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蘇米嚇了一跳。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所有的髒衣服都掛在晾衣杆上,包括內衣。整個晾衣杆就像掛了萬國國旗似的。
蘇米簡單地衝了一個熱水澡,倒在牀上,才覺得渾身散架了一般,頭一沾着枕頭,就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上,蘇米竟然聞到了小米粥的香氣,莫非,媽媽來了?
蘇米從牀上下來,先是伸了一個愜意的懶腰,才定了定神,躡手躡腳地來到廚房。廚房的透明推拉門竟然是洞開着的,有稻米的香氣在電飯煲上方徐徐飄散。
她走了進去,電飯煲旁有一張紙條:冰箱裡有綠豆沙包。
這一定是小阿姨寫的咯。
她疑惑地打開冰箱,忽然嚇了一跳。向來只利用一半空間的冰箱裡,此時卻塞滿了食物,冷凍室也同樣塞滿各種海鮮、排骨,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田螺姑娘下鄉扶貧?
蘇米最喜歡吃綠豆沙包。食堂只要做綠豆沙包,她就好意思在衆目睽睽之下,揣個保鮮袋裝走幾個,拿回家當早餐。
這,這個小阿姨貌似很懂得投她所好啊!
盛飛從午夜2點一直到凌晨6點,給蘇米發了好幾條信息,也不管她回不回覆,他就對着手機,自顧地想着,念着,寫着——
“小米,睡了嗎?”
“好想就那麼抱着你,聞着你的髮香。”
“謝謝你重新回到我的生命裡。”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你什麼時候才能嫁給我?”
“晚安,米寶,麼麼噠。”
蘇米看着手機屏幕,除了惆悵,竟然沒有一絲感動,她清楚而驚恐地發現,自己其實對他挺狠心的,又不得不裝作對他很好、很關心。
蘇米終究沒有回覆他的信息,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回答他些什麼。
思緒翩躚的日子,不一定非要陽光燦爛纔算是。有時候,陰天更能撩撥多情人的淡淡哀愁。蘇米漫無邊際地逛着家附近的小街小巷,一切都沒有目的,走到哪,就算到哪。
這不就是她對自己如今的感情的隨意態度嗎?
家附近新開了一家咖啡書吧,她好奇,進去,點了杯美式咖啡,站在書架前,拿出一本散文集,尋了一個空位坐了下來。
蘇媽媽毫無徵兆地推門而入,房內的環境衛生好得不得了,蘇媽下意識地看了一下門牌號,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不禁感嘆女兒終於長大了,現在如果蘇米拉着盛飛出現在她面前,說要嫁給他,她絕對會滿心歡喜地答應他們。
這一天,她其實已經等了很久。
蘇媽媽準備爲女兒煲湯的時候,打開冰箱,才發現蘇米終於走入了正常人的生活軌跡。
還用想嗎,那些食物,都是好東西,而且看起來十分新鮮。整天堪比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逍遙自在的蘇米,終於過上了食人間煙火的正常生活。
蘇媽媽腦補了蘇米和盛飛兩個人逛菜市場的畫面,想想蘇米老大不小了,好事終於將近,也是感慨萬千。
蘇米接到老媽電話時,正咬着糖葫蘆。
“小米呀,我剛從你家出來。你們一次買那麼多菜,吃不完會壞的。我拿走了一些。記住,下次不要買那麼多!”
“啊?”蘇米聽明白老媽說的是什麼後,才呆呆地回答道,“哦,好。”
小阿姨並不是天天都來,所以行蹤無法找出絲毫規律。但可以肯定的是,元旦那幾天她沒有來。盛飛被剛失戀的朋友叫去滑雪他自然不能帶着蘇米去跟人家拉仇恨,於是蘇米也樂得無拘無束地在家裡又宅了一天。
節後一上班,嚴小陌就向蘇米彙報盛飛幫忙給外甥拍百天照的情況,嚴小陌不住地誇讚盛飛有愛心、耐心,孩子見到他竟然就是笑。
“他看起來很有孩子緣。”
蘇米耐心地聽她說着,反應卻並不熱烈,好像那個幫忙的人,不是她男朋友,倒像是個陌生人似的。
“是啊,他就是個孩子嘛。”她接了杯水,重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蘇米,我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啊。”嚴小陌捂嘴笑笑,一臉羞澀,欲言又止。
“說呀,瞧你那個樣兒,偷吃仙桃了?”
