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及

眼看着師尊那邊劍拔弩張估計馬上要血濺靈雎宮,掌門座下跪了一片的弟子們反而鬆了一口氣紛紛擡頭,默契將自己挪到祖師殿四周,不僅將恭謹端嚴的跪坐換爲漫不經心的坐,甚至於看戲般交頭接耳起來,更有甚者,還從乾坤袋裡拿出了瓜子開始默默磕起來——以四座上的紅翼雲拂爲首……

自慕桐滄師兄得了勾玉開始出任務,這種場景幾乎是三五不時發生,看多了泉清子的咆哮,他們早就從最開始誠惶誠恐要不要去勸個架進化到了終於到了這一部了快打完吧放飯了的淡然,若是哪一次到最後他們不打上一場,靈雎宮弟子反而纔要恐慌一下了。

如今嘛……掌門和師兄都打起來了,放飯還能遠嗎?

所以,人人都看熱鬧看得很是開心。

這邊廂弟子們逍遙自在,那邊慕桐滄倒也遊刃有餘,避過初時的反應不及,他召出腕上盤繞的古劍,輕描淡寫轉側幾番就將泉清子的來勢洶洶攪成有氣無力,倒還能趁着泉清子不及反應,反手旋身帶出幾劍結做一張劍網暫且一阻泉清子,騰身退出幾步,撿出個平靜地方張口解釋。

“師尊,我想跟你說。”

一聽難得開口的慕桐滄這一本正經的聲音,不詳之感便立時涌上心頭,泉清子悲憤地一咬牙,還是憑着一腔憤怒先撒了氣再說,“說什麼說?我先揍死你再說!”

按着他對這個徒弟的瞭解,他平時可都是面無表情目無尊長,提着劍就能大殺四方,對着自己也敢揍得理直氣壯,能這樣軟了態度好好說話,那除非是又闖了禍。

通常來講,慕桐滄能犯的錯,都只有一個……

遙想即將鋪天蓋地而來的罰單,泉清子惡向膽邊生,提劍動作得越發心安理得,早晚都要揍,還不如趁着現在他還有一丁點愧疚趁熱打鐵地揍,若是損失如此良機,以後哪裡還能逮到乖乖不反抗的慕桐滄?

心念既定,泉清子顰眉更深,手中長劍隨了主人動作漸次扶搖凜冽冷光,猝然結做虛空中一道蒼勁龍捲,碧色劍光剎那結出一路風聲雪光,攜卷着入骨冷意呼嘯撲向慕桐滄。

本以爲自己主動叫停師尊便該冷靜下來,誰知師尊分明聽到出手卻更重,簡直已是攜怨報復,饒是慕桐滄修爲精深也早有與泉清子一戰之力,也受不得泉清子這般含怒之下的狂轟亂炸,想想自己稍後還有另一場責罰,慕桐滄也不得不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眼看着師尊劍上龍捲又夢魘般披靡而來,慕桐滄不曾躲避,卻是眉目漸鬆脣畔微彎,折身向後一傾,借了一個轉折退出一步騰出空隙,反而順着師尊劍勢又帶出一尾墨色長龍,迤迤邐邐爆出冷厲流焰,合着墨龍恣肆衝突的冷厲鱗爪,以排山倒海之姿,轟到了安然看戲的紅翼雲拂身畔。

成功禍水東引的慕桐滄這才以一個瀟灑到陸嘉彌忍不住腿一軟的姿態收劍後退,冰川一脈的眼也帶出了三分悅意——尤其是看到紅翼雲拂手忙腳亂扔了瓜子各自提了武器相抗師尊的含怒一劍,且在師尊的滿懷怨氣下叫苦不迭時……

正主已經輕飄飄溜了,泉清子再怎麼怒火中燒也不能遷怒無辜,因而待紅翼雲拂二人艱難承了泉清子那一劍並在心底將慕桐滄罵了千萬遍後,泉清子便憤憤然收了劍,開始算計着再打幾回估計也奈何不了慕桐滄,倒不如現在見好就收。

唉……徒弟大了不由師,慕桐滄小時候明明是最軟綿的糰子一隻,玉雪玲瓏的模樣卻偏偏端着面無表情的臉,那一本正經的模樣時常逗得紅翼忍不住戳他的包子臉,迫得慕桐滄提劍追殺才心滿意足收手。他又素來最是乖巧,小小就提着比他還高的劍出任務,輸了傷了也不哭不鬧,倒是心疼得泉清子紅翼雲拂等人咬牙切齒,而後浩浩蕩蕩一波人過去尋仇,每每都要掀了妖怪老巢才罷休。

順着泉清子哀怨到快滴出淚的聲音,陸嘉彌也不禁飛散開了許久不用的想象力——一個還沒有劍高的糰子,一臉嚴肅正直地抱着劍,一邊義正辭嚴地高呼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一邊對着面前摩天大樓般的妖怪舉起大劍,然後十分順暢地被重力這個小妖精從劍上拗過去,糰子般一路翻滾下去,末了還要掙扎着萌萌噠的大眼睛一本正經地思考爲什麼對面那個傢伙一點都沒被嚇到反而一直憋笑……

