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殼

陸嘉彌在修仙之路上本就新得不能再新,之前搜尋之術還能勉強辨認,此時便徹底懵了,只憑着注入靈力的程度判斷這應該是個極爲厲害的術而且還不是血浮屠,便放心大膽地開始屏息等待了——而她也並未等太久,慕桐滄的術法乍起便落,看似波瀾不驚地一住,卻是旋即騰起了烈烈長風,迅速將魔鬼城吹出洶涌呼嘯,迫得旁觀的陸嘉彌甚至都不得不伸手捂住了耳朵,也就是聲音乍厲的一瞬,偌大魔鬼城竟是儼然被什麼無形神劍一劍斬開,乍然分出了一道駭人縫隙來,陸嘉彌只是偷眼一溜,也被縫隙間恍有生命噴薄而出的黑暗帶得一驚,下意識閉了閉眼,期望略一避那恍惚妖魔之瞳的景象,而心間也只剩了一個念頭——怪不得要叫魔鬼城……

及至陸嘉彌再度睜眼,恰趕上慕桐滄施施然步入那道縫隙,唬得她一驚才趕緊跟了上去。

本因爲魔鬼城的名號及方纔出現的狀態,陸嘉彌先入爲主認爲這縫隙之內估計也是什麼魑魅魍魎橫行的詭譎之地,誰知入得此間,才發現舉目之處均是山明水淨,婉轉一卷水墨間錯落了無數民居,乍看來倒頗是一副祥和之景,倒是令陸嘉彌又是一怔。

莫非自己猜錯了,這位道友並不是來斬妖除魔而是來閉關修行或者投奔親友的?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妖魔聚居地啊……不過,也不能排除這是妖魔的障眼法或者是愛好和平的妖魔的大本營哈……

總之,吐槽歸吐槽,她還是乖乖隨着慕桐滄焦灼行進在山水之間,且看着他目標明確奔向了遠處一棟小竹樓,甚至連好好走過去也不耐,直接提氣輕身飛了過去。

他能飛過去,陸嘉彌卻還沒那手段,被他丟下後下意識也提氣輕身,手忙腳亂試了數次後卻均是摔了下去,只好嘆了氣規規矩矩走過去。

也因此,陸嘉彌錯過了一切鋪墊,甫一進門便對上了慕桐滄對面前幾人毫不猶豫的叩首,唬得她險些向後一跳,好險穩住了身形沒栽出小樓。

總而言之,陸嘉彌雖不知他們之前說到了哪裡,卻幸運趕上了最關鍵幾句。慕桐滄恭謹行禮的是四個老者,個個看來仙風道骨,顯然應也是修道者之流,其間一端嚴一和藹兩位老者似乎有傷在身,地位應也頗高,因而斷然落座於小樓正廳兩張太師椅上,餘下兩位,一個眉目冷淡,一個眉目深鎖,均是凜然立在那二人身邊,紛繁容色卻都在對上座下慕桐滄瞬間轉爲毫無心機的溫柔:“桐滄,起身吧。”

陸嘉彌摸下巴,合了慕桐滄之前自稱逆徒,這幾位果然是師門長輩了。

顯然情勢不容樂觀,那幾位老者勉強喚慕桐滄起身後,便不再多言,直接將話題進展到了重點:“桐滄,我們靈雎宮的情勢,想必你也清楚了……”

靈雎宮!

本還有心看戲的陸嘉彌聽聞此言直接瞪圓了眼,震驚之下一個趔趄好險將自己又栽出竹樓——陸嘉彌對於靈雎宮的印象全部來自柳千牽及展家零星轉述,柳千牽久在仙界,知道的也是靈雎宮老祖宗級別人物,展家更是避居紅塵許久,偶有關注也只是掌門長老等重要角色,將這兩方的信息同眼前之人一對,陸嘉彌便能判斷,眼前這些正是靈雎宮最頂級的一批戰力。

思及此處,陸嘉彌哪還有心思聽他們又說了什麼,咬牙便開始對周邊環境大破壞——她必須要確定,這到底是活人之夢,還是死人之夢……

若是死人之夢,她也好歹知道了靈雎宮一處洞天,能去探查一番靈雎宮是否還有人倖存……再不濟,也能知道一個避難所……

可若是活人之夢……

若是靈雎宮長老掌門之類都存在,借月老故人尋求庇佑的法子便有效了一半……甚至哪怕只留了慕桐滄紅翼,也好過現在的無奈等死……

也是陸嘉彌總算攢出了幾分運氣,此夢不僅真是活人之夢,而且夢境主人近來都還尚且安然……

這麼說,豈不是慕桐滄甚至幾位長老都還健在了?