她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忽閃着眼睛望着表情複雜的嚴小陌。
“你可得把盛飛看住了!否則,他肯定會被別人搶跑的。”
“誰啊?有高度近視吧?”
“我嫂子差點要給他介紹女朋友。”
嚴小陌一本正經地對着蘇米說道。
“說說,什麼樣的?”
“你還真是沒心沒肺!”
嚴小陌見蘇米對此話題毫不在意,心裡泛起一絲異樣情愫,忽然覺得和她沒什麼好說的,於是訕訕地回了自己座位。
小文下午一回來就趴在桌上,不聲不響的,蘇米心裡猛地一沉。上午,小文去拜訪客戶之前,和蘇米報備說是去拜訪數碼匯商城的市場部長,談年會獎品置換的事。
說起來,小文是通過報社的高層關係進來的,業績再差,也不敢有人讓她捲鋪蓋走人。直到雷總最近到任,着手開始清理這些尸位素餐的高層領導,小文的“遮陽傘”此時調離到其他區域任職,她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算來,小文常年在部門排名中墊底,現如今,全報社上下均嚴格執行報社的員工考覈制度,再有一次業績排名墊底,她也就該被辭退了。
所以數碼匯商城這個客戶,蘇米是特意分配給業績一直欠佳的小文的。她就想在關鍵時刻,拉她一把。
“數碼匯”是新進入本地市場的全國連鎖電腦賣場,上個月才和《早安日報》簽了上百萬的廣告合同,當時是衛主任和餘總跟客戶一起談的,蘇米作爲高級記者,在上個月爲這家客戶寫了四篇半版的獨家專訪稿。
數碼匯連鎖電腦賣場現在是報社的重點合作伙伴,所以當蘇米申請讓小文跟進這個客戶的時候,衛主任當場就一百個不同意,“這個小文,拋開常年穩坐“墊底王”的位置不算,平日裡就脾氣暴躁、心直口快、懶散傲嬌,對了,也不知家裡怎麼慣的,受點委屈就大雨滂沱的,能讓她在這個部門裡待兩年,都是個奇蹟了。”
蘇米思考了一下,對衛主任下了軍令狀,“總要給她一個機會。我當時和她的情況也差不多,萬年的墊底王。當時雷主任還不是給老我很多機會,鍛鍊我嗎?”
“雷總啊,”衛主任手裡的那隻煙,馬上就要燃到菸蒂,他慌忙抖了抖菸灰,又送到嘴裡,雙脣呷着吸了一口,神情嚴肅地略微點點頭,“你倒是真會舉例子。那,行吧,就先把這個客戶分給她試試吧。”
蘇米忪了一口氣,當個小領導也不容易啊,忽然,她就想起雷震來了,也不知道當年他對她的痛心疾首到了何種程度。而當初老主任走的時候,她和小文此刻的心情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呢?
當下,蘇米就把小文叫到會議室,鄭重其事地和她交代了這件事。
“這個客戶你要好好維護,一定要走心。走心,你知道嗎?要知道,維護已有的客戶,總比辛苦開發新的客戶要來得容易的多。”
“小米姐,沒事兒,我就知道,我三表叔這一走,真是人走茶涼啊!大不了,我辭職!”
喲呵!蘇米氣不打一處來。她天天不思進取,業績墊底,才面臨被辭退的危險,此刻她反倒顯得臨危不懼,視死如歸了!
“隨你吧!總之,這個客戶,就算不增投廣告,你也別給我得罪了!”
可現在,蘇米擔心什麼,就來什麼。她在心裡猜出了七八分,忙走到小文身旁,敲了敲桌子。小文迷迷糊糊地擡起了頭,轉過來朝蘇米看了一眼,紅腫的兩雙眼睛,還在淌淚。
蘇米心裡抽動了一下,這架勢,不像是剛和客戶吵過架啊!
“一會兒,你跟我來一下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