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小阿姨了。
蘇米茫然地從二樓走到一樓,第一次進到這麼奢侈的空間,猛地還很不適應。恰好看到小阿姨正在忙着往餐廳擺菜盤。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間。沒準樓下客廳里正坐着安檬,就像她上次隔着玻璃窗看到的場景,她優雅地端坐沙發上,翻開一本包裝精緻的書,凝神地看着。
這,這,她忽然想起各種被挖坑陷害之類的後宮手段。難不成雷總是略施美男計,誘騙自己來和安檬互掐?
這個人的心理該有多麼變態!
抱歉!她蘇米從出生到現在,連說過的罵人話,都是有數的。這種極其狗血的橋段,她玩不轉,也不準備玩。
小阿姨不經意間,看見了她,滿臉煥發出溫柔、平靜的美。
她衝着小阿姨笑了笑,刻意掩飾住內心的惶恐,朝她走了過去。雷震端着咖啡杯坐在客廳沙發上,就是安檬當時坐的位置,輕啜了一口咖啡,才擡眼轉向她,語調平緩、低沉問道,“起來了?”
“哦!”蘇米猛地一轉身,才發現他。
“雷總好!我剛纔沒留神,就在車上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抓了抓頭髮,眯眯着眼睛,衝他傻笑了一下。
“看來,最近年會的籌備工作,把你累壞了。”他將書攤在膝蓋上,一隻手夾在翻開的書接縫處,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低頭繼續看起來。
“呀!”蘇米轉了一下深褐色的瞳孔,暗自驚訝,安檬竟然不在?
怪不得,他敢帶她來自己的家。
她站在樓梯口,像個無人認領的失物,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去客廳坐一坐?小阿姨端着餐盤從一層廚房裡出來,她看了一眼餐桌,已經擺了半桌子菜了。她眼睛一亮,朝小阿姨走去,忽然覺得雙腿輕鬆了許多。
小阿姨伸手輕輕將她從廚房裡推了出去,執意不讓她插手,又朝沙發努了一下嘴,示意她去客廳陪雷震坐着。
她抿了一下嘴,微微搖搖頭,又用祈求的小眼神暗示小阿姨,不要攆自己走。小阿姨朝她故作爲難狀,輕輕地嘆了口氣,索性也就隨了她。
她走進寬敞的中式廚房,按了一些洗手液,擡手掀開水龍頭,把手洗好後,幫小阿姨把餐盤端到桌子上。
一切都無聲無息,她以爲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過來坐吧!”
他忽然叫住她。她從廚房端來一盤素炒雜菌,轉身走出廚房之際,恰好看他坐在餐桌前,她擡眼,正好與坐在餐桌旁的他的視線交匯相融,她緊張得手一抖,不由得緊張了一下,他那專注的眼神,讓她沒法淡定。
“這套餐具是我從國外定製的,你還是饒了它罷!來,過來坐!”
蘇米低頭看着盛菜的盤子,有什麼稀奇?無外乎都是陶瓷的嘛。這套淺藍色餐具,花式雖然確實很素雅、釉面也確實很光滑無暇,但,那也只不是陶瓷而已!
