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陽光落在了東晴鎮的青石板上,終於有些膽大的鎮民敢出來街上走走。
鎮長顫巍巍地帶着護鎮在祠堂裡面看護傷員,一想到傳說中的日軍暴行, 一顆蒼老的心就宛若放在了熱鍋之上, 一刻也靜不下來。
小心地爲君棠纏上紗布, 穿上了乾淨襯衣, 菀清憂然看着她的眉眼, “這個時候,要是能有大夫在就好了,打點什麼消炎針, 肯定比現在要好得多。”
君棠笑了笑,擡手落在了菀清雙肩, “今天什麼都不要想, 我去準備我們兩個的婚禮。”
“君棠……可是我擔心……”菀清的手指輕輕貼在君棠的傷處, “這裡只用傷藥塗了,會不會感染什麼?”
“感染?”君棠臉上的笑容忽然消逝,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杜菀清,我有事先出去下。”
“那……我等你回來吃午飯。”菀清不捨地看着君棠的背影,急忙開口。
“好。”君棠隨口答了一聲,抓起了一邊的外套, 匆匆披在了身上, 朝着鎮口匆匆走去。
容長豐坐在鎮口的木椅之上, 有些驚訝地看着君棠一臉凝重地走了過來, “怎麼?季督軍昨夜沒睡好?”
君棠只是搖頭, 正色看着容長豐,“要想真的高枕無憂, 恐怕還要解決一個人。”
“什麼人?”容長豐看着君棠嚴肅的臉,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外面的小鬼子投鼠忌器,肯定不會貿然進攻,到底還有什麼人讓你如此不安?”
“容督軍你可真健忘,你難道忘記了當初帶你來東晴鎮的那個鄉野醫生程元之?”君棠的話讓容督軍恍然大悟。
“他不是被你通緝很久了嗎?”容長豐一想到這個人,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難道一直沒抓到?”
“此人很是狡猾,我相信他肯定還在這鎮中,如果不把他除掉,他很可能隨時在我們背後捅上一刀,足以致命。”君棠的目光看了看周圍的房屋,“現在最難的就是,怎麼把他吸引出來?”
容長豐點了點頭,“此人其實是日本人安插在東晴鎮多年的探子,要抓他,肯定不是那麼容易。”忽然,容長豐看了一眼君棠,“季君棠,你一早便來找我,我相信你不會只是爲了提醒我。”
君棠漠然看着容長豐,“督軍言下之意,是想偷個懶,聽我說點什麼?”
容長豐扶了扶帽檐,眯着眼睛看着君棠,“如果你沒有想好怎麼抓他,你的臉色絕對比現在還要難看。”
君棠忽然冷冷一笑,“想不到容督軍竟然如此瞭解君棠,我倒是有些吃驚。”
容長豐笑而不語,“或許你說得很對,其實你並不難懂。”微微一頓,容長豐看了看鎮外的日軍,“說吧,我們先速速解決了這鎮裡的危險,再去收拾這羣小鬼子。”
君棠微微點頭,“其實我那麼早來找督軍你,是想督軍今晚賞個臉,到杜府觀禮我跟杜菀清的婚禮。”
“季君棠,過去你被逼娶親,我原想只是迫於季督軍的威懾,沒想到你做了督軍之後,當真敢娶女人?”容長豐臉色驚變,“你可真是瘋了!”
“從小到大,各種侮辱的話語,我已經聽得太多,我不稀罕你們祝福不祝福,我只要你們知道杜菀清是我堂堂正正娶進門的妻子。”君棠帶着幾分嘲諷的笑,“如果季督軍也駕臨的話,我們再故意撤出個口子,放魚兒出去,你說我們能不能抓到大魚?”
“你究竟是爲了抓人,還是爲了娶親?”容長豐看着君棠,“這一次,我真的不懂你了。”
“那容督軍是來,還是不來呢?”君棠的語氣,不帶一絲的詢問,反而是強硬得必須遵從一樣,“程元之如果抓不住,遲早是東晴鎮的大患,容督軍,可敢冒險不管他?”
“季君棠,你是想帶着我一起荒唐!”容長豐冷冷看着君棠,“你是女人,怎麼可以娶女人爲妻?”
“怎麼不可以?”君棠冷冷反問,忽然退後了一步,“我話已說完,晚上恭請容督軍駕臨。”說完,君棠瞧了瞧這裡的守備,“東晴鎮東有條小河,在那裡放個漁網,我想今夜肯定會有驚喜。”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容長豐冷冷開口。
君棠冷冷一笑,轉身默然離開。
整整一個上午,杜府熱鬧非凡,老沈帶着小兵貼喜字,掛紅綢,忙得不可開交。
容蘭落寞地坐在院中,恨恨地瞪着菀清的屋子,“杜菀清,我到底輸了你什麼?”
