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載着文樂渝到了火車站,找了個蹬三輪的,把自己的兩個大提包裝上,一路找到了跟靳鵬約定的旅店。
靳鵬剛好出去了,但王堅強留在了旅店,等着李野過來。
李野把東西交給王堅強,隨口問了他幾句情況。
王堅強慚愧的道:“哥,還真是你預料的最壞的情況,我們這幾天去逛了逛,但人家一聽我們是買房子的,都把我們往外趕”
“往外趕?那房管局那邊呢?問過了嗎?”
李野一想就明白了,這時候的很多四合院裡,可不止住着主人家,還住着很多的租客。
這些租客比主人還牛氣,因爲房子是郭嘉讓他們住的,每個月的租金也大多交給房管局,再由房管局交給房東。
房管局制定的房租標準,那簡直是菩薩心腸價,而房子萬一漏風漏水,還得房東忙着維修。
所以大部分的租客,是理直氣壯的罵房東是“資本家”,感覺自己纔是這國有資產的“主人翁”。
王堅強等人去居民區打聽誰家有房子賣,那八成要遭到工人階級的唾棄。
所以李野當時讓他們跑跑房管局,因爲很多想賣房子的房東,都是託房管局代賣的。
而這個代賣,甚至要排隊,因爲在很長一段時期內,沒有多少個人買家,大家一是沒錢,二是都等着國家分房,就算是租房也合算,一月就那麼點租金,零割肉不疼。
所以最後大都是國家接盤,又沒有那麼多資金,就要排着隊來,誰有關係,就先買誰的。
李野甚至曾經聽到過一則傳聞,一個回城青年好不容易把房子賣了,得了一千多塊錢,都高興的請朋友喝酒,酒罷高呼:“再也不用伺候那羣爹了。”
所以李野預料過各種情況,但只是去房管局打問打問應該不難吧!靳鵬的辦事能力還是可以的。
“不是的哥,”王堅強道:“我們去房管局了,人家說我們沒有京城戶口.也把我們往外趕”
雖然李野早有預料,但還是有些不爽。
這是要阻礙我成爲四九城第一大房東啊!
李野上輩子只記得京城限制外地人購房,是10年之後的事了,前面好像不怎麼限制。
但是他小看了戶口的問題。
京城的商品房開始大賣的時候,並不需要本地戶口,所以他認爲82年買房是不是需要戶口,也沒有卡的那麼嚴謹。
但現在看來,難度不小。
“那過幾天看看吧!實在不行就先租幾套用着。”
李野的戶口,過幾天會轉到京大,但那是集體戶口,據說是每人一張紙片片,好幾十個同學的戶口裝在一塊,想用的話肯定免不了麻煩。
不過就在他出門的時候,王堅強跟上來道:“鵬哥也在想辦法呢!今天他去蘇州街找個叫‘裘爺’的人,說是很有能耐,也許能幫咱買到房子。”
李野邊走邊道:“不急,等鵬哥回來你跟他說一聲,不清不楚的房子不能買,等我跟他商量之後再說。”
王堅強很慚愧的道:“我知道了哥,我就是覺得自己沒用,幫不上忙,要是郝健在就好了”
李野笑着道:“瞎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郝健有的你沒有,伱有的郝健也未必就有。”
王堅強低着頭更慚愧了:“我知道了哥,就你還覺得我有用,別人”
“行了,別多想.”
李野剛要安慰王堅強幾句,在外面等他的文樂渝忽然輕輕問道:“你們要在京城買房子?”
李野道:“嗯,房子是立身之本,有一所房子在京城,心裡踏實。”
文樂渝心思一動,笑着道:“那你不早說,要買房子,你找我哥呀!”
“.”
李野考慮幾秒,道:“一點小事,不好麻煩你哥吧?”
但是文樂渝卻道:“就我哥那脾氣,你現在不麻煩他,他以後知道了纔不高興呢!前面找個電話,我打過去替你問問。”
得,賢內助都給安排好了,咱還能咋辦?張開嘴等菜唄!
