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是你家開的嗎?有點病就往裡拉人,我沒那麼嬌氣,也不會去花那麼多冤枉錢!”
擡手攔車時,她“嘶”了一聲,微微皺了皺眉。
一輛紅色出租車在她面前停靠,他伸手打開車門,她一愣,聳肩笑笑,坐了進去。他關好門,打開副駕駛的門,也坐了進去。
“你自己去打一輛車吧,我們不順路。”
“走吧。”盛飛不理會後座的人的低聲抗議。
車行至嚴小陌家樓下,他付費,下車。她也同時下車,“盛飛,你到底要幹什麼?”
“嚴小陌,你別總自以爲是。”他說完,冷冷地看了嚴小陌一眼,就走進藥房,買了外用藥和紗布,粘膏。
嚴小陌眼前閃過一絲光亮,她站在藥房門前,隔着透明的玻璃窗,能夠看見盛飛高大寬闊的背影。
他從藥房出來,低聲對嚴小陌道,“送你回家。”
嚴小陌不語,單手抱肩走在前面。盛飛手裡拿着裝藥的塑料袋,跟着她的身後。
有一層樓的聲控燈壞掉了,他摸出自己的手機給走在前面的嚴小陌照亮,轉過一個緩步臺,她轉過身來,那個角落漆黑無光,他走了上來,一愣,手機發出的幽暗微光,將她五官飽滿、大氣的臉襯托得異常的蒼白、憂柔。
她忽然撲向他的懷裡,將頭埋進他的顎下,渾身瑟瑟發抖。他腦袋瞬間空白一片,嘴脣不明所以地一啓一合,深棕色的瞳孔無意識地亮了一下。他忽然就不敢動了。
那隻拎着塑料袋的手始終垂在一側,手機發出的那束光照在她身後的那個角落。
他被她緊緊地依偎着,卻沒有回抱她。
一陣微風吹過,她感到後背襲來陣陣寒意,不知不覺中,滿心已涌起濃得化不開的難過、心酸。
她忙站直身,從他懷裡退出,低頭悶想數秒,擡起頭對着他自嘲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一個想自殺的人,反而救了正在自殺的人。明天報紙可以上頭條了。”
盛飛被揶揄了一下,意難平,卻又無言以對,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瑣碎的自言自語。
“你一定是來看我笑話的。”
盛飛不置可否地望着她。
“看完了,就走吧!我該休息了。”
他看着她撩了一下發絲,眼中含笑,脣齒咬悲地側過臉,努力地壓抑着感傷和些許的不屑。
他嘆了一口氣,雙手就要擺出抱她的姿勢,但終究還是垂手放棄。
她含淚對着他笑了笑,“把藥給我!”
他沒有任何動作。
她伸過手,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塑料袋,面容卻柔和了許多,“下次,不要對我這麼好!”
他站在緩步臺上,看着她快步跑上樓,開門,進去,關門。
一氣呵成!
他呆立半響,才轉過身,邁着沉重的步子,從樓裡走了出來。
南方,細雨霏霏。下了一天的雨,人的心情也被攪得異常灰暗。珊珊表姐端過水果盤,走到客廳,招呼小姨和小姨夫吃。
蘇媽媽拿起一隻山竹,剝開皮,將乳白色的果肉遞給自己的老公,“還是這邊的水果新鮮好吃。是不是,珊珊?”
“因爲是自然成熟的喲!”珊珊笑着拿起一顆車釐子,扔在嘴裡咀嚼着,“小姨,吃這個,今天買的車釐子,非常新鮮。”
“小米最喜歡吃這個!”蘇媽媽情不自禁地念叨了一下女兒,“她最喜歡吃你寄過來的車釐子。自然成熟,她說味道比我們那邊賣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她說着,就轉向自己的老公道,“我們這次回去,一定要帶些回去!”
“嗯。”蘇爸爸正認真看明朝歷史類書籍,無暇顧及老婆的嘮叨。
“你一天就知道敷衍我。”蘇媽媽嗔怪道。
“知道了,給小米買車釐子!”他邊翻書,邊說道。
“這還差不多!”
