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楓離開戰機, 在這顆荒蕪的星體上閒逛了好久。
軍隊配發的制式服裝由特殊材料做成,能夠有效調控溫度,並防止宇宙射線對人體的損傷。即使在第三星際聯盟這樣遠遠超越現實中科技水平的國度, 即使在這裡人類的觸角已經延伸到遲楓所難以想象的遙遠空間, 人類們依然必須時刻警覺宇宙和自然帶來的巨大危險, 稍有差池, 便可能在茫茫星體之間, 丟掉自己的性命。
人,仍舊很渺小。甚至,遲楓覺得, 越是擴展人類所能接觸到的時間和空間,就越是顯現出人的渺小。比起浩浩渺渺的無盡星辰, 超凡絕豔的天才又算得上什麼。比起寬廣無垠的宇宙, 第三星際聯盟又算得上什麼。
但遲楓不會因此看低溫蓮和卡爾蘭這樣有天賦的人, 不如說,明白了人的渺小, 就更想讚美那些將渺小的自己演繹得光豔奪目的傢伙們——這不是隻憑天資就能辦到的,比天資更重要的,是執着。
想着常常在車間裡不眠不休的上司,遲楓走回試01戰機,他剛剛在這顆星體上發現了一些丹星上見過的植物, 果實已經成熟, 他採摘了一些回來, 準備改善一下伙食。
卡爾蘭是憑着營養劑和耐飢軍糧就能滿足口腹之慾的人, 他對美食一無所知。這可算是遲楓在他身上找到的寥寥缺點之一了。
然而, 一跨入戰機的機艙,遲楓就後悔了。他連忙扭過頭, 以最敏捷無聲的動作逃離了這個地方。
他的上司卡爾蘭和聯盟統帥溫蓮,正在接吻。
他看到,卡爾蘭背對着艙門,雙臂將溫蓮緊緊摟抱在懷中。遊戲之前,卡爾蘭已經脫掉了外套,現在他只穿着輕薄的襯衫,卻在溫度穩定適宜的機艙裡出了太多汗,汗水打透了襯衫的布料,顯露出他遒勁有力的背部肌肉。
而溫蓮,超乎遲楓的預料,吻得十分投入。
他似乎不再是照片上那個冷峻嚴肅的人了,此刻,他正盡力偏着頭,以期能夠吻得更深。他的一隻手正在卡爾蘭的後背摩挲,五指蜷曲收緊,看上去像是能把卡爾蘭抓傷,而他的另一隻手攬着卡爾蘭微紅的脖子,讓對方和自己貼得更近。
遲楓沒有想到,兩個人的關係進展如此神速。他不禁開始想象,或許自己的上司早與統帥情投意合,只不過礙於聯盟和丹星的壓力,纔不能雙宿雙棲,這次,他們約好了一起私奔,於是躍遷到了這裡。
所以說,爲什麼要帶上我呢!遲楓憤憤地想。
“因爲卡爾蘭知道你不是單身,對狗糧免疫。”高宇調侃他。
“我是不是應該再離遠一些,萬一等會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聲音……”遲楓剛找了個地方坐下吹風平復心情,想到這兒,又站了起來,走遠了幾步。
高宇沒有說什麼,只是笑。
“別笑了,那個……通報一下任務進度?”遲楓望着遠方,跟自家男友聊天,“我被帶來這個世外桃源,都不知道丹星和聯盟那邊進展如何了,這一回,我們的任務能完成嗎?”
“不清楚。”
“……”遲楓無語,他腹誹着某系統的無用。
高宇道:“你別暗地裡罵我,以爲我聽不見嗎?我是真不清楚,不過可以幫你分析一下。”
也不管遲楓想不想聽,他便繼續說了下去。高宇認爲,丹星和聯盟沒有開戰的意願,也沒有開戰的必要。丹星的訴求是跟自身實力相匹配的政治地位,順帶着,也希望能夠自主確定自己的治理結構和制度,而聯盟只是不願意丹星獨立而已,聯盟原本也不是爲了過多幹涉各個星球的內務,據高宇說,聯盟是某次星系大戰之後成立的,起初的目的只是爲了維持和平。
最後,高宇總結說:“我猜,他們會坐下來談判,擬定一份文件,給丹星更多的自治權,但不脫離第三星際聯盟。”
“呃,”遲楓迫不及待地問,“如果最後真是這樣,我們的任務算成功還是失敗啊?”
