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還牢記自己是主將,沒有飛奔過去看看出了什麼事,而是繼續和那使者交談,詢問閭毗的來意。
此時那使者已經魂遊天際,根本說不出話來。聽到賀穆蘭詢問,他“嗯”了幾聲,居然不再繼續和這位主將搭腔,調轉馬頭,就這麼回到柔然大軍的陣中去了!
“這柔然的右賢王什麼情況?帶着大軍耀武揚威來了嗎?”蠻古受傷,如今代替他作爲親兵的是因爲獻兔子而被衆位將軍看好的陳節,他年紀小,性格跳脫,見那使者不管不顧就這麼走了,頓時傻眼。
“我看他那表情,倒像是見了鬼。”
賀穆蘭見這陣仗倒不像是要打仗,而像是談判,也是滿頭霧水,平心靜氣等着對方的使者再次相見。
其他人都能平心靜氣,狄葉飛一張臉已經嚇得又青又白,心口也猶如有人在扇着扇子,吹過心間的風全是涼颼颼的,讓人遍體生寒。
這邊虎賁軍和高車部族嚴陣以待,那邊狄葉飛滑到馬下,猛地一抓斛律蒙的手,低聲說道:“我有急事,你快去悄悄把花將軍請來。”
斛律蒙被狄葉飛抓住了手,就算知道對方是男人,心中也忍不住嘭嘭亂跳。他看了眼全身甲冑的狄葉飛,只覺得英姿颯爽到自己擡不起頭來,聽完他的話,立刻打馬奔到賀穆蘭的身前。
賀穆蘭如今已是主將,尋常人等不得近身,陳節和隨軍而來的高車譯官攔下斛律蒙,待聽到他轉告的話,不由得呆了呆,跑去轉告賀穆蘭。
賀穆蘭如今已經要被這一波三折逼瘋了,狄葉飛又說有事相請,她想着大概和這閭毗有關,便點了點頭,跟着斛律蒙去見狄葉飛。
此時狄葉飛依舊是臉色青白的樣子,見賀穆蘭過來了,不迎反退,賀穆蘭見他還在馬下站着,也翻身下馬,好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額頭……
“嘶……”
狄葉飛將胳膊交叉舉過頭頂,做了一個標準的防禦姿勢。
“你搞什麼!”
賀穆蘭又好氣又好笑地開口罵道:“我又不打你!”
你現在是不打我……
等會怕是就要揍我了!
狄葉飛苦着一張臉,指了指另一邊,示意賀穆蘭跟他走。
“火長……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
賀穆蘭見已經有許多虎賁騎用戲謔地表情看向他們了,立刻臉色一整,用嚴肅的眼神掃過衆多將士,這才繼續低頭問他:
“可是身體不舒服?”
不會陣前內急吧?
要不是知道狄葉飛是個男人,她還以爲是他大姨媽來了!
“火長,真的事態緊急,而且不能在衆人之前說……”
狄葉飛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你就聽一聽吧……”
賀穆蘭何曾見過狄葉飛這種示弱之時?便是他被一羣人堵在水帳折辱,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所以賀穆蘭便由着他領着自己穿過衆人,來到一個沒人的地方。
“火長,此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啊?”
狄葉飛傻了眼。
“兩軍對陣,你就長話短說,說重點!”
賀穆蘭此時已經帶兵多時,說話自有一股威嚴之氣。
“重點就是對面那右賢王閭毗是個色中惡鬼看上我了想要既想得高車美人又想得高車人歸附所以和我暗地裡定了盟約讓我說服高車人不投靠柔然任何一方勢力他則提供高車人庇護協助高車老弱婦孺南下避難……”
狄葉飛心中一慌,一點停頓的吐出這麼一大段話來。
而賀穆蘭也奇異的聽懂了。
“啊?閭毗和你也定下了盟約?我說那些高車老幼怎麼南下的如此容易,這一路上必定會有許多柔然部族發現他們的行蹤,居然是閭毗的人護着……”
賀穆蘭輕笑。
“原來如此,難怪馮夫人是駕着高車來的。”
狄葉飛聽出賀穆蘭話中之意,也是一呆。
“難不成他還和誰定了盟約?”
總不能和火長也來這一套吧?
一想到閭毗和眼前的火長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狄葉飛硬生生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哪有那個能力和柔然的右賢王定下盟約?你也實在是厲害,竟和這位聯了手……”賀穆蘭看了看狄葉飛,瞭然笑道:“你說他是色中惡鬼?他有斷袖之癖?”
狄葉飛臉色更苦。
“他把我當成了女人,還許諾事成之後讓我做柔然的可敦,以爲這樣就能讓我死心塌地的爲他說服高車人……”
可敦?
那不是王后嗎?
“哈哈哈哈……可敦?這閭毗怎麼這麼可憐!”
賀穆蘭實在是忍受不住,一下子狂笑了起來。
軍中多少兒郎栽在了狄葉飛的這張臉上,想不到離開黑山千里,還是有人中了招,甚至拱手河山討他歡!
這下,“傾國傾城”真能用在狄葉飛身上了!
“你別笑啊!現在怎麼收場?”