珊珊聽他們說起小米,生怕自己的嘴把持不住,引出太多事端,忙笑着推說廚房裡還有些瑣碎的活沒做。她起身剛要進廚房,殷勤的小陳卻從廚房出來了,他驚訝道,“老婆,你怎麼不陪着小姨和小姨夫,廚房的活,我都做完了。”
“啊!”她瞪大眼睛,忙笑着衝着小姨道,“他那收拾廚房的水平,我不放心!”
小陳吃驚地望着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老婆執意要緊廚房,五官差點沒驚得移位,他嘆口氣道,“那好吧,你去廚房檢查吧,我去陪陪小姨和小姨夫!”
珊珊皺了皺眉,低聲叮囑他道,“少說話,多幹活!”
“好!”小陳劍眉一抖,可愛又帥氣。
珊珊把廚房門關上,看着四周整潔如新,哪需要她插手啊!她插手就等於霍霍。
摸出手機,她低頭看了看,忽然非常牽掛還在昏迷中的蘇米,不由得鼻子一酸,她捂着嘴,抽泣了一下。又怕客廳的人聽見,忙抽出一張紙抽,慌忙擦乾了眼淚。
她在廚房裡足足騰了有半個小時,才緩步走了出來。客廳裡的人坐着閒聊的,看書的,大家都沒注意到她。她對着大夥笑笑說,“我去買點東西。一會回來。”
小陳貼心地送上一把雨傘,悄聲叮囑道,“拿上。”
珊珊笑着接過。
蘇媽媽看在眼裡,嗔怪道,“這麼晚了,還下着雨,有什麼東西那麼要緊,非得晚上買嗎?”
“啊!”珊珊臉紅了一下,“不買不行!”
唉!要不要裝作這般嬌嗔?誰不知道你們剛結婚?
蘇媽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就早去早回。哦,要不,讓小陳陪你一起去吧!我們老兩口也不用他陪。”
“沒關係,家門口一出去就是超市,她一個人去可以的。”小陳羞澀地說道。
“那怎麼行呢!珊珊一個人,這麼黑的天!不行!”蘇媽媽堅決不讓。
“那,好吧!”
珊珊和老公走出家門的那一刻,簡直就快要無法自已了。小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是不是想打電話?”
“嗯。”她呆呆地點了點頭。
“那就趕緊打,問問她怎麼樣了?這幾天,我明顯覺得自己很不適合當臥底。他們一天能提無數遍小米,小米,我都要繃不住了!”小陳無奈地笑笑。
“你還好,我更慘!還要忽悠他們,一會說小米出差不方便接電話,一會又要說封閉培訓。再編瞎話,我都要吐血了!”
兩人嘟嘟囔囔地等電梯,沒想到,自己家電房門竟然沒關嚴,蘇媽媽讓蘇爸爸去關門。
蘇爸爸走進門口,就聽得“忽悠”,“小米”,“編瞎話”……
他當時心裡咯噔一下,豎起耳朵,想努力多聽一些關鍵詞,結果電梯到達的聲音一響,什麼也沒有聽到。
他惶然地關上門,轉過身,臉色凝重,擡眼正看見蘇媽媽嘴合不攏地看着肥皂劇,他想了想,馬上又恢復了之前的鎮定神色,仍舊一副看書看呆了的樣子。
竟然絲毫未被她察覺出來。
珊珊剛到樓下,就迫不及待地撥通了蘇米的電話。
雷震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天空,彎月如鉤,掛在幽藍的蒼穹之上。已經過去了數日,蘇米仍舊沒有甦醒的跡象。冰姨在病房二十四小時不離身地堅守她,吳大叔是忠實的守衛,禁止閒人進來打擾,包括同事,朋友。
鐵面無私得近乎無情。
是的,吳大叔向來就是如此的冷酷無比。
雷震在報社的九層辦公室來回踱步,積壓了數日的文件需要他審覈、簽字。他不得不抽出時間,趕回來處理這些事務。
蘇米的手機嗡嗡作響。他收回視線,移步從窗前款款走了過來,從桌上拿起手機,低首凝神看了看,是珊珊。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輕一滑,他擡手鄭重接起。
“喂!妹夫!”珊珊表姐壓低聲音喊了一句。
“哦!”他先是一愣,遲疑數秒,不覺淺笑,“你好。”
這是蘇米家中,第一個對他認親的人,他不覺得奇怪,倒覺得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