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一股強勁的寒流猛烈來襲。一月中旬的天氣驟然跌至零下25℃。蘇米對這種氣候雖然十分不喜歡,卻早已習慣。
她上午剛參加完某家裝公司高端設計發佈會,一回到報社,渾身還在瑟瑟發抖。她脫掉羽絨服,摘掉深紅格子紋樣的羊絨圍巾,接了一杯滾熱的水,剛坐在電腦前,右手按了一下機箱上的開關。主機“嗡”的一聲開始啓動。
嚴小陌忽然被衛主任深沉而嚴歷的聲音叫進了辦公室。
蘇米幾乎同時被那一聲刺耳的喊叫聲嚇了一跳,似被凜冽寒風又吹透了似的,渾身再次顫慄了一下。她看着嚴小陌擡頭挺胸地快步走近主任辦公室,好像要和對手準備痛快地來個了斷似的。
她把目光抽回來,打開電腦,當屏幕上彈出各種軟件,蘇米纔拿起鼠標熟練地把那些不常用的、沒用的軟件關閉掉。
MSN自動登錄後,自動彈出幾個客戶的登錄的提示。最後一個是王然登錄的提示。她好奇地點開他的對話框,隨手打了一個問候的笑臉。
他馬上還給她一個滿屏吹泡泡的大圓豆。她頓了一下,寫道:“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他:“一直如此。”
她笑笑。
她:“加油!”
他:“謝謝!”
她關閉對話框,心情莫名地好了一點,渾身也暖了起來。嚴小陌還沒出來,她喝了口已經不燙嘴的熱水,站起來走到辦公區一個空桌前,翻了半天,發現全是過期的報紙。
“小文。”
小文離那張空桌是最近的。
“哎。”小女孩應了一句。
蘇米俯身低聲問了句,“今天的報紙呢?”
潛意識裡,她覺得報社好像發生了什麼事,不算嚴重,應該是個意外。
小文扭過頭,衝着蘇米壓低了聲音道,“還沒到呢。不知道什麼原因。”
蘇米愣了一下。部門主任辦公室的門罕有地關閉着,裡面的人說話聲不大,所以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米移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上午活動的新聞稿。
過了半小時,嚴小陌神情黯淡地走出主任辦公室。她默默地回到座位上,對着電腦繼續忙活起來。在蘇米看來,她不過是被老衛叫進去安排日常工作而已。
快到11點,當天的報紙才送過來。蘇米和其他同事一起,走過去拿過來一份打開,隨意地瀏覽了起來。
過了幾分鐘,嚴小陌也走過來拿了一份,很有目的地翻開了其中的一版,抿嘴探頭看了一眼,眼睛眨了眨,面目顯得十分嚴肅。
蘇米悄悄瞟了一眼那個版面,一怔,下意識翻到她編的那一版,仔細看了一下,並沒有看出有什麼特別。
下午,部門開了臨時會議,餘總也罕有地參加了。這麼說,會議的級別至少又升高了一個層次?
