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很遙遠的淨土上,有一隻毛毛蟲,叫做維婭。
她出生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與九十九個兄弟姐妹們在一棵不知其名的大青樹上日復一日的……進食。
當然,不是隨隨便便的就進食。毛毛蟲們是能夠分辨出葉子的老嫩的,它們專門挑又多汁又鮮嫩的綠葉來大嚼特嚼,用最好的方式來補充正值快速生長期的身體所需要的營養。
花朵和花葉也是很美味的,只是總有蜜蜂在周圍看守着不讓別的蟲子靠近,誰靠近它們就蜇誰。
毛毛蟲們纔不會傻到爲貪得一時口福而去跟蜜蜂槓上呢,它們尾部的蜂針可是又毒又辣,紮起來一點兒也不留情。
自從出生起,維婭就一直在大青樹上待着。但她並不孤單,因爲除了那九十九隻毛毛蟲,還有許多其他各種各樣的生物。白天,夜晚,無論何時,樹上總是很熱鬧。每當維婭吃的不能再飽後,往往會去找別的生物聊天解悶,天敵除外。
維婭知道,自已也會成爲一隻蝴蝶的,就像她常會在看到在花叢中的翩翩起舞的那些美麗昆蟲一樣,總有一天,她會是其中的一員。她簡直無法再等待下去,等待那漫長的日日夜夜終於度過,破繭成蝶。
可維婭連最基礎的吐絲結繭都還沒有做到,雖然她已經比剛孵化出時長大了好多倍,但她沒有足夠大——她才蛻了兩次皮。維婭努力的進食,爲了更快的迎接即將到來的第三次蛻皮來臨。
一天後。
維婭以肉眼可見的趨勢又長胖了一圈,胖嘟嘟的身子在樹枝上扭動着前進。她感受到身上的蟲皮正緩緩漲裂,現在,她需要找一個隱秘的,不會輕易被天敵發現的地方,安靜的蛻皮。
“就在這兒吧。”維婭嘟囔着,爬到了密密麻麻的佈滿綠葉的樹梢上,趴下。
蛻皮並不像所想的那樣輕鬆,說困難又似乎對不起困難這個詞。危險,是最恰當的形容了。因爲在這漫長的十分鐘內,維婭一動也不能動,直到身上的那層舊皮蛻落才能再次行動。
十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對於手無寸鐵且暫時不能移動,還有天敵潛伏在四周對他們虎視眈眈的毛毛蟲們來說,這十分鐘是在鬼門關前溜達。
蛻皮開始了。維婭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慢慢的把身體從舊皮中拔出來就行。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舊皮一點一點的滑落,隱約露出新的皮囊。
“嘿,毛蟲姑娘。”一個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驚的維婭差點翻身掉下樹枝。
“誰!誰在那兒?”
一個翠綠色的身影自上層的樹枝上輕緩游下,細長而柔軟身體蹭過樹葉,磨過樹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用擔心,姑娘,我沒有惡意的。”
維婭震驚的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以S型線路遊動着,樹葉間映射下的陽光照在他的鱗片上,閃閃發光;黑的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吐着鮮紅的信子,嘴角似乎還帶着一絲笑意。
……蛇!
