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齊刷刷的落在了慕瑛身上,有羨慕,有嫉妒,有憤怒,還有不屑一顧。
“回太后娘娘話,臣妾絕沒有這想法,有幾位姐妹能一道服侍皇上,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情,慕瑛如何會嫉妒?”慕瑛朝高太后彎了彎膝蓋:“皇上厚愛,慕瑛卻是消受不起。”
高太后滿意的看了慕瑛一眼:“慕昭儀這話說得實在是好,這纔是做女人的本分。皇上,你看慕昭儀都這般說了,你覺得呢?”
赫連鋮負手站在那裡,皺着眉頭看了看那邊的四個女子:“你們一定想要到宮裡呆着,朕也不勉強你們,願意走的可以出宮,願意留的便留下,免得說是慕昭儀支使朕做下的事,這黑鍋可不能讓她背。”
賀蘭巧聽到這話,理了理頭髮,衝着赫連鋮笑得甜甜蜜蜜:“臣妾便說皇上不會這般狠心,臣妾當然願意留在宮中。”
“臣妾也願意。”沉櫻與袁綿福兩人福身下來,說得情真意切:“服侍皇上乃是臣妾的本分,即便皇上再怎麼嫌棄臣妾,臣妾也要忠心耿耿的服侍皇上。”
赫連鋮有幾分不悅,本以爲自己寬宏大量送她們出宮,沒想到這一個個倒是賴上他了,全都想呆到宮裡不挪窩——留到宮裡有什麼好?自己又不會去臨幸她們,每日看着自己與瑛瑛卿卿我我,有什麼意思?
“皇上,臣妾願意出宮。”宇文如月挺直了背站在那裡,聲音清冷:“還請皇上去了臣妾的封號,讓臣妾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最好能賜給臣妾一座小宅子,臣妾不想回太傅府去。”
“你願意出宮?”赫連鋮大爲高興:“好好好,朕讓你如願以償。”
這件事就此揭過,三位綿福步履輕盈的各自回宮,唯有宇文中式由江小春領着直奔後宮門口而去。
高太后望着漸漸遠去的身影,忽忽的笑了起來:“可沒想到皇上也能聽得進勸告,哀家卻是低估了慕昭儀的影響。”
墨玉姑姑垂手不語,太后娘娘自然是希望皇上能將這幾位都送出宮去的,可礙着情面,只能請了皇上來,表面勸說,實則火上澆油。方纔她斥責慕昭儀嫉妒,實在是想引起皇上的怒氣,好讓他挺身而出維護慕昭儀,堅決將四位妃嬪送走,引得朝野對天子好色誤國來議論一番。
萬萬沒想到,皇上竟然就這樣撂手了,難道是如太后娘娘估計,慕昭儀提前給皇上將利弊分析過了,皇上纔不會犟着牛頭往前衝?
“看起來阿瑛原來那般心不甘情願的模樣全是裝出來的,哀家可一直以爲她是不想嫁給皇上的。”高太后端起茶盞在手,慢慢悠悠喝了一口:“哀家打了一輩子雁,卻沒想到這次反被大雁啄了眼睛。”
“或許並不是娘娘想的那般。”墨玉姑姑猶豫再三,終於開口:“指不定是皇上今日心情好,故此順着娘娘的話往下說呢,皇上有時候還是對娘娘格外敬重的。”
“敬重?”高太后微微哂笑:“墨玉,你是越活越糊塗了不成?皇上豈會真正敬重我?只不過是表面功夫罷了。我不是他的生母,在皇上心中,再怎麼着也越不過那位死去的生母皇太后去,便是連太皇太后都不如呢。”
這大實話一出口,主僕兩人都沉默了幾分,正殿裡安安靜靜,便是連漏壺裡水滴之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墨玉,那尉遲青已經安排妥當了沒有?”寂靜過後,高太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阿瑛升了昭儀,按着後宮嬪妃的分位安排,該要有四十名小宮女,四名掌事大宮女,兩位姑姑,靈慧嫁去南燕,帶走了一批人,映月宮裡正是要添人手的時候,趁着這機會塞幾個人進去。”
“娘娘,這事情您不早就讓老奴去安排了?”墨玉姑姑俯下身子低聲道:“高國公府已經派人去找了好些人,挑來挑去,選了幾個膽大的丫頭訓練了些日子,早幾日已經通過內務府進宮來了,那尉遲青便已經安排在了映月宮,名字改了,叫青苹。”
尉遲青,乃是那位將慕瑛摔倒而被赫連鋮下令千刀萬剮的羽林子,他死後,妻子憂思成疾一病不起,還沒兩個月便嗚呼哀哉,只留下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高國公府暗地裡派人尋訪到這三個孤兒,願意撫養他們,而且承諾送那兒子唸書,長女尉遲青性子暴烈,卻不願意就此作罷,一定要進宮伺機爲父報仇。
高國公府的管事假意勸說了幾回,可那尉遲青卻是下定了決心,怎麼勸都不肯作罷,這正中了高太后的下懷,於是將早已訓練好的幾名女子找了過來,與尉遲青相見。那幾名女子,也是赫連鋮下令虐殺之人的遺孤,衆人早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門心思想要報仇,尉遲青見着大家身世相似,心中大喜,暗地裡約定,伺機而動,等着有機會絕不手軟。