。。。。。。。。
靳鵬蹲在蘇州街北面的一條衚衕門口,無聊的看幾個乘涼的老頭兒下棋。
他都來京城一個星期了,結果李野交代的事情一件都沒辦成。
本以爲經過廣州的一番歷練,他靳鵬大老闆也算是有牌面的人物了,兜裡票子都不論塊,論沓。
結果到了京城,才發現錢這個東西,在京城這邊的效力遠不如南邊。
在羊城,大家都講究個利益,可在京城,大家都講究個“面兒”,講究個“規矩”。
你一個外地人蒙着頭扎進來,沒人給你面子,各種各樣的規矩都能卡死你。
不過靳鵬有了在羊城的經驗,在瞎撞了幾天之後,就開始安下心來找人打問,尋找可以幫自己破局的人。
他發現老BJ人,並不都是排外的,因爲這年頭在京城的外地人,比本地人少多了,還挺“稀罕”,
很多沒事兒的老頭,也願意接你一根菸,跟你侃上幾句。
比如這衚衕口的丁大爺,就跟靳鵬有些投緣,一來二去的給他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
衚衕最裡面倒數第二家裡,有個姓裘的老炮兒,在這一片兒人頭熟,有關係,也許能幫上靳鵬的忙。
老炮兒是京城人的叫法,在這時代還微微有點兒貶義,因爲大家都認爲進單位上班纔是正道,整天瞎混沒個正式工作,不體面。
但就這種人,靳鵬連續接觸幾次,人家都不給面兒,架子大的離譜,最多隻是給一句“你等着吧!有信兒我就告訴你。”
靳鵬就只能等着了,反正李野還沒來,他也沒別的辦法不是。
而且這位“裘爺”的作風,不就是以前在清水縣的自己嗎?外地人到了清水縣,他靳鵬也得拿捏拿捏不是?
其實再等幾個月,南邊的郝健也就能把掛靠單位的手續給辦下來了,用單位的名義在京城買房會方便許多。
但人家郭東倫可提前給郝健、靳鵬說了一句話——“以後被人摘了桃子,後果自負。”
掛靠單位,肯定會有產權不清的麻煩,沒多少利潤也就算了,萬一利潤捅破了天,那可就不好說嘍!
這就讓靳鵬好生惱火。
敢情賺錢的時候,你分走好大一塊利潤,到以後有人來摘桃子了,你啥事兒也不管嗎?
也就是李野提前給他打了預防針,要不然靳鵬都不幹這種憋屈買賣。
“突突突突~”
摩托車的聲音,突兀的從街道遠端響起,毫無顧忌的高速接近。
車上的騎手戴個大墨鏡,大喇喇的不鬆油門。
幾個下棋的老頭兒一看,就嘀咕着開罵:“刑三這是抖起來呀!整個摩托車臭顯擺.”
“不止是摩托車,前些天他弟弟結婚,彩電冰箱都給亮出來了,真不知道賺了多少錢。”
“呸,錢是那麼好掙的嗎?說不定哪天就吃瓜落兒了。”
在一幫老頭的嘟囔聲中,摩托車拐進了衚衕,一路騎到了最裡面裘家的門前。
不一會兒之後,那位“裘爺”就急忙忙的出來,上了刑三的摩托車,轟隆隆的衝了出來。
幾個下棋的老頭兒趕緊躲了躲,其中一個還罵了一句“趕着奔喪”之類的話。
結果那摩托車跑了沒多遠,又兜回來了。
那麼罵人的老頭就尷尬了,雖然是街坊鄰居,但老炮兒犯起混來,可是六親不認。
摩托車直接停在了靳鵬身前,後座上的“裘爺”問道:“嗨,你是東山來的?”
靳鵬站起來道:“是的,前幾天咱們約過。”
裘爺擺手道:“你住建國門客美旅館啊?”
靳鵬點點頭,有點摸不着頭腦,這位裘爺今天的態度,跟以前不一樣,鼻子不再朝天了。
裘爺直接從摩托車上跳了下來,問道:“兄弟姓金?哪個金?”
靳鵬道:“革斤的靳。”
裘爺晃了下腦袋,嘆了口氣道:“兄弟,你有上面的關係,爲啥還找到我的門上?”
騎車的刑三也下了車,摘下了墨鏡,看着靳鵬發笑。
靳鵬是個聰明人,雖然還沒完全想明白,但也神秘兮兮的往天上指了指,道:“鄉里鄉親的,小事不想求人。”
裘爺好笑着道:“得,這次是我老裘怠慢兄弟了,咱是先暴搓一頓呢?還是先去看房子?”
靳鵬也笑了,道:“哪有讓人餓肚子幫忙的道理,我請兩位去豐澤園。”刑三樂了,道:“這位兄弟局器,那咱走着吧!”
一輛摩托車,載着三個大男人,轟隆隆的遠去。
幾個老頭兒重新擺下棋攤,大談風氣日下,蠅營狗苟之輩肆意橫行。
。。。。。。。
李野今天終於達成了“戀愛三標配”的成就,跟文樂渝看了一場愛情電影《牧馬人》。
這部在幾十年後,只憑一句“老許,你要老婆不要”就二次爆火的電影,在82年初映的時候,也吸引了無數人觀看。
只不過李野在看電影的時候,聽到了一陣陣的嘆息聲,感覺吸引觀衆的,好似不是朱時茂和叢珊那忠貞的感情,而是那到手又飛走的“億萬富翁”。
時代變了,82年已經興起了留學熱,外面那精彩的花花世界,不知比那穿着花棉襖的李秀芝,要好看了多少倍。
出了電影院,文樂渝帶李野去吃爆肚。
正當李野品味着爆肚的脆勁兒的時候,文樂渝忽然問道:“如果你是那個許靈均,你會選擇李秀芝,還是億萬富翁的父親?”