狄葉飛被賀穆蘭笑到發毛,急的臉色又青又紅。
“我又不可能真的把高車部族的人給他!我還以爲他要在王庭幫着抵禦我們的大軍呢,誰知道他跑來這裡了!”
“你別急,這閭毗不會和我們爲敵。”賀穆蘭自始至終都知道閭毗的身份,所以沒有狄葉飛那麼驚慌。
“這位右賢王是我們在柔然的內應,日後也是要歸順我們的。他的母親都已經被送到了我們的地方,還是我親自護送……”
什麼?
打贏了也擺脫不了他了?
他居然也歸順了?
他不是野心勃勃嗎?不是要當柔然可汗嗎
搞半天什麼“可敦”真的是甜言蜜語,騙了高車人賣命就屁股拍拍去了大魏當他的歸順將軍?
不對,這不是重點!
狄葉飛捏緊了拳頭。
“我……我當初和他締結盟約的時候,用的是假名。”
“這右賢王應該是識得大局之人,倒時候我們好生解釋一番,對方……”
“他以爲我是女的!他不知道我是魏人!我說我叫花木蘭!”
狄葉飛聽賀穆蘭還在勸他,忍不住把真相脫口而出。
“……好生解釋一番,對方一定能理解……呃?什麼?”
賀穆蘭嘴邊的笑意突然凝固。
“什麼女的?花木蘭?”
狄葉飛看出她是女人了嗎?
“那時候我實在是厭惡他,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就隨便用你的名字搪塞了過去。”狄葉飛不自在地扭過頭,“他後來口口聲聲定不負我,我看着他那個樣子實在是作嘔,更不願告訴他真名,只說我是狄氏的‘阿其火’,騙了他的信任,匡他讓西部的部下護送了我們的族人一程……”
“不過我也算遵守了約定,沒有讓高車人倒向柔然任何一方……”
狄葉飛咬了咬脣。
結果倒向他們大魏了。
賀穆蘭被這一大波涌來的信息驚得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做間諜做到這個份兒上,後世那些美女特工都應該甘拜下風纔對啊!
不對!
這要是讓閭毗知道了真相,還不把狄葉飛撕了?
“此事不能讓閭毗知道。”賀穆蘭略略思考了一會兒,擔憂道:“我與這閭毗不熟,但是我知道他前幾年就已經和陛下有了約定,充當柔然的內應,和我國的關係比較親密。若真出了什麼事,陛下一定會爲了兩國的盟約犧牲你,所以我們不能冒險。”
狄葉飛原以爲賀穆蘭怎麼也要上手揍他一頓,誰知他面如沉水地思索了一陣,想到的卻先是他的安危,頓時心中一暖,輕聲開口:“可……可現在突然事發,不翻臉行嗎?”
“也未必會翻臉。”賀穆蘭舒展開眉頭。“閭毗並不知道你是魏國人,我等會通傳衆軍,讓他們不得向任何人說明你的身份。知道閭毗已經歸順大魏的人沒有多少,衆人不會起疑心,只會保護你的安全。”
雙面間諜這種事,自然是要好生保護好的。
“木蘭這個名字十分常見,東胡諸族都有起過。你眼睛是綠色的,便說母族是鮮卑人也沒有什麼,實在不行,就說你母親姓花。狄花木蘭……”
怎麼有點莫名不爽?
花木蘭的名字不該在任何人的姓之後纔是!
“這……這真行嗎?”
狄葉飛眨了眨眼。
怎麼還是覺得不太靠譜?
“不然怎麼辦?總不能把這閭毗逼得又叛一次吧?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賀穆蘭難得猛抓後腦勺,對着天空哀嚎一聲。
“陛下居然還點我來接管高車人,這都叫什麼事啊!”
從穿越開始,一天到晚就給小火伴們擦屁股了!
“說到接管高車人……我們定下盟約時,那右賢王說會收歸高車人,給他們自由的身份……”狄葉飛皺起眉,“還好我提早讓老弱婦孺都南下了,想來高車部族衆人都在我們軍中,高車人也不會再生反覆之心。”
“閭毗不好惹,我花木蘭就好惹不成?”
賀穆蘭傲然地擡起頭。
“在他沒有當衆歸順大魏之前,便是我們的敵人,我不會讓他率領大軍進入高車部族一步。”
狄葉飛眼睛一亮。
是啊!
雙方都沒有擺明身份,閭毗也不敢在衆人面前表明自己歸順了大魏的事實,否則柔然人一定會先饒不了他!
他只要繼續躲在高車營地裡,閉門不出,或者擺明自己的族人已經歸順魏國,不方便跟他走,這閭毗應該也不會說什麼吧?
總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那麼容易……
他這背後不停升起的寒意到底是什麼?
“花將軍!右賢王的使者又來相請!”
一個部將遠遠地呼喊着賀穆蘭上陣前一見。
賀穆蘭應了一聲,返身準備回去,突然腳步一頓,又扭過頭來。
“對了,雖說看在同火一場的份兒上,我救你這一次……”
賀穆蘭露出一個足以讓小兒啼哭的笑容。
“不過你拿我名字坑蒙拐騙,而且還是施展美人計的帳,我們回頭還是要算一算的!”
奶奶的,不讓你們知道厲害,以後各個都把我當擋箭牌……
我究竟還要收拾多少殘破的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