維婭從自己的哥哥嘴中聽到過“蛇”,對這個物種的認知僅僅停留在可怕殘忍,心狠手辣種種字眼裡。她從未真正見到過一條蛇,哪怕每當在大青樹上碰見時也會躲得遠遠的。
現在倒好,她沒來找蛇,蛇倒來找她。
恐懼涌上維婭的心頭,她緊緊的閉上眼,屏住呼吸。俗稱:等死。
等待她的卻是一陣笑聲。她疑惑的睜開眼,發現這笑聲的來源居然是那條翠綠色的蛇。
“沒想到嚇到你了,小姑娘。真是抱歉。”蛇昂着頭,信子抽動,吐出一句句話來,“你可以安心的蛻皮,我不會吃你的。”
維婭狐疑的看了一眼他,見他眼裡並沒有殺意,反而是一副很友好的樣子,鬆了口氣。
蛇繼續在維婭周圍樹枝上攀爬遊動着,並向維婭表示他只是來找個生物談談話散散心。
“不,你不需要回我話的,只需要稍微聽着就行,畢竟蛻皮對你我物種來說都是大事,萬不能分心。”蛇跟維婭說了很多關於蛇的事情,而每一件似乎都與維婭所知道的不同。
“你也需要蛻皮?”維婭壓下心中的驚訝,問道。
“當然了。毛蟲姑娘。”蛇笑着回答她,“但你們毛蟲的蛻皮比我們來說更加緊要些,因爲你們蛻足次數皮後,要抓緊時間結繭過冬,不然會凍死。而我們蛇不需要,我們會找一個地洞冬眠。”
“冬天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季節?”這個詞對維婭誘惑力很大,她問過許多昆蟲關於冬天的事,可它們都沒見過,因爲它們甚至還沒滿一歲。不過這條蛇,他說他已經活過六個春夏秋冬了,他一定知道。
“這我也不清楚。”聽到蛇毫不猶豫的否定後,維婭微微失望。但蛇接下來說的話又重新讓她點燃了希望,“但是我有一位前輩見過冬天,並跟我提到過。
“他說,冬天雖然很冷,但天上會飄一種不明的物體,人類稱其爲‘雪’。雪很白很薄,也很冰,可他敢打包票,雪絕對是他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美麗的事物。
“‘你不會懂的’,他這麼跟我說。‘因爲你沒有見過,只要你見到了雪,你這輩子都不會能見到比那更聖潔,更晶瑩的東西了。’”
“那你那位前輩後來怎麼樣了?”維婭急切的問他。她此時已經完成了蛻皮,正一心一意的專注於蛇口中的人和事。
“他說因爲天太冷,所以後來他還是不得不繼續冬眠。”蛇說到這兒時,不動聲色的流露出遺憾的神情。
“原來如此…”維婭正想說什麼,卻發現蛇正往別的方向爬去,“嘿!你要去哪兒?”
“噓……”蛇回頭看了她一眼,又急速向前方靜悄悄的遊動而去,“我要做什麼你接下來就會知道了。”
維婭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她跟在蛇身後,胖胖的身軀努力的前進着,試圖跟上蛇的腳步,“等等我。”
她看到蛇在樹梢上的一隻麻雀身後停下,血紅的信子吐得很歡,他壓低了自己的腦袋,伏到樹枝上,匍匐前進,一副很神秘的樣子。
蛇在離麻雀不足半米的距離時,動作戛然而止。全身像是石化了似的,只剩信子在快速吐着。麻雀依然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低頭啄食着漿果。
接着,維婭看到了此生最難忘的情景之一。
蛇猛地撲起來,兩根尖牙深深地刺進了麻雀的脖頸,細長的身體絞住麻雀的翅膀,叫它動彈不得。麻雀喙中發出刺耳的叫聲,從喉嚨裡不斷的涌出鮮血,爪子拼命地在空氣中滑動着,卻碰不到蛇分毫。
維婭呆呆的看着蛇收緊身體,把那隻麻雀身上的每一根骨頭勒的咔吧響。麻雀掙扎的羽毛凌亂,叫到嗓子嘶啞,仍不停歇,直到蛇不耐煩,嘎的一聲咬斷它的脖子。它的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整隻鳥頓時安靜。維婭看到它死前仍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看到了嗎?”蛇口齒不清的說道,他正忙着把鳥頭咬掉,並拔掉那些過長可能會卡嗓子的羽毛,然後把鳥一口吞下,“這就是我需要做的,無論願意與否。”他抱怨着麻雀如何肉少難捉。
“那隻麻雀……”維婭見蛇過來,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這叫生物鏈。我不吃它,我會餓死。它不吃你們,它就會餓死。你們不吃葉子,你們也會餓死。”蛇滿不在乎的樣子看了她一眼,“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們這種打牙祭都算不上的小蟲感興趣的。”
維婭點點頭。沉默。
“對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立馬換了一副興致勃勃的表情,期待的望着蛇,“我們毛毛蟲不是會結繭過冬嘛,如果我早結繭,早成爲蝴蝶,趕在下一個春天到來前破繭,是不是就能見到冬天?”
“……可能。但你不能這麼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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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