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棠隨着戲班老闆回到了戲班,那扮演杜麗娘的小旦慌然給君棠遞了件乾淨襯衣。君棠冷冷接了過來,走到了更衣間中,換了上去。再次走出來的時候,戲班老闆已寫好了契約,就等君棠簽字畫押。
君棠緩緩走到了妝臺邊,接過了戲班老闆的契約,細細讀了讀,“你要我籤十年約?”
“不錯。”戲班老闆點頭,季君棠,你是跑不了的。
君棠搖了搖頭,“我只怕你沒有十年的命。”
戲班老闆卻突然陰冷的笑了,“你想唬我,我是不會中你的計的。”
君棠同樣陰冷地一笑,伸出了手去,“拿筆來。”
小旦遞上了一支毛筆,忍不住多看了君棠兩眼。
君棠嘲然一笑,毛筆輕描淡寫地在契約之上寫了幾個字,漠然擡手遞給戲班老闆,“你真的太小看我季君棠了。”目光看了看老闆身後三步之外的壯漢,右手悄然握緊了手中毛筆。
戲班老闆接過了君棠簽好的契約,臉上的笑容突然一僵,只見上面一連寫了三個字,都是“死”。
“你找死!”
“方纔不便動手,不代表我不會咬人。”君棠話音剛落,已伸臂勾過了戲班老闆,右手毛筆狠狠扎入了戲班老闆的鎖骨之下——
一聲痛呼升起,這突變顯得格外驟然,壯漢們都還來不及反應,戲班老闆已落入了君棠手中。
戲班老闆做夢也沒想過,一支小小的毛筆落入了季君棠手中,竟然也會變成一把利器,劇痛在鎖骨中陣陣反覆,他不禁有些顫抖地開了口,“季君棠,有話好說,好說。”
“我與死人,無話可說。”君棠冷冷開口,毛筆狠狠斜刺進去,戲班老闆只覺得血肉之中似乎被什麼一陣攪動,直痛的狠狠屈肘撞擊着君棠的肋骨。
“救……救命!”沙啞而顫抖的聲音響起,可是身後的君棠寧可挨着痛,手中的毛筆力道都不減一分。戲班老闆只覺得一陣恐懼升上了心頭,“放……放了我……我也放了你……季君棠,好不好?”
君棠忍痛斜目一瞧那幾個將自己團團圍住的壯漢,“可惜,你的手下一個也沒聽見你說的話。”
“放……放她走!”戲班老闆的血與墨汁一同滴落於地,這場面看得人格外駭然。
小旦早就被嚇得花容失色,與一干戲子躲到了一邊。
壯漢慌亂地退了開去,季君棠,你真是個隨時可能咬死人的怪物!
君棠緩緩拖着戲班老闆來到了戲班門邊,突然邪魅地一笑,“我說過你會後悔的……只要是威脅我的人,都會後悔的!”
“啊——!”一聲淒厲的慘呼在戲班老闆口中升起——君棠驟然拔出了毛筆,帶出一條血箭。
戲班老闆忍不住開口大喝,“季君棠,你跑不了的!”
“我的確不想跑!”君棠冷冷的聲音響起,戲班老闆還未反應過來,毛筆再次扎入了血肉,“別逼我咬人,我一旦咬上了,是不死不休!”
“你……你……”戲班老闆直痛得連連吸氣。
“留好你的賤命!我總有一天會十倍要回來!”君棠咬牙開口,一字一句,寒透戲班老闆的骨髓。
戲班老闆只覺得脊柱被君棠突然狠狠一撞,一個踉蹌撲倒在地的瞬間,君棠卻已轉身朝着戲班之外奔去。
“抓住她,打死她——!”戲班老闆狠狠開口,顫然發抖。
“是!”壯漢們依言追了出去。
捂住火熱發痛的肋下,君棠忍不住一陣咳嗽,只覺得滿身劇痛,宛若要將自己撕裂開來。青烏鎮不是久留之地,如今還沒逃出戲班老闆的追逐,萬一又撞上了容長豐,可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匆匆回頭,瞧見身後越來越近的壯漢,君棠閃身竄入了右邊的一條小衚衕。
小衚衕中一片昏暗,唯有盡頭處有一點昏黃的燈影。
君棠急匆匆地往前奔跑,卻在衚衕的盡頭驟然停住了步子——這條衚衕的盡頭是青烏鎮外的小河,那點昏黃的燈影,原來是河邊一支烏蓬小船上的一盞油燈。
狠狠咬牙,匆匆回頭一看身後的壯漢,君棠轉身朝着烏蓬小船猛地一躍——足尖落上了甲板,直將小船震得一陣搖晃。
君棠來不及多停留,一步撲入了小船船艙,狠狠一瞪船中的兩個女子,“快開船!”
“你……”身穿青蓮紋裳的女子驚然一看君棠,來不及多想,君棠卻已伸手鉗住了她的喉嚨,“開船!”
“小姐!”只聽她身後的素衣小丫頭忍不住一聲驚呼,顫顫地解開了船繩,搖動船櫓,漸漸遠離了河岸。
終於舒了一口氣,君棠鬆開了手來,無力地坐倒在船艙之中,不顧邊上兩個臉色慘白的女子用兩雙驚訝的眼睛看着自己。
“小姐,你沒事吧?”素衣小丫頭慌然上下打量着青蓮紋裳的她。
她有些害怕地往後面縮了縮,一動不動地看了看君棠,“你……你是什麼人?”
