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日月舫的蕭逸然並不知道下午發生的一切,第二天早晨早早起來,用過早飯,便帶着晴雯麝月,帶好銀兩再次來到江寧縣衙.剛到縣衙門口,就被等在那裡的衙役直接領到縣衙後堂,見知縣林世通和師爺早已在等着自己.趕忙要跪下施禮,卻被林世通攔住了.
";在這後堂,小姐無需行此大禮.";
蕭逸然只得屈膝,向知縣和師爺施了福禮.
林世通看了看眼前的一身男裝的蕭逸然,說道:
";逸然小姐請坐下說話.";
邊說,邊把昨天辦好的地契遞過來.蕭逸然不明所以地接過來,展開一看,上面赫然寫着自己的名字,心中暗道,這是怎麼了,怎麼自己還沒來辦理,就已經辦好了?再看畝樹,當時被嚇了一跳,趕忙遞回去說道:
";知縣大人,小女子要買的是五六十畝,怎麼變成一百三十四畝了?";
";逸然小姐不必驚訝,這是燕王交代下官辦理的,而且,銀兩燕王也已支付清楚.";
隨手又遞過來一張銀票,蕭逸然接過來看了看上面的數字,是四百零二兩整.看看銀票,再看看知縣和師爺,蕭逸然心下了然.朱棣能知道自己買地的事情,必定是昨天下午,知縣因從自己口中得知了和燕王的關係,不敢擅自發落孫祥等人,所以便去請示燕王,如此,燕王纔會知道自己買地被騙的事情.
";這,這,這,……";
蕭逸然拿着地契和銀票,不由心裡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平白無故受燕王如此大禮,蕭逸然哪能想不到朱棣的用心.自從上次詐死之後,蕭逸然就決心不再陷入男女之情中,雖說還不知道北宋的十幾年到底是不是一場夢,不過,能夠從和林晨,以及趙恆的感情糾葛中脫身出來,蕭逸然還是感到一身難得的輕鬆,自然再不願和燕王朱棣發生什麼瓜葛.
";知縣大人,小女子想把銀票送還給王爺,只是所帶銀兩不足四百里之數.能否先把地契留在這裡,待小女子送還銀票後,再回畫舫取來銀兩,好拿回地契?";
";無需如此麻煩,銀票和地契小姐都帶着好了.等與燕王交接清楚後,再送銀兩來就是.";
";多謝知縣大人.";
蕭逸然站起身來,給知縣和師爺再次見禮後,便急匆匆告辭離開江寧縣衙,直奔城中的燕王府來.雖然沒去過燕王府,卻是很容易打聽.半個時辰不到,蕭逸然就來到燕王府門前.對門房的人說明來意後,門房就請她們主僕三人在門房中等着,打發人進去通報去了.一會功夫,蕭逸然看到那日跟隨朱棣到畫舫的四名隨從中,叫朱林的那位朝門房走來.看到蕭逸然後,抱拳一禮說道:
";今日不巧,王爺一早就進宮去了.王爺臨走時吩咐過,估計小姐這兩日可能要過來,所以命小人留下給小姐傳句話.";
蕭逸然靜靜聽着.
";王爺說,這兩日估計都沒時間留在府中接待小姐,請小姐如有時間,不妨後日到城門口一會.";
蕭逸然知道,這是朱棣猜到自己肯定會來送還銀票,所以才故意如此.既然朱棣不想收回銀票,蕭逸然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達成目的了.沒辦法,只好告辭出來.並告訴朱林,後日一早必定前往城門口爲王爺送行.
滿懷心事的蕭逸然,再次返回江寧縣縣衙,把銀票還給林世通,並沒有耽擱,揣着地契直接回到畫舫中.
";小姐,平白得了這麼大快地,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蕭逸然沒有理會晴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
記不得朱棣第一次來畫舫是什麼時間了,最初吸引蕭逸然注意的,是朱棣一身陽剛之氣,再就是與衆不同的個人修養.之後,先是贈送玉佩,緊接着又救自己於危難之時,如果說那次遇到";混不吝";大鬧畫舫,算是巧合,那麼現在的贈送地契,卻是明明白白在表示什麼.
既不想讓兩人的關係如此發展下去,又不想得罪這位不久將來的明成祖,蕭逸然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應付朱棣了.不管怎麼樣,既然答應要去給朱棣送行,到時勢必要走一趟的.
轉眼來到朱棣和幾位皇子啓程赴中都鳳陽的日子,城門剛剛開啓,送行的馬車就絡繹駛了出來.蕭逸然乘坐的馬車,也夾雜在中都送行的馬車當中.在蕭逸然幾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爲像朱棣這樣的大人物送行的記憶.實在沒有想到,今天會有如此衆多的人前來.心想自己一個女孩子,不好和那些王公大臣擠在一處,便讓馬車停在送行人羣的邊緣,靜靜等待着.
