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的是，蛇在冬眠前已經事先將地道挖到了原來的兩倍長寬距！
維婭打心底裡感激蛇。她順利的通過了短短的地道，來到了地面。
維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外面的世界一掃夏季的炎熱與聒噪，被嚴寒和風雪所覆蓋。大青樹上靜悄悄的，只有雪花飄落到樹枝積雪上，成堆滑落砸到樹根處的聲音。
“哇喔。”維婭看的雙眼發直。這美景豈能是夏季能給予的？
但她並不滿足僅僅在地面看近處的景色，她要飛的更高，看的更遠，纔不枉她費盡心力甚至不顧性命，拋棄大自然原本的定律來到冬天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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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婭抖抖蝶翼，將它再次好好舒展開來，一發力，扇着翅膀猛地騰空而起，想要飛上樹梢。
剛開始飛的不穩，由於要承受冬風與冰雪的雙重壓力，身子搖搖晃晃東倒西歪，蝶翼差點兒被風帶着吹跑，所幸在緊要關頭及時用爪鉤住了樹上的一根細細的樹枝。最後順利到達大青樹樹冠處。
維婭打算先在大青樹上歇腳，練習在風雪中飛翔的技巧，等稍微熟練後再飛得高些。只靠她現在的水平與力量，明明是來冬天找死的。
不遠處，在風雪的層層覆蓋下，隱約能夠看見高樓大廈，燈火漫天，車水馬龍，甚是熱鬧。跟那番盛象一對比，樹林中可謂是人跡罕至，門可羅雀，煞爲冷清。
只有白雪不分地區，飄飄灑灑的下着。
“呀！”維婭再一次不敵大風，十分狼狽的從樹上掉到了地上。不過，要是她知道她這麼做有一定概率會把自己尚且脆弱的新蝶翼輕則碰掉鱗粉，重則翅膀折裂的話，估計死也不會再敢做這樣的動作了，畢竟沒了蝶翼的幫助，她連一隻毛毛蟲的自我保護力都趕不上。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新飛蝴蝶把命送。
在幾千次，甚至更多次努力的嘗試後，維婭終於克服了風雪的威脅：離地近些飛，順着風飛，並儘量減少扇翅膀的頻率，不去和雪花產生過多的碰撞。
維婭懷着激動的心情，隨着寒風飛去。無數的雪花迎面撲來，像一幅千變萬化的畫，無時無刻在變換着順序與大小。
藉着風給予的源源不斷的動力，維婭加快速度，力爭快一點到達遠處被稱爲“城市”的諸多建築裡。
忽然，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啊！”維婭的蝶翼突然脫力，原本輕輕鬆鬆飛行的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整個蝴蝶不受控制的往地面墜落下去。
而這一片地域是還未完全結冰的湖。
若是掉落到水中，後果不堪設想。
維婭可不想自己剛剛擁有的新翅膀那麼快就廢了，遂集中精神，用盡全身氣力向上一提！在尾部沾到湖水將要沉下的那一剎那間離開水面，順着餘韻飛回半空中，不顧雪花的隱在危險，狂扇數十下蝶翼，險險保持身體的平衡。
維婭大口喘着氣，爲自己的死裡逃生感到幸運。
“發生什麼了？爲什麼會這樣？”維婭鬱悶的想着。要是時不時的發生這樣的事，她可保證不了每次都能順利脫險，萬一蝶翼有個三長兩短，她可就真的像蛇說的那樣，得活活等死了。
由於不能在風中原地停留太久，維婭還是決定先去找一個歇腳的地方，再慢慢琢磨原因。
幾經在寒風白雪中週轉，維婭左看右看，最後在一戶人家的陽臺窗戶前駐足歇息。
她忽的看到窗臺上擺着一盆盆綠油油的植株，多汁的葉子吸引着她的味蕾，房中溫暖如春，讓她的軀殼找回了久違的勃勃生機，房頂上巨大的水晶吊燈閃閃發光，純白又聖潔，它所折射的光芒照耀到維婭身上，簡直讓她感覺到如入仙境一般。
維婭發出滿足的嘆息聲，一邊感受着這暖和的溫度與耀眼的光輝，一邊毫不客氣的吸着植株的汁液，頃刻間，有一種重回夏季的熟悉感覺。
只惜自己當初一味想要快點兒結繭，爲在冬天破繭做準備，而白白浪費了本屬於自己的夏季時光。
如今再想再後悔，也無濟於事。
“每年的聖誕節，聖誕老人都會給孩子們送來聖誕禮物……”房中傳來一陣聲音，維婭好奇地望去，是一個女人正在爲一個小女孩讀故事。
維婭聽着聽着，便入了迷。
“在漆黑的深夜，聖誕老人乘着雪橇，揹着禮物，前面有馴鹿們帶路，高高的犄角像是指引方向的標杆……”
聖誕節嗎？聽上去是個不錯的節日。
白雪紛紛揚揚的下着，房檐上，樓道前，全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
忽然，維婭驚喜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充滿力量能夠驅動蝶翼扇動，而且比之前更加強有力。按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她覺得一秒鐘揮舞上六七下翅膀完全沒有問題。