哎嘿嘿嘿嘿……果然好萌……雖然好像總感覺這個糰子版慕桐滄比起慕桐滄本人別有一番詭異的熟悉感……

而此時,那邊掌門的怨念也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唉……也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一長大就變成這種招人恨的模樣……

陸嘉彌對此表示時間是把殺豬刀……一刀下去就美人聯合軍變腹愁者聯盟,軟萌小糰子變腹黑冰坨子……

眼看着泉清子偃旗息鼓,其他人就算再怎麼想看戲(……)也不能再造次了,便默契將方向轉向了飯堂——唉,反正從他們入靈雎宮以來,就沒見過靈雎宮沒罰款的一天……

總而言之,就在一切都將完美落幕且陸嘉彌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前往下一個景點的時候,煞風景的慕桐滄又默默開了口:“師尊,有件事,弟子必須告知師尊。”

剛藉着慕桐滄小時候的包子臉治癒了一半怨念的泉清子心中一凜,悲痛欲絕地轉向了慕桐滄。其他本來都打算各自散去的弟子也個個停了腳步屏息以待——雖然估計沒什麼好事,但死也要死個明白,總比日日提心吊膽得好。

果不其然,慕桐滄淡定一開口,又投下一枚**:“我罰單太多,神司決定以後把我加入御劍黑名單了。”

泉清子:“……”

紅翼、雲拂以及亂入的陸嘉彌:“???”

衆弟子:“!!!”

頂着泉清子恨不得生嚼了他的眼神,慕桐滄神色更是淡然,還有心思對了紅翼雲拂飄過去一個秋後算賬的冷眼,這才謹然躬身一禮,理直氣壯向着思過崖走了過去,看他那衣帶當風的姿態,顯然已經是醞釀許久,轉瞬間人影杳然,身後,只縹縹緲緲一句漸次落地:“師尊,我去思過崖了,不用送我。”

細聽來,似乎還能找到他話間尚未掩盡的一絲不耐……

頂着雲拂紅翼同情的眼神,看着慕桐滄瀟灑萬分的背景,對着一殿目瞪口呆的弟子,泉清子一口怨氣梗在喉嚨險些身赴黃泉,咬牙切齒半天才緩過勁來,忍無可忍的一聲咆哮再度響徹了偌大靈雎宮:“慕桐滄!不呆到我死了不許出來!”

然後呢……陸嘉彌就託着憂愁萬分的眼神被迫與莫名其妙轉了場景但依然維持着熟悉人設的紅翼面面相覷了——哦對了,還有周圍裡三層外三層將紅翼圍起來八卦的弟子們……背景則是飛流雪瀑下特意被標註了經過法力加持能時時刻刻以瀑布瘋狂沖刷受罰弟子的木屋和從入靈雎宮以來就把這思過崖變成了個人領地的慕桐滄……

陸嘉彌:“這真是我見過最有人情味的修仙門派了……”

“大師姐,師傅打算怎麼處置三師兄啊?”這是比較溫柔的,還是一本正經擔心了下慕桐滄的,但也很顯然,是新近入靈雎宮的弟子,尚且不知慕桐滄的赫赫盛名。

“聽說三師兄作爲非法御劍的典型,被神司拉進黑名單了!”這是已經老油條的,專職負責幸災樂禍以及職業圍觀,象徵性地同情一下。

“嘖嘖,這是三師兄幾進宮了?我都數不清了,也難怪人家神司無奈了。”這顯然是深知內情的老前輩了,索性連面子上的同情也不做了,直接將白眼丟向了遙遙的思過崖。

“啊,我可聽說進了黑名單的人以後一旦非法御劍罰金成倍增長!”衆生百相上演完畢,終於有個弟子捉住了重點,悽悽慘慘地哀嚎出了聲。

衆人:“???”

紅翼:“!!!”

陸嘉彌:“……允悲……”

“完了,我們以後會不會得把褲子都當了也還不清罰款啊?”此言一出,一個弟子立刻恐慌地一捧臉,當機立斷拽住了紅翼的廣袖開始嚶嚶嚶,“師姐……怎麼辦啊……”

“要當也應該當三師兄的嘛!”旁邊的弟子伸手拍拍他的肩,尚且樂觀地安慰他。

“我已經連續吃了半個月饅頭鹹菜了,大師姐我們什麼時候能有肉吃啊!”前一個弟子還來不及給個反應,下一個弟子痛苦地哀嚎一聲,也加入了拽住紅翼嚶嚶嚶的隊伍。

“大師姐,師尊會不會讓三師兄在思過崖再待一個月啊!”其他弟子們有樣學樣,一個個都掛在了紅翼廣袖上,開始邊百花齊放地嚶嚶嚶邊七嘴八舌地討論靈雎宮的後路。

“不會吧……咱們門派最強的就是四位師姐師兄了,三師兄還關着,委託怎麼辦?”

“我覺得有可能讓三師兄戴罪立功……”

“不對,我覺得可能要遠程打怪……比如用個什麼心法,做個什麼分身,一個這邊思過,一個那邊收妖……”

“哎!有點帥啊!”

“……”

真是爲難你們都修仙了還堅挺地維持着八卦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