“我以前和父母住的時候,天天端盤子,從沒打過。”
她神氣地辯解說。
“那是因爲你端的不是這種限量版的定製品。我怕你心理素質不好。”
“你不說,誰知道是限量版?”她及時堵了他一句,轉而眉頭皺成八字,腦子轉了一下,纔回過神來:自己這麼回答,好像證明自己肯定會打碎那套限量版似的,不禁鬱悶了一下。
“因爲我擔心啊,所以還是提前說出來的好,否則會引起不必要的爭執。”
蘇米泄了氣似的將那盤菜“啪”地放在餐桌上,用眼神示意他,盤子根本不會壞。他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瞬間倒鎮住了她。她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就規規矩矩地坐了過去,內心卻是極其憤懣。
小阿姨將菜品上齊,就退回到廚房,開始收拾廚房。
他掀起筷子,示意蘇米,可以吃了。
蘇米望着滿滿八道菜,還有一隻熱騰騰的深藍雙耳琺琅湯鍋,卻是滿滿的飽腹感。許是剛纔睡覺,補充了體力,飢餓感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他親自爲她盛了一碗湯,用的是那套限量版的湯碗。
蘇米笑笑,“雷總,您別忙了,我不敢端那碗,怕自己心裡素質不好。”
他低沉着眼神,看着這個反將他一車的女孩,嘴角忽然彎了一下,“好吧,那就換個碗。”
雷震親自走進廚房,取來一隻桃木的小碗,新盛了湯。蘇米又指着自己面前的飯碗,說,“這隻碗也換了罷,我怕打了。”
他皺了皺眉,本以爲那只是一句心疼她的玩笑話,竟然被她當真了。他爲難了。
從前,他有一隻寶貝的碗,是媽媽給他買的,那是一隻小小的木碗。小阿姨初進到他家照顧他的時候,不知道這個秘密,於是用普通的搪瓷碗給他盛飯,叛逆的他不知打碎了多少隻搪瓷碗,然後獨自取來那隻小小的木碗自顧地盛飯吃。
那隻木碗太小了,他吃三碗都不多,但他卻只吃半碗。小阿姨憂心忡忡地看着這個正在長身體的小男孩,只增高不增重,終於揣度出了幾分,於是默默託人去買了十隻上等的桃木碗,比母親留下的那一隻木碗大了許多。
即便如此,他仍然對木碗照摔不誤。或許是因爲那木碗比較禁摔,一隻碗,他能摔很多次。當摔到第九隻木碗的時候,他擡手剛要將那碗向地面砸去,小阿姨微皺着眉頭,神色輕柔地看了他一眼,宛若母親哀傷的神情,他將那隻盛着米飯的木碗懸在空中,遲疑了一下,那隻託碗的手最後終於顫抖地縮了回來。
從此,兩隻分毫無損的木碗,和那一隻小小木碗,伴在一起,被小阿姨精心地放在櫥櫃裡,深深地藏在了一處。
他默默站起身,走進了廚房。她以爲他會發怒,卻是看他又取來一隻一模一樣的木碗,裡面裝滿了米飯。
她竟然笑着點了點頭,對他說了句“謝謝。”
其實這兩隻木碗,纔是他最寶貝的。
她理所當然地、渾然不知般心安理得,卸下包袱了似的吃了一頓飽飯,全程不理他一眼。他看着她一副慷慨赴宴的吃相,心裡不禁暗自好笑。
小阿姨走過來收拾碗筷的時候,她剛要伸手幫忙,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又縮回了手,猶豫了數秒,端起那兩隻木碗,走進廚房。小阿姨一愣,忙搶着接過木碗,向她露出一個溫雅的笑容。
她向她淺淺地低頭施一個“您辛苦了”的謝禮,退出了廚房。偌大的空間裡,竟然沒有他的身影。她又喜又驚,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客廳,那裡有一排長長的咖色書架,她認真找了起來,竟然找到了一本,《追風箏的人》。
“爲你千千萬萬遍?”她在心裡默唸,不禁伸手探上去,輕輕地取了出來,低頭隨手翻開某一頁,認真地看起來。
“你是幾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看着她站在書架前埋頭看書。
“啊!”她立刻把書合上,拿書的右手垂在身體一側,很想用什麼動作或者語言移開他的注意力。
“雷總,您的書架上的書真多。”
“想看哪本,自己拿。”他用理所應當的神色,朝她點點頭。他說完,就走開了。
“哦。”她點點頭,忙將那本書按照原來的位置放了進去,重又拿了一本某知名新聞記者的自傳,很自然地走到沙發上,坐在了剛纔他坐到位置,以前安檬也坐在那看書。
“你喜歡看她的節目?”他拿起之前的書,坐在她的對面。
“沒看過,就是知道這個人。”她說的是實話。那些所謂的先鋒鬥士、新銳精英,她統統都覺得離自己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