“容小姐?”雪儀的手忽然落上了容蘭的肩頭,“緣分天註定,半點不由人,杜小姐是個好人,君棠喜歡她,也是情理之中。情愛之事,其實,並無輸贏。”
容蘭扭頭狠狠地剜了雪儀一眼,推開了她的手,“你不會明白,不會明白!當初一起學戲之時,我以爲……以爲她會做我一輩子的柳夢梅,如果沒有出現杜菀清,我們……我們不會分開的!”
“我們都不是她的杜麗娘……”帶着幾分失落,雪儀輕輕開口,“何必強求呢?”
容蘭身子一震,眼中強忍住淚水,喃喃重複着雪儀的話,“不是她的杜麗娘?可是我不甘心!”
“何必……”雪儀剛想說什麼,容蘭已扭身跑進了房間中,哭聲響起,雪儀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酸。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雪儀輕輕搖頭,若有所思地看着菀清的房門,“只希望你好好疼惜君棠,她受的傷,太多了……”
“督軍回來了。”
小兵們的聲音讓雪儀斂了斂臉上的苦澀,當目光落在了君棠身上,笑容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在了臉上。
只見君棠吩咐了身後的戲班幾句,看到了雪儀,便徑直走了過來,“我正要去找你。”
雪儀微微一愣,有些慌亂,“找我?”
君棠點頭,“這些日子,你受驚不少,所以今夜既然是個大喜日子,也該好好放鬆放鬆,所以我特別請了戲班來,唱你最拿手的《牡丹亭》。”
“《牡丹亭》?”雪儀心中一酸,深深看着君棠的臉,雖然依舊清冷,眸子當中的幸福,卻是怎麼都掩不住的。微微遲疑,雪儀終究還是開了口,“君棠,我想……我想今夜爲你……跟菀清唱一出,當做送你們的賀禮。”
“顏小姐你要登臺唱戲?”君棠眸中帶着幾分驚色,“你這樣一說,我倒也想上臺唱上幾句。”
“好啊!”忍不住笑然說出這句話,雪儀忽然掩住了嘴,“我……”
“我們就該讓外面的日本人看看,就算在逆境之中,我們一樣可以活得歡樂,不會像他們所想那樣,一片愁雲慘淡。”君棠正色看着雪儀,“那今夜就請顏小姐多多指教了。”
“不敢,不敢。”雪儀低下了頭去,不敢去看君棠的眼,心中卻是一片歡喜。
華燈初上,杜府的喜樂聲在東晴鎮中迴響,讓鎮外的日軍猜不透這鎮中究竟在做什麼?
“大佐,這些支那人竟然還湊喜樂,我們不如趁這個時候打進去?”日軍副官手按軍刀,忍不住開口,“我們要在這裡等到什麼時候?”
一身橫肉的黑川大佐眯着眼睛對着望遠鏡看了看東晴鎮上面的守備,“你聽過一句話嗎?中國人,最喜歡的就是故佈疑陣,我們這次的對手,不簡單。”
“大佐?”
“藤木說過,季君棠這女人比狼還狠,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我們究竟在等什麼?”
“等藤木出來,我相信以他對東晴鎮的熟悉,他今夜肯定能出來,到時候,就是我們進攻的時候。”黑川放下了望遠鏡,“藤木會帶出東晴鎮的佈防圖,皇軍不打無把握的戰。”
“呦西。”副官重重點頭。
黑川陰冷地一笑,“季君棠這個女人,我倒想見識見識,跟其他女人有什麼不一樣?”
“大佐對她感興趣?”
“支那的女人,註定是我們的戰利品,我只是好奇。”黑川笑了笑,“這種狠辣不怕死的女人,到了我們的慰安所,是不是可以多慰安幾個我們的將士?”
“呦西!”副官臉上顯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黑川陰沉地笑着,如狼一樣的女人,會是什麼樣子?
容長豐佈置好了一切後,看了看懷錶,算算時間,季君棠已經跟杜菀清拜了堂,這個荒唐的女子,所作之事,真的算是驚世駭俗了。
“聽說今夜顏小姐要唱戲,我去聽聽便回,你們好好守備,一隻蒼蠅都不準放進來!”容長豐匆匆說完,帶着兩名小兵,朝着杜家走去。
希望正如季君棠你所希望的,能抓到程元之……
容長豐才踏入杜府,雪儀那熟悉的唱腔便響了起來,容長豐不禁心神一蕩,由着老沈帶着坐到了主桌之上。
容長豐四處瞧了瞧,“季君棠呢?”
“君少現在戲臺後換戲服。”
“哦?她也要唱?”容長豐冷冷一笑,“我妹妹呢?”
“容小姐說身體不適,在房中休息。”老沈回答,“容督軍可以放心,我們好生伺候着她,不會讓她受一分委屈。”
“我相信你們不敢欺負她。”容長豐微微放了些心,看着臺上的婀娜雪儀,眸光微微暗淡,顏雪儀,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只爲我唱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