蘇米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這個位置很方便,會議一結束就能馬上推門出去。
開會這種事,她以前十分積極,坐的位置也靠前。現如今,她的能力和業績,顯然已經不需要讓她再刻意地猛刷自己的存在感了。
只要衛主任點她一聲,“小蘇呀”。她平靜地迴應一聲,“誒。”她的存在感就自然而然地現形了。
嚴小陌在一個月以前,在每次部門開會時,還和她親密地坐在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地方。今天,嚴小陌坐在了最明顯的地方,那必定不是爲了狠刷存在感而可以爲之的舉動。
老衛咳了幾聲,會議室瞬間安靜了下來。他開口道,“今天的報紙比以往晚了幾個小時,才從印刷廠運出來。”
蘇米聞聲,立刻擡起頭,看了一眼嚴小陌。她低頭看着手裡握着的A4大小的稿紙。
“昨天凌晨兩點,雷總在報社加班,無意中從樣報裡發現了一個重大的錯誤,我們部門的嚴小陌負責的版面摘發了一篇從網絡摘錄的假新聞。”
蘇米做出了一個“呀”字的驚呆口型,幸好未發出聲。她倒吸了一口氣。原來嚴小陌犯了這麼大的錯誤。
“我們本着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在部門裡開個小會,相關負責人都要受到相應的警告和處罰。”
蘇米看着老衛神色凝重地說了半天,會議室的空氣今天流動得也是很緩慢,大家也沒有睏倦的了。
老衛話音剛落,嚴小陌就站了起來,一字一句地讀了自己的檢討書。蘇米忽然心裡一沉,這纔是名副其實的檢討。她那次雖然寫了,最後卻是不了了之了。
老衛極爲嚴肅地環視了一下會議室內的下屬,說,“鑑於嚴小陌的認錯態度良好,報社不會對其給予清退,但是要調崗。具體情況,要等報社的統一意見。嚴小陌的編輯工作就暫時由曹珣和俞曦負責。”
那個叫俞曦的實習編輯忽然仰頭看着衛主任,驚訝了一下,又匆忙恢復了平靜神色。
會議結束,蘇米推開門第一個走了出來。回到座位上,她盯着嚴小陌沉默地緩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蘇米內心很複雜,想去安慰這個刻意和盛飛走得很近的女孩,又覺得那樣比直接罵她都讓人難堪。
蘇米的擔憂一直挺到第二天。嚴小陌的處理決定終於下來了,報社調離她到發行部工作。
蘇米看了處罰決定後,心裡忽然一緊,想起了當年自己抱着報紙,挨個寢室發報紙的不堪回首經歷。
現在,雖然蘇米已經不再認這個閨密,但她錯不至此。蘇米於是再次熱血上涌,想好後,也就顧不得那麼多越級不越級的事了。
下班後,她給雷震發了一條信息:“晚上來我家,有事相求。”
發完消息,她就揹着包,乘電梯到負一層地下停車庫,取車,回家。
小阿姨好久沒來了。蘇米還是有點怪想她的。家裡有點亂,但還好,一直都在她能容忍的範圍之內。小阿姨畢竟要照顧城南別墅,那纔是她的僱主真正的家。
她吃了口方便麪,看了一眼手機,他仍然沒有回覆。
難道!他知道她一找他就肯定沒好事?黑線啊!無處不在的黑線啊!此刻又懸掛在她的額頭上。
這種預感很讓人沮喪。她抱膝坐在沙發上,對着電視望得出了神。看了一眼掛鐘,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她坐在沙發不停地打着瞌睡,靠意念硬撐着眼皮不要合上,不要合上……但是掙扎了很久,她到底敗給了睏倦,側身一歪,就倒在了沙發上。
夜半,客廳牆壁上幾顆昏黃的射燈還在執着地“發功”,她大腦迷迷糊糊地緩慢運轉着,想,她自己確實太拿自己“當盤菜”了。“誰會在意你?何況人家是報社的老總?”
她嘆了口氣,將身體轉動了一下,誒!她感覺渾身暖暖的,緩緩地睜開雙眼看了看,原來有層被子已經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人進宅!
她忽然一驚,身體十分靈活地咕嚕一下坐了起來。眼前的人讓她吃驚!
“你,你怎麼進來的!”
雷震坐在沙發旁,不以爲然地一直看着趴在沙發上睡沒睡相的她,此刻,他看着這個傻丫頭活轉過來似的,一臉驚恐狀地望着他。
“你不是讓我來的嗎?”他朝她微微轉了一個角度,低沉着嗓音問她。
暗黃的燈光中,在她看來,他的輪廓更像是虛無的幻像,而且帥得不要不要的。
蘇米以爲是在做夢,於是忙伸手拉住他的手,又開始了胡言亂語,“你別走。”
“我不走。”
“你肯定會走的。我一睡着,你就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