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靈

“也許是爲了護着這片地呢?”艱險了一路總算得了一瞬緩解,不僅陸嘉彌大大放鬆,連展言也泄下了緊繃的心神,還有了閒情逸致擼貓般隨手揉了揉陸嘉彌的發頂,“畢竟是祖宗家業。”

“倒也是……反正是靈雎宮的地,不要了也不能便宜別人。”將展言的解釋帶入現實情況一對,陸嘉彌便迅速接受了這個說法,“那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進去?”

努力忽略掉心間倏忽而逝的微妙挫敗感,溜一眼茫然到頗有幾分可恨的陸嘉彌,展言報復般對着陸嘉彌的頭髮又揉了兩揉,換來陸嘉彌總算意識到的一個瞪視,這才心滿意足地收了手,優雅無比地先擡了手,“那就開始吧。”

本還在心底醞釀了好幾句怨念就等着機會爆發,奈何敵方收勢太快已經轉到了正題,陸嘉彌一時撲空,只好於心底憤憤一念,也乖乖伸了手拈起了法訣——帳可以秋後再算,將離可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現在,還是找人爲上吧。

事至此處,仍然還算和諧,然而就在陸嘉彌展言指尖清光醞出的一瞬,變故陡生,原本安靜流轉的護山大陣隨着他們十指婉轉剎那暴出一重光幕烈烈迫近,頃刻間已呼嘯着撞上了二人,唬得從未真正見過護山大陣的陸嘉彌展言齊齊一愣,下意識以爲這是陣法探得他二人是靈雎宮弟子打算納他們進去,動作便隨之一停。哪知道這看似來勢洶洶的護山大陣威力也是洶洶,二人猝不及防間就被那光幕擊實,收勢不及地被砸飛了出去,倏忽帶開一路風沙來。

好在他們在光幕到來之時已差不多收了術法,只被護山大陣認爲是騷擾擊飛了事,這才憑着反應迅速在空中撐了法術護住自身安穩落地,否則,還不定吃多大的虧。饒是如此,也足夠兩人目瞪口呆許久了。

陸嘉彌:“……”

展言:“……”

沒想到這個護山大陣畫風這麼清新脫俗,落地的陸嘉彌展言一時都被震到了默然,許久之後,才各自恢復了正常,並迅速翻出了應景的質疑來。

“你剛纔……難不成沒用勾玉?”

“你剛纔多用了什麼法術?”

反應過來齊齊脫口而出的二人:“……”

沉默1.0……

“我確實用了勾玉……”

“臥槽我剛纔什麼都沒幹!”

再度齊齊脫口的二人:“……”

沉默2.0……

總而言之,刨去交流過程的艱難,交流的結果,還是頗爲豐厚的……

首先,目前的靈雎宮廢墟已經完全被護山大陣包裹,初步檢測,靈力波動與陸嘉彌之前夢境中所見的一致,應該可以判斷就是靈雎宮的護山大陣。

其次,這個陣法威力巨大,而且可以確定有人操控——可以確定不是“滯留”此地的師兄師姐們操控的。

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陣法似乎排斥靈雎宮弟子的進入,連使用勾玉也沒有效果——絕不是因爲展言陸嘉彌還不算完全的靈雎宮弟子……就算只有一層咒印那也好歹是靈雎宮親自下的!憑什麼不算!

陸嘉彌:“我恨一切職場歧視……”

展言:“……算了沒什麼好吐槽的了……”

總而再言之,有效率的開始卻並沒有配上同樣有效率的結尾,之後的展陸二人一直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實力太弱完全進不去陣法又害怕無謂受傷所以只能在邊緣來來去去徘徊,實力太弱不敢出去害怕被神司追兵追殺所以只能堅定不移留在洞天與大陣的縫隙之內,實力太弱又不能將探查術透過陣法遞出去尋找將離所以只能一邊努力探查一邊坐等將離主動發現他們……

陸嘉彌:“這還不如之前呢……”

展言:“我也很絕望……”

陸嘉彌:“……”

然後,被護山大陣拒絕N次又被翻遍縫隙都沒找到的將離傷害N次最後還被無論如何都傳不出去的術法憋屈N次之後,忍無可忍的展陸二人運用最古老的飛鴿傳書請到了外援……

“你們確定看清了?當真是護山大陣?”

