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01戰機終於安全降落, 遲楓長出了一口氣。
他鬆開自己的安全裝置,看到溫蓮也正從駕駛座位上站起來,並向卡爾蘭描述着自己的駕駛感受。
“這是我開過的最迷人的戰機, ”溫蓮說, “五代戰機就會是這個樣子嗎?”
卡爾蘭微微一笑:“五代是什麼樣子, 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聯盟量產機的更新速度, 如果你們的主流還是三代機, 我們可能就不會對丹星目前的戰機配置做大的調整。那樣的話,五代機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出來,沒準……會比這架還要好一點。”
溫蓮沒說什麼, 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他慢慢踱步,參觀試01寬闊的機艙。卡爾蘭解釋說, 這次出於特殊需要, 所以將機艙的空間調整得大了一些, 平時的佈局會更緊湊。他沒有說是什麼特殊需要,溫蓮也沒問。
統帥走到舷窗邊, 撿起了已經落到地面上的照片。他沉默地注視着照片上的人,溫蓮,他自己。遲楓看到,他的目光如湖面一般平靜,一如以往。
“你的花體字寫得很漂亮。”許久, 溫蓮這樣說。
卡爾蘭走了兩步, 來到他身邊, 也同他一起看着照片上的人。
“我只會寫這一個字母, 練了好久。”說這話的時候, 卡爾蘭微微扭頭,將目光的焦點挪到溫蓮的側臉, 他的視線從溫蓮飽滿的額頭開始,沿着他挺拔的鼻樑一路滑下來,最後落到他抿緊的脣角
“別緊張。”卡爾蘭說。聽到這句,旁邊的遲楓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的上司,連溫蓮本人也向卡爾蘭投來稍顯錯愕的眼光。
卡爾蘭豪放不羈地脫掉了身上的制服,他甩開膀子坐在地上,拿出了棋牌遊戲:“趁着補給充足,沒人打擾,我們好好在這裡玩一玩!來,坐過來,鎂斯,蓮!”
遲楓不敢違命,溫蓮也意外地對遊戲很感興趣。三個人圍成一圈,卡爾蘭簡單對溫蓮介紹了玩法,他們便開了一局試手。
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小桌遊,簡單到沒有故事背景,只是純粹考驗概率心算、記憶力,以及玩家之間的鬥智鬥勇。
卡爾蘭喜歡這種純粹的遊戲,也一直是個中高手。遲楓知道,車間裡的維修師們經常會玩這種短平快的小遊戲打發間歇時間,但他們從來不帶卡爾蘭少將參與牌局,因爲少將會把所有人悉數收割,殺得片甲不留。
然而,素來在牌桌上所向睥睨的蘭少今天在這裡碰到了對手,在贏得了第一局的勝利之後,他再也不能戰勝溫蓮。遲楓也是直到今天,才切身感受到這位天才統帥的恐怖之處。他不僅觀察敏銳,記憶力超羣,而且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透,他時而殺伐果斷,時而迂迴退讓,引導着整場遊戲的走勢,焦頭爛額的遲楓甚至搞不清,自己這一場的苟延殘喘,到底是因爲自己的行事機警,還是單純憑藉運氣,或者只是因爲溫蓮統帥覺得現在弄死自己還不夠有趣。
玩遊戲玩到出了一身冷汗,遲楓捨命陪兩位長官耍了一陣,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因爲大腦活動過於激烈,而低血糖暈倒在牌桌上了。他索性藉口自己實力不濟,脫離戰局,把整架試01完完全全留給了上司和他的心上人。
離開戰機時,遲楓分明從卡爾蘭的目光中讀出了讚許和感激。
……
“還繼續嗎?”待自家維修師跳出機艙,卡爾蘭輕聲詢問溫蓮。
