我們不要回京!”卻被李琮薅着脖領子拽給了旁邊的護衛,囑託道:“也甭換衣服了,你們把兩位殿下就這樣追着陛下的車駕送過去,讓父皇看看還欣慰不!”
李璬和李璘蔫頭耷拉腦的就這麼簡單的被遣送回京了,揮一揮水袖不帶走一片水藻,江寧城好似他倆從來也沒來過……雖然少了些調劑的熱鬧,但巨獸的前進原本就是無可阻擋。
就像賀知章在酒樓裡的譁衆取寵,街頭巷尾間的談資中早就被神奇的電燈所取代,哪怕賀知章表演了圍棋的又一種新佈局,大夥兒的一陣風似的民族自豪感,也早就隨着遣唐使船隊的揚帆而一起遠去了。
賀知章今天有些緊張了,天子呼來不上船隻因自己的承諾沒完成呢,但只要再熬過今天的論戰,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到長安市上酒家眠嘍……但他莫名的緊張不得不說是種強烈的預感。
高臺教化,賀知章剛剛像說書先生般坐好,下面一個青年就越衆而出,呆呆的臉龐上還有些許執拗,朗聲問道:“難得賀老學士講學,學生有三件事不明白,想向賀老大人請教。”
幸好今天圍觀的人不多,賀知章心裡踏實了不少,看看周圍都是些正常的往來食客,雖然也都是士子,一個個轉頭張望過來,但新鮮勁兒已經過了,看些熱鬧罷了。賀知章心裡感激王昌齡出的好主意,嘴上和善的說:“這位士子但講無妨。”
那消瘦的青年拱手一躬禮,揉揉太陽穴道:“當初太宗文皇后長孫氏薨前曾說道,我死後不可鋪張浪費,於一小山上鑿一石洞埋了便是,當時滿朝士大夫人人落淚,長孫皇后之一生節儉啊,請問賀老大人,這節儉的薄葬,是對還是不對?”
青年懵懂的樣子真不像裝出來的,可青年微微笑着吐出來的言語卻好似小鈍刀子似的剌人!沒錯,這是個兩難的問題:史上最賢德的長孫皇后做什麼事兒你敢說她是錯的?何況勤儉節約的優良品質也確實很好啊……是個正常人就會脫口而出‘當然對’的肯定,但你要是有點兒腦子就該知道現在是論戰切磋的場合,完全對的事兒還用拿來說麼?
賀知章背脊突然發涼,前因後果融會貫通之後頓時明白了,這出鬧劇最開始被儀王逼迫上演時不就是挑動門派之爭麼?當初報紙上登着‘詩狂開壇和非儒家士子論戰’如今眼前的青年那就肯定不是儒門士子嘍!現在說起喪葬的事兒,儒家是講尊重死者要厚葬、盡孝道的!這青年搬出長孫皇后的故事,倒黴就倒黴在‘確實很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