雖然被他們復古的傳音方式嚇了一大跳,在看到他們的窘境之後,慕桐滄紅翼還是善解人意地跳過了飛鴿傳書直接進入了正題——感謝無處不在的移動聯通電信……

“有沒有可能是幻境,或者是你們是入了此地殘存意識所化的……”聽着電話裡慕桐滄說到一半就消音的話,陸嘉彌也頗有些無奈,她知道這種情況最有可能讓人懷疑是他們入夢了,畢竟以自己那金手指的尿性,對上這種隱約已有獨立意識的存在,無論如何也是會折騰出一個夢境讓她體驗生活的,然而那夜再入月老之夢時,月老便幫她封印了夢境六界入口,說是怕少辛藉着夢境六界搞事情,所以現在的她應該是不可能再入夢的。

話及此處,想到之前幾次信誓旦旦之下的flag,陸嘉彌默默溜一眼一邊把風的展言,還是謹慎地補充了一句:“再說了……我當年和柳千牽同用一副軀殼,都沒法帶她一起入夢。展言,應該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奇怪了……”電話那邊的紅翼也湊了過來,“幾位師叔特意檢查過了沒人的,而且護山大陣那麼耗時耗力,就算能有漏網之魚,也不可能一個人撐起來啊……”

“但那確實是護山大陣啊……我之前夢裡看到過護山大陣的佈置,那個靈力氣息很獨特,我不會記錯的。”陸嘉彌也顰了眉,語氣雖然因了這段時隔經年的隱瞞而有心虛的一低,態度卻是篤定的。

如今的他們多少也知道了神器碎片的特性,她這話一提,便放棄了考慮真假而直接轉向了其他方向:“那你們有感覺到有其他術法的痕跡嗎?”

陸嘉彌便是悵然嘆氣:“其他術法倒沒有……不過我們也進不去,不知道里面還有沒有別的術法……”

“這就奇怪了……按理說,護山大陣不可能拒絕靈雎宮弟子,你們雖然只接受了第一道咒印,但加上勾玉,也應該驗證得了身份了,不至於會被排斥出去啊……”慕桐滄的聲音明顯添上了三分猶疑,紅翼雖不知道忙於什麼而暫時不聞其聲,不過猜想她此時應該也很糾結。

“那現在該怎麼辦啊……”陸嘉彌的嘆氣便是更沉重了,“我們現在連洞天都進不去,根本沒辦法找將離嘛……外面也都找遍了……總不至於強闖……”

一個闖字纔出口一半,便被電話那頭的紅翼截了過去:“對了!”

猜測她應該是想起了什麼,幾人一時都默然了下去,等着紅翼開口,而紅翼也果然不負所望,雖然仍不是很確定,語間也頗有幾分猶豫,卻到底給出了一個頗爲答案:“那……有沒有可能是洞天的靈識?”

“你是說洞天本身的靈識?”陸嘉彌展言還來不及反應,那邊的慕桐滄先提出了異議,“要想令山川草木生出靈性,起碼也得數萬年吧,這洞天形成不過幾千年,根本不可能生出靈性,遑論強大到能開啓護山大陣的靈性。”

“天地之間奇聞逸事多得去了,這山川草木提前生了靈智也沒什麼可能啊。”比之慕桐滄全然的反對,顯然從陸嘉彌展言的沉默中得到了類似默認的答案,紅翼的態度反而是越來越堅定了,“你可別忘了,我們靈雎宮開宗祖師是什麼人物……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仙人啊,未必就不能提前令此地生出靈性來……”

電話那頭的慕桐滄微微一滯,明顯是被震出了幾分動搖,而陸嘉彌同展言仍是齊齊保持着端然傾聽的姿態,對視一眼中心間卻也已經波瀾壯闊了——雖然,並不是向着紅翼的那個方向。

展言陸嘉彌兩個都是經歷過逆行六界的人,且均險些在其中交代了性命,爲杜絕再有類似事件便都去研究了夢境相關,並對夢境幻境均有了大致瞭解,而紅翼這個說法,初初一聽頗爲合理,細細琢磨下來,二人卻都覺出了不對。

陸嘉彌是覺得,山川之靈不比其他靈物喜歡參與入人的生活,它們通常都無心無情,一般都只會漠然旁觀,撐死能在主上死去後以奇異風物略一懷念,比如晴雨夏雪之類,不可能像靈雎宮洞天這樣大費周折做個幻境懷念——將離出生不過幾萬年,入人間更是隻有幾千年,就算她出生就開始山川之靈培養感情,撐死也就培養到山川之靈不趕他們出去吧,哪至於到這麼纏綿……

而展言則覺得,夢境幻境,說穿了都只是調動他人心念控制觀者精神的術法,普通些的會根據觀者性格身份挑出合適的幻境來對症下藥,高明些的,則會先窺探人心,以觀者心中最隱秘最最脆弱的部分來設定夢境幻境……但無論具體設定是什麼,本質上都是虛幻,即便有些天才能夠天賦異稟地在夢境中混入他人記憶甚至現實風物以塑造出與現實完全相仿的一個世界,但本質上仍是一個靈力構建的世界,小細節還好,大環境上肯定照顧不了太多,有心之人一探便知。

結合兩人的思考再深想下去,紅翼的這個猜想就十分立不住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