到辰時初,朱棣等皇子,才騎馬的騎馬,坐車的坐車,在衆多隨從的簇擁下,來到城門外的十里長亭處.隱約看到朱棣的隨從中,有個熟悉的身影,似乎像是那日鬧畫舫的";混不吝";,蕭逸然並沒有往心裡去,只當是隔得遠,自己看花了.
等朱棣跳下馬鞍時,蕭逸然看到他四處打量了一下,似乎在找人,不由把車廂的簾子掀起來,對着朱棣望過來的目光擺了擺手,同時,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見朱棣同樣微笑着點點頭,蕭逸然順手就把簾子放了下來.她可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讓衆人誤會自己和朱棣有什麼關係.既然朱棣已經看到自己,也算是兌現了前來送行的承諾.默默坐在車廂裡,蕭逸然想等朱棣他們離開後,就儘快返回畫舫中.
只是,一直透過車窗向外觀望的晴雯,突然對蕭逸然說道:
";小姐,那個叫朱林和朱毅的走過來了.";
蕭逸然把車廂入口處的簾子掀起一道縫隙,果然看見朱林提着一把酒壺,朱毅捧着一隻朱盤,盤上放着一隻小酒杯,一左一右
正朝自己的馬車走來.無法,蕭逸然只好讓晴雯和麝月把車簾掀起來,自己也朝外挪了挪,從車廂中露出半個身子來.
朱林和朱毅來到馬車旁邊,朱林向朱盤中的酒杯中斟滿酒,對蕭逸然說道:
";小姐,王爺吩咐我們兩人給小姐敬酒一杯.";
蕭逸然看看遠處的朱棣,此時正端着一隻酒杯,朝自己揚了揚,只好也端起酒杯,朝朱棣示意一下,仰頭喝了下去.這是蕭逸然記憶中第一次喝這種酒,只覺一股辛辣的滋味,如同一條火線般沿着喉嚨直達胃部,差點張口噴了出去.用力抿緊嘴巴,才把那股辛辣的味道嚥了下去,不過眼睛中早已憋出了淚花.
再次看了一眼遠處的長亭,蕭逸然知道,剛纔不想讓衆人誤會的打算,算是徹底無用了.剛纔朱林和朱毅提壺端酒走過來,就已經引來很多詫異的目光,當朱棣端着酒杯朝這邊示意的時候,更是把所有送行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甚至朱棣身邊的其他幾位皇子,也都好奇地朝這邊張望着.
蕭逸然故作鎮靜地再次對朱棣揮揮手,快速朝車廂裡挪了進去,隨即放下了車簾.不知道是被剛纔的一杯酒嗆的,還是被剛纔無數好奇的目光看羞的,蕭逸然粉臉彤紅,兩手侷促地在胸前擺弄着自己的衣襟,好久沒有反應過來,腦子是裡一片空白.
";小姐,人都走了.";
麝月輕輕說了一聲,蕭逸然才擡頭,從車簾的縫隙中,朝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長亭中早已沒有了朱棣及幾位皇子的身影,送行的人們也紛紛等車,陸續朝城門口駛去.
";回去吧.";
蕭逸然輕聲吩咐一句,便微閉雙眼,似乎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其實,只有蕭逸然自己心裡清楚,此時她什麼也沒想,也許是什麼都在想,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只覺得腦子裡亂亂的,如同一盆漿糊一樣.
";麝月,我剛纔好像從朱公子的隨從中看到了‘混不吝’.";
";我也看見了,是感覺很像.只是,應該不是他吧?";
聽着晴雯和麝月的一問一答,蕭逸然睜開眼睛,看看兩人,說道:
";好像我也看到了,真的很像是‘混不吝’.";
";小姐說,會不會真的是他?";
";不知道.";
";‘混不吝’不是被朱公子送到知府衙門去了嗎?怎麼可能會在朱公子的隨從中呢?";
儘管已經知道朱棣的真實身份,晴雯和麝月還是習慣地稱呼朱公子.
";算了,管他是不是呢,只要不再來畫舫中鬧就行.";
兩個丫頭顯然也被上次";混不吝";的鬧事弄怕了.
";小姐,是直接回畫舫,還是到新買的地塊看看?";
聽得出來,晴雯是想四處走走,並不想回畫舫去.蕭逸然聽着車廂外呼嘯的風聲,問晴雯道:
";你不怕冷嗎?";
";總比會畫舫冷冷清清的強.";
這個時辰,正是畫舫最清閒的時候,晴雯說冷冷清清倒也不差.蕭逸然想了想說:
";那就去看看吧,反正回去也沒什麼事情.";
於是主僕三人坐着馬車朝東城門處駛去,不久就出城來到宋家疃村外的池塘邊.因里正劉文早已在地塊的邊界處打下界樁,倒是很好辨認.三人沿着地界轉了一圈,晴雯驚呼道:
";小姐,真要是修建起來,豈不是一個很大的莊子?!";
";當年比現在還要大呢.";
聽到晴雯的話,蕭逸然不由想起北宋時,江寧府大舅舅孫繼棟在這裡的莊子,脫口就說了出來.
";小姐,什麼當年?";
麝月聽蕭逸然說的奇怪,自然而然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