是食物的幫助嗎？又或是溫度的緣故？難道還能是光線的原因？
管它呢。反正她現在能重新高枕無憂的飛翔就行。
維婭扇動蝶翼，再次騰空而起。
這次，她要飛得更高。
大約飛到三層樓左右高度時，維婭停了下來。因爲再上飛的話，她便無法保證能不能不被密集的雪花擊落，被猛烈的冬風颳倒。
維婭能夠清楚的看到街道上絡繹不絕的行人和車輛，不管是誰，都急匆匆的，像有一頭兇猛的獅子在身後窮追不捨似的。
她纔不會像他們這樣呢。那麼美的冬景，她纔不會浪費。她會好好的把每一處景象都銘記在心間，永不忘記。
因爲，在她短暫而脆弱的生命中，這可能是唯一一件她能做的有意義的事了……
維婭選擇在夏末之前結繭，相當於親手了斷自己還未盡的作爲毛蟲的陽壽；在冬季破繭，則是選擇早早的開始作爲蝴蝶的一生。
她的壽命，跟其他的毛蟲做對比，少了不止一點。
這便是代價。但她從未後悔。
……
“看！天上居然有蝴蝶在飛！”一聲驚呼從下方傳來。
維婭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人發出的。那個人現在正在拿着手機朝她拍照。
街上的人被聲音吸引過來，不約而同的擡頭往天空看，無數的目光鎖定到維婭的身上。
人羣連連發出不可思議的感嘆，拿着一切可以用來照相的物品來記錄下這一刻的這隻蝴蝶。
維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空中愣着沒動。閃光燈照在她身上，照亮她那對無與倫比的美麗蝶翼上。
維婭感到奇怪，明明都是燈，都會發光，可這閃光燈卻刺的她眼睛睜不開。甚是難受。
周圍聚集的人已經把馬路圍了個水泄不通，不少人正在吶喊着“把它抓起來”、“這隻蝴蝶有研究價值”、“真稀罕”之類的話。已經有人激動的舉着網子向她撲來。
維婭心生不妙，趕緊扇扇翅膀想要飛走，慌亂之下，竟頂風與大雪撞了個滿懷。白雪融化成的冰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在一片混亂中，突然，與上次相同的事情發生了。使不上力來，蝶翼像是被石化了一樣。維婭的整個身體無可遏止的一個倒栽蔥，朝水泥路上栽去。
沒有時間做思考。她拼盡全身的力氣，奮力脫離人羣，繼續飛行，不顧風雪的衝擊，逆着風，向大青樹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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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蟲姑娘，你可知道這樣做的代價？”
……我一直知道。
“你本不該見到冬季的，這是你們種族的命，也是一種無奈。爲了去見冬天而加快消耗自己的生命，你這樣是在自殘。”
生命的意義是對比出來的，蛇先生。
有無數毛蟲見過春天，可我會是史無前例的一個見過冬季的毛蟲，這將是我們種族的壯舉。
很多毛蟲能夠壽終正寢，但它們一生都默默無聞，毫無生命的意義可言。
我的壽命雖然會減少很多，但是在生命燃耗殆盡之前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呢？
“……到時候，後悔了可別怨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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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了蛇先生，沒法在春天到來後見到你了呢……
但請不要爲我擔心，因爲我已經對這短短的一生很滿足了。
維婭飛的越來越低，她感到自己的蝶翼已經在狂風暴雪的雙重打擊下失去了知覺。
耳邊隱隱傳來翅膀不堪負荷而出現裂痕的聲音。
馬上，就到了……
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現大青樹的輪廓。
但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維婭重重的跌進雪層中，激起一片雪霧。
飛不動，就爬。
維婭一下下的挪動着，用着細不可見的小步子向大青樹移去。
目光掃到了地洞的入口處。那裡，已經被皚皚白雪覆蓋。
……
維婭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看見的是漫天飛舞的白雪。很美，很美。
聖誕節快樂。她對自己說。
……
第二天。
一個小女孩手捧一份報紙，頗爲驚訝的叫道：“媽媽！你看！報紙上這張蝴蝶的照片，好像昨天我們窗外落着的那一隻！”
女人走過來，看向報紙，也很意外：“真的哎。”
黑白的報紙上除了文章，還印着一幅彩色的照片，照片上是一隻五彩斑斕的大蝴蝶在天空飛翔。
照片上方是一個醒目的標題：冬日寒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