君棠緩了緩神,轉頭看着她們,卻不去回答,“快將我渡到對岸去。”
“你這人好奇怪,明明是女人,卻要剪個短髮不說,還竟然如此沒有禮貌地對我們呼呼喝喝……”小丫頭忍不住開了口。
“紅兒,不要這樣。”女子輕輕打斷了小丫頭的話,側眼瞧見了衚衕追出了數個壯漢,似乎懂了些什麼,“你是在躲那幾個追你的人,是不是?”
君棠微微點頭,“把我渡過去,對你們有好處,我不想連累無辜。”
“紅兒,快將船搖到對岸去。”女子輕輕開了口。
“小姐!”紅兒不依不饒地搖頭,“她這樣沒有禮貌,一句對不起也不說,我不想聽她呼呼喝喝的指揮我!”
“你如果想死的話,我可以賴在這裡不走!”君棠冰冷地開了口,凜凜一瞪紅兒,“如果把我逼急了,定然拉你一起見閻王!”
“你敢動我!”紅兒更是來氣,“你知道我們小姐是誰嗎?”
“不稀罕知道。”君棠將頭扭朝了一邊。
紅兒伸手朝着君棠的頭上一敲,“我們小姐是東晴鎮顏家的二小姐,顏雪儀,在這方圓幾十裡當中,誰人看見不尊稱一句顏二小姐。”
“東晴鎮?”君棠的眸光一亮,看着紅兒。
“怎麼,怕了?你道了歉,我就渡你到對岸去,不然,沒門!”紅兒叉了叉腰,捲了捲袖子,作勢準備對着君棠一陣敲打。
顏雪儀搖了搖頭,“別胡鬧了,快些送這位姑娘過去,我瞧她的樣子,也是個落難之人。”
君棠仔細看了看這位顏二小姐,桃腮微紅,雙眸清亮,渾然帶着一抹出塵的安靜,襯着那身青蓮紋裳,更添幾分清柔。
“我想去東晴鎮。”君棠突然開口,讓雪儀一陣驚愕,“我答應過一個人,要去那裡找她還債。”
“呦,我看你是聽見我們小姐的名號,打算賴上不走了是不是?”紅兒白了君棠一眼。
君棠冰冷的眸子冷冷掃過紅兒,“你別逼我對你動手,那張嘴能閉多久,給我閉多久!”冰冷的口吻,帶着絲絲殺意,聽得紅兒有些發憷。
“小姐,不要答應她,她肯定是什麼壞人,纔會被人追到這裡來。”紅兒慌忙拉緊了雪儀的衣袖。
“我要去東晴鎮!”再次重複了一遍,君棠定定看着雪儀,“如果你能帶我去,算我欠你一份人情,我季君棠會百倍還你。”
“季君棠……”雪儀喃喃一念這個名字,看了看君棠的臉,卻是清朗若君子般淡淡生輝,只可惜,那抹漠然總是在眼底揮之不去。
可是,看着她,即使她如此冰冷,卻不覺得有絲毫威迫,雪儀有些恍惚,如此複雜的一個人,已無法用言語形容。
今日本來是想悄悄乘舟而下,來青烏鎮尋到墨徽永,給他一個驚喜,然後雙雙泛舟河上,同歸東晴,欣賞一番月夜之景。
可惜,沒有遇到墨徽永,卻撞上了這樣一個令人驚訝的女子,微微擾亂了平靜的心湖。
雪儀看着君棠認真的眼,“你去東晴鎮找的人叫什麼名字?”
“杜菀清。”君棠堅定地點頭,你這個煩人的女子,爲何總是讓我放心不下呢?
“杜家小姐!”雪儀微微驚訝。她竟然認識杜家小姐!
“我不管她是什麼小姐,我只知道,我現在要去東晴。”君棠看着雪儀,“我不想對你們動手,帶我去東晴,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們一分。”
“你……”紅兒忍不住瞪着君棠,“小姐,依我看,直接把船靠岸,把她交給岸邊那幾個人,倒省些心。”
“你閉嘴!”君棠突然伸出掐住了她的喉嚨,“我警告你,你如果把船靠過去,死的不單是我,還有你們!”
“你……放手……放手……”驚恐萬分地看着君棠的眼,紅兒忍不住一陣顫抖。
“你究竟惹了誰?”雪儀輕輕開口,“放開紅兒,有話好好說。”
“你們別管我惹了誰!”君棠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知道太多,對你們沒有一絲好處!”話音剛落,君棠冷冷逼視着紅兒,“快搖船!”
“你放……放開我就……”
君棠鬆開了手,扭過了頭去,看着船外的悠悠河水,“帶我到東晴鎮,我保證,不會再爲難你們一分。”
“紅兒,我們回去。”雪儀看着君棠的側臉,不管你究竟是什麼人,看你如此急着要見到杜家小姐,定然是有什麼急事,況且杜家小姐向來也是個規矩之人,她所識之人,肯定不會是什麼壞人,再糾纏下去,只怕鬧上一夜,也走不了,不如隨了你的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