早些日子,內務府在民間選了一批宮女,高國公府便用各種渠道將這批人送進宮裡來,那位尉遲青竟然誤打誤撞分進了映月宮——當然,即便不是她,也會有旁人進去,高太后這邊早就已經不露痕跡的安排得格外妥當。
“已經進宮了?”高太后低頭想了想:“先別去聯繫她,看她的行爲處事再說,要確定她能值得信賴我們方纔好授意她做事,否則免不了會打亂哀家的計劃。”
“是,我派人盯着呢,娘娘只管放心。”墨玉姑姑應諾了一聲:“只是現兒映月宮裡掌事的姑姑是麗香,她乃是太皇太后的忠心人,皇上原先將她去盯着樊綿福,現兒將她派在映月宮,便是看中了她爲人沉穩,凡事細心,更何況青苹現兒只是一個小宮女,若是想要插手進去,只怕也是爲難。”
“着急什麼,哀家有的是時間等,現在還不到下手的時候,不能倉促,莫非你忘了上元夜那次行刺之事?若不是京兆尹是頭豬,只怕這案件還會扯出蘿蔔帶出泥。”高太后將手中捧着的茶盞放到了桌子上頭,眼睛望了望門口的一線金燦燦的陽光,聲音低沉:“慕華寅還沒倒呢,現兒還不是咱們下手的機會,若是此刻便下手,或許倒給了慕華寅一個名真言順的藉口來扳倒大虞皇室,怎麼着也得先將他給放平了再說。”
“可……”墨玉姑姑有些疑惑:“這事不好辦啊,娘娘。”
“凡事都能找到其間的疏漏,而且皇上對於慕華寅本來便心存顧忌,咱們可以借皇上的手來將慕華寅給除了,這隱患解決了,哀家便能開始籌備下一步了。”高太后忽然笑了起來,嘴角一絲皺紋愈發的聲了些:“哀家覺得,該讓羣臣上些歌功頌德的奏章,讓皇上覺得自己治國有方,免得他聽信了阿瑛的話,真以爲自己還需要改些施政的策略。”
“皇上現在治國,不是做得很好嗎?”墨玉姑姑也笑了起來:“就是要朝野上下一致讚揚皇上,才能讓皇上心裡頭高興哪。”
好大喜功,窮兵黷武的結果就是民不聊生,老百姓怨氣重了,自然就會反抗,到時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終的贏家還是自己,高太后得意的笑了起來,皇上防着高國公府,可卻防不住她暗地裡提拔起來的那批人,總有一日瓜熟蒂落,自己便能安心的真正做自己的太后娘娘了。
赫連鋮走在御花園裡,只覺秋風漸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慕瑛朝他望了一眼:“皇上,怎麼了?莫非覺得寒氣已侵?不如回宮去加點衣裳。”
赫連鋮嘻嘻一笑,朝慕瑛靠近了幾分:“瑛瑛,你靠着我些,有你在身邊,我的心暖烘烘的,一點也不冷了。”
“皇上!”慕瑛嗔怨的轉過頭:“後邊還跟着宮女內侍呢。”
“怎麼又在喊皇上?咱們兩人說話,你就喊我阿鋮。”赫連鋮一把抓住了她,將她拖到自己身邊,用孔雀毛斗篷將她裹住:“咱們就是合成一個人,也沒他們說話的份兒。”
慕瑛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的,赫連鋮這也太不講究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御花園裡這般行事,若是被宣揚出去,少不得又說她在迷惑君王。可赫連鋮卻一點也不顧忌這些,只是一雙手牢牢將她圈在自己懷中,怎麼也捨不得放開。
“瑛瑛,我這三日不上朝,可以好好陪着你玩幾日,過了三日以後,我又要開始卯時就開始往朝堂上走了,你怎麼樣也該可憐可憐我。”赫連鋮似乎覺察到慕瑛的不自在,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就喜歡這樣黏着你,有你在身邊心裡頭才踏實呢。”
慕瑛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跟着赫連鋮一道往前走,說實話,當皇上也不容易,每日上朝看奏摺,日復一日,肯定會覺得很乏味。他難得有幾日輕鬆,自己也不必潑他冷水,他愛如何便如何罷。
兩人相擁走到了映月宮門口,麗香姑姑已經帶了滿院子的宮女內侍候在宮門,見着赫連鋮與慕瑛進來,連忙帶着衆人行禮:“皇上安好,昭儀安好。”
赫連鋮看了一眼黑壓壓的那羣人,點了點頭:“以後好生服侍着昭儀,不能有半分閃失。”
“是。”衆人齊聲答應,中間有一人微微擡頭,眼神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