溫蓮沒有看他,下意識點點頭,細長白皙的手指敏捷地整理着散亂的骨牌。
“想不到你這麼喜歡,要不要試試這個?”卡爾蘭又拿出了另外一套遊戲,“新的,還沒拆封,正好我們一起試試。”
這套遊戲有簡單的背景故事,大概是講騎士守衛公主經歷艱難坎坷回到家鄉與王子成婚。玩家可以選擇角色,卡爾蘭與溫蓮都選擇了騎士。
“兩個騎士?那我們幹嘛要回去,難道是爲了給公主份子錢嗎?”本想吐槽故事劇情的卡爾蘭在發現自己和溫蓮創造了更大的槽點之後,選擇了吐槽自己。
“因爲地圖就是這樣的,不然我們還能去哪?”溫蓮仔細研究了地圖和規則,客觀地給出了答案,然後,在開局之前,他對新遊戲給出評價道,“這個遊戲有邏輯漏洞,不如剛纔的有趣。”
卡爾蘭倒覺得現在眼前的場景有趣極了,他不禁伸出手,碰了碰溫蓮的額發。
溫蓮對他的舉動沒有任何反應,平靜地在地圖上走出了第一步。他帶着卡爾蘭,向公主的故鄉進發了。
兩個騎士組隊,技能方面受到很多限制。特別是由於生命值沒有補給,還沒望到王城的邊,騎士們就因爲一路上的艱難險阻而瀕臨死亡了。
“不玩了。”卡爾蘭攔住了溫蓮要繼續移動遊戲人物的手,“沒意思。我們繼續聊天吧,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溫蓮用另一隻手推開了卡爾蘭的胳膊:“別搗亂,這就結束了。”
他一邊在地圖上移動着人物,一邊給卡爾蘭看規則說明。在卡爾蘭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溫蓮已經達成了某個苛刻的技能條件,然後他捨棄了自己的所有生命點數,將隊友送回了王城。
“哦天哪!你這是讓我回去搶親嗎,其實我寧願跟你一起死在這裡!”卡爾蘭掩面大叫,一方面爲自己的疏忽而愧窘,另一方面,他沒想到溫蓮玩得這麼認真。
“結束了。”溫蓮淡淡地說,“來聊天吧,你想說什麼?”
“我……”四目相對,看着溫蓮平和的表情,卡爾蘭忽然語塞。
他牽過溫蓮的手,微微低頭,吻了那些靈巧的手指——剛纔,就是這些手指在地圖上一往無前,拯救了自己的人物——卡爾蘭輕嗅着那淺淡的軍用沐浴露香氣,大概是因爲這氣味太熟悉了,以至於在此刻這種令人心醉的氣氛中,他只能想到剛纔那場槽點滿滿的遊戲。
他的舌尖試探着碰了碰溫蓮的手背,然後便離開了。卡爾蘭說:“那個關於‘人’的問題,我又考慮了一番,有了一些想法。”
他觀察着溫蓮的表情,可惜溫蓮沒有表情,只是看着他,等待他的後文。
“相比認可自己是一個‘人’,我更認可自己是柯羅·卡爾蘭,您知道,我對庸碌的俗人們不屑一顧,我並不認爲,我跟那些傢伙同屬一類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他再次捉起溫蓮的手,這一次,卡爾蘭的態度有些強硬,“你也一樣,我更認可你是‘喬奈古·溫蓮’,而不是別的什麼一抓一大把的羣體之一。”
溫蓮有着輕微的怔忪,然後他的嘴角牽起一個假笑:“喬奈古·溫蓮也是一個一抓一大把的羣體,甚至你也可以去培養一羣出來。”
“那些都不是,他們都是假的,只有那個能跟我在防空警備線上開着戰機共舞的你是真的溫蓮,”卡爾蘭用另一隻手戳戳自己的胸口,“我這裡裝着的,只有你。”
“你也一樣。”卡爾蘭看着溫蓮驚惶而無措的表情,繼續說,“只有你熟悉我,只有對你而言,我卡爾蘭有莫大的意義。即使我利用基因技術做再多的複製品,他們都不是你。就像聯盟給你編造的虛假身世裡說的那樣,從那裡開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選擇走向哪裡。即使你們基因數據完全相同,你們也是不同的,沒有誰生而爲人,更沒有誰生下來就是‘溫蓮’,你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