高宇坦白:“不知道。”
摔!遲楓在心裡把中樞罵了幾百遍。每次都是任務都是坑,跟那些附帶最終解釋權的霸王條款似的,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參與任務的玩家隊伍過關。
“放輕鬆,早說了讓你當成度假。”高宇安撫他。
遲楓眼神一斜:“這話好像最早是我說的。”
高宇又笑,他沒有再接遲楓的話,而是感嘆道:“看,多壯美的景色。你作爲一個普通人,能開着戰機在宇宙中穿梭,有這樣的經歷,還不知足嗎。我能體察到你的心情,你真的很開心。我也很高興。”
遲楓完全同意他的觀點,沒有反駁。只聽高宇又說:“不過我還是有點遺憾的。這樣豪邁的風景,難忘的旅程,我卻不能和你並肩站在一起。我不能在這裡吻你,十分遺憾。”
遲楓的心臟縮緊了一瞬,然後他咧了咧嘴。
“不用着急,等回去之後,我們慢慢算賬。”他站起來,準備回到試01的機艙,“現在,我要去攪和攪和那對礙眼的情侶了。”
遲楓覺得自己沒有離開太久,他本以爲現在回去沒準能撞上什麼勁爆劇情的尾聲。
結果沒有,兩個人正在機身外面對着出了故障的機械臂施展十八般武藝,連剛纔那種熱吻旖旎的氣氛都蕩然無存,更別說遲楓所想像的小劇場了。
維修工作的主力是卡爾蘭,溫蓮站在一邊,給他打下手遞工具。遲楓見統帥仍舊把軍裝穿得一絲不苟,十分欽佩。相比之下,卡爾蘭的樣子就不夠斯文,他的短髮抓亂了,襯衫也皺皺巴巴,兩條袖子隨便擼到了手肘處,似乎還沾上了一些軸承處的油污。
還沒等遲楓走到近前,二人的工作似乎結束了。卡爾蘭將雙手的工具一甩,仰面躺倒,說道:“你太棒了,蓮,你完全知道我要做什麼,不用我多說一個字。我敢說,整個第三星際聯盟裡再也找不出第二對情侶有你我這樣的默契。”
情……情侶!
遲楓張了張嘴,沒說什麼。
結果溫蓮回答:“因爲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模仿你,向你學習,當然瞭解你的思路。”
什麼鬼……遲楓覺得自己肯定是聽茬了。
“好吧好吧,我就把這當成是你癡戀我已久的告白了。”卡爾蘭笑嘻嘻地坐起來,扭回頭來望向遲楓,打招呼道,“去哪了,這麼久纔回來。”
“呃……”遲楓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有一種偷窺被發現的難堪。
“聽到你的足音了而已。”卡爾蘭解釋,“我和蓮把機械臂修好了。”
遲楓點點頭,心想,要是你倆組隊再修不好,整個聯盟也沒人能修好了。
“所以,我們準備回去?”遲楓問,他覺得自己的思路很自然,很正確。
然而上司們對視了一眼,表情十分不自然,彷彿遲楓的這個問題提得十分不正確。
卡爾蘭清清嗓子:“先不回去,我們先在這裡休息幾天,然後繼續躍遷。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遲楓敬了一個禮,然後他笑了笑,又說,“我以爲少將和統帥都有很多公務需要回去處理。”
沒人回答。於是遲楓適時拿出了自己在周邊採摘的水果,卡爾蘭順勢提議會機艙吃飯。
飯桌上,溫蓮對遲楓坦承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是衆多“喬奈古·溫蓮”其中之一,聯盟或許會找他,但並不一定會想花大價錢接他回去,尤其是在現在這種他已經逃到了聯盟星域之外的情況下。
聽完溫蓮的話,遲楓差點被自己採回來的水果噎住嗓子眼,他死命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出了一腦門冷汗。
“或者可以這樣,”卡爾蘭提議,“鎂斯,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躍遷挺好的,我喜歡躍遷,我也想看看更寬廣的宇宙和星際啊!”遲楓連忙表明態度,就算溫蓮只是聯盟的傀儡統帥,但卡爾蘭可是貨真價實的丹星大家族之子,要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回去,柯羅家族怎麼可能不使盡手段從自己口中逼問卡爾蘭的下落。遲楓不怕死,反正死了也不過是繼續去下一個世界,但他不想窩囊無助地從這個壯闊的世界中離開。
度假就是爲了爽啊,遲楓決定追隨上司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