陸嘉彌越想越是振奮,知己知彼纔好再做打算,左右現在出不去,瞭解瞭解靈雎宮如今具體情況以及之後如何打算,也方便陸嘉彌他們考慮之後去求助靈雎宮的時機……我天突然覺得前途一片光明瞭……

話分兩頭,陸嘉彌這邊紛繁心思且不提,看回慕桐滄等人,又是另一番凜冽情景。

似是顧及到中間兩人的傷勢,左邊立着的老人便幽幽開了口,看似平凡老者般慈祥氣度,行止間卻隱約可見蘊得極深的古劍凜冽,連帶着出語也隨之走向了霜雪清寒一途:“勾玉可還在?”

慕桐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老人話音落地,他已是取出了一枚清透玉鉤遞在了老人掌心,語氣放得頗是恭謹:“歸衡長老,勾玉在此。”

“那就好。”隨了他動作,被喚做歸衡的老者的匆匆上前接過勾玉細緻查看起來,確認勾玉無礙纔看回慕桐滄,右側屹立的老者也循了話音緩緩上前幾步,風姿氣度比之方纔那人更是凌厲,舉止也更是矜傲,勉強一揮手示意慕桐滄起身,旋即顧自開了口,“靈雎宮小洞天已是全然被毀,鎮守靈雎宮的門下弟子傷亡大半,餘下些許倖存也失了再戰之力,掌門及齊靈子因被迫動用血浮屠一術也是重傷瀕死,縱有我們幾人及時將他們撈出羅剎地,未免羅剎地察覺,未完全恢復之前也不可輕易出手,而我二人也不得不隨時守着二位師兄以免再生變故。”

眼見慕桐滄眉目隨之顰得越來越深,神色也漸次凝重,雖也不忍多說,然而因了事關重大,歸衡還是咬了牙說得更深:“如今,門下弟子倖存且可用的,不過以你們爲首的第九十三代弟子,你又是其間翹楚,我等再怎麼不願,勢必也要將光復靈雎宮的重任壓在你頭上了。”

雖然對情形嚴重程度早有預感,不過明確聽到幾位長老如此說,慕桐滄還是着了不小一驚,下意識低了眉謹然又拜了下去,竟一時只能撐出個“愚徒恐難……”來。

“我們也清楚此時託付不是最好時機,你也未必就能接下如此重任……”慕桐滄如此態度,泉清子也不好再做旁觀,低低一咳順出一口濁氣,便是沉然開了口,“只是如今情形,也容不得我們選擇。”

“是……靈雎宮如今卻是百廢待興……”掌門都開了口,慕桐滄憑着禮儀也不好繼續維持固執,縱是心底未必答應,面上卻好歹軟了幾分,將全然拒絕換爲了苦苦解釋,“正是如此,才需要幾位坐鎮啊……縱然掌門同幾位長老不便親自出手,至少也能留守後方指導我等出手制敵重建大業……我們定將鞠躬盡粹死而後已!”

得了慕桐滄如此嚴正誓言,泉清子未曾順勢安心下來,笑意卻是越發澀然了:“桐滄,今時不同往日,若是從前,我們縱然如何重傷,只要未曾殞命都會親自出手懲奸除惡重起大業,然則……”

話至此處,無可奈何一頓,折做洶涌一道咳喘,慕桐滄憂心之下有意上前,卻又惶恐是否自己執意推辭令掌門着怒至此,一時略是踟躕,而在他猶豫一瞬裡,齊靈子也接了泉清子的話說了下去:“你自幼長於靈雎宮,想必或多或少聽過靈雎宮護脈神器一事吧。”

“倒是有所聽聞,不過只是皮毛……”不妨話題突兀轉到此處,慕桐滄頗是一怔才反應過來回應,且因了不清楚掌門真意不好隨意發話,便只含糊一帶。如此情景之下,陸嘉彌也被帶得不覺緊張起來,從頭到尾維持了屏息以待,直到聽及仙人一事,才總算激動了起來——神秘仙人,靈雎宮的故人,想必這長老口中的仙人就是月老了吧……

如此,陸嘉彌便屏息更深,生怕自己一時不察錯過了什麼重點。

懶得計較細節,齊靈子確認他略有所聞後便顧自說了下去:“從前不告知你們是因爲事關重大且那人又有明確叮囑我們不得隨意,如今這般境況也計較不了許多,索性就對你明說了吧。”說着,眉目便乍然凜冽起來,“靈雎宮確然是有一件護脈神器,且那神器強大無比,一旦動用便隱有驚天動地之威,然而此物卻本非靈雎宮所有,乃是一位神秘仙人所贈,且言明除非萬劫不復不可輕易動用。”

“仙人?神器?”最初只是訝異於這神器居然來頭如此之大,及至聽了後面幾句,慕桐滄纔不覺一道怔忪,旋即若有所思地沉了眉——仙人贈器無可厚非,力量強大也無可厚非,可這隨後的叮囑,卻不得不令人心驚起來。

除非萬劫不復不可輕易動用……要麼,是這神器強大到了可挽傾天之局且本身太引人注目,要麼便是贈器之人本就意不在此,而只是爲了換得靈雎宮參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