李野根本就沒有猶豫的道:“我當然不會選億萬富翁的父親,因爲我自己就能成爲億萬富翁。”
“.”
文樂渝看着李野不說話,巴掌小臉上滿是凝重。
李野只好說道:“我當然會選李秀芝,一位忠貞不渝的妻子,比億萬家財可珍貴多了。”
李野說的是實話,後世有太多太多的案例證明,能有一位聰明又賢惠的妻子,對一位大佬是多麼的重要。
可文樂渝卻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想對你說,吹牛不是個好習慣.”
“還有,你選擇報考經濟系,不會是想做什麼億萬富翁吧?”
李野:“.”
。。。。。。。。。
吃飯時候的一點小插曲,並沒有影響一對小情侶當天的遊興。
文樂渝帶着李野逛遍了故宮周圍的景點,兩條小腿兒好似不知疲倦,一直到天快黑了纔不舍的回家。
“我今天就送你到院門口,明天早上再來接你好不好?”
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的文樂渝言言簡意賅的道:“明早八點,去吃焦圈。”
“好的,八點,吃焦圈。”
李野趕在天黑之前,把文樂渝送到了中糧大院的門口。
反正晚上又不能更進一步,還不如早點送人姑娘回家,賺個正人君子的虛名。
不過兩人快到中糧大院門口的時候,李野看到小街上一幫年輕人,正在嘻嘻哈哈的玩鬧。
就看街邊停着的幾輛摩托車,這知道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而且在某個人看到李野之後,所有人突然向他和文樂渝看了過來。
李野小聲問:“小渝,前面那些人你認識?”
文樂渝摟了一眼,嫌棄的道:“別搭理他們。”
可李野卻覺得,自己想不搭理他們,都不行。
果然,自行車到了近前之後,兩個年輕姑娘擋了過來,衝着他們揮手。
“文樂渝,小渝.”
中糧大院外面的小街就那麼寬,李野只好把自行車停了下來。
文樂渝從車後座上跳下來,對着李野道:“你先回去吧!明早記得來接我。”
李野點點頭,撥轉車頭就走。
但是後面的一個男孩子卻笑着喊道:“嗨,哥們別跑呀!這麼膽小怎麼拍婆子?”
“.”
這可怎麼接茬?
雖然是地道的京城式瞎貧,但這就裝作聽不見,灰溜溜的離開?
文樂渝生氣了,徑直走到那個男孩子面前,冷冷的問:“小渝是你叫的嗎?”
“.”
那個男孩子明顯怵了,訕笑着解釋道:“不是,我就是隨口一喊.”
兩個女孩兒也趕忙過來,對着文樂渝勸解:“小渝,包二不是故意的,大家只是好奇”
但文樂渝直接打斷道:“你們這麼多人等在這裡,是在堵我?”
“.”
一羣年輕人,竟然被文樂渝一個人給問住了。
最後,還是一個站在後面的眼鏡男站了出來,微笑着解釋道:“別生氣,大家聽說你交了個朋友,一時好奇就過來看看,就是玩鬧.”
文樂渝看向眼鏡男,冷聲道:“柏明彥,你跟他們一起的?”
名叫柏明彥的男生道:“沒有,我在等小琴的,恰好碰到他們了。”
然後,柏明彥還對着李野道:“抱歉啊哥們,大家都是隨口開玩笑。”
李野也微笑着點頭:“沒事兒,我也沒當真。”
其實李野也很清楚,柏明彥這種人,纔是跟文國華一樣,標準的大家子弟。
他們都很理性,纔不會跟瞎混的孩子一般不穩重。
其餘的那些,從文樂渝的態度上就能感覺出來,上不了檯面。
不過就在李野準備離開的時候,文國華騎着自行車從一號大院裡出來了。
他要去念夜大,晚上要上課的。
“吔,怎麼了這是?跟我妹妹茬架呢?”
看似玩笑的一句話,就把所有人都給驚着了。
雖然文國華只是大了幾歲,但他可不是還在玩鬧的孩子。
人家是文家正宗培養的下一代主事人,論分量一個能打這一羣。
柏明彥都有些訕訕的道:“沒有,我在等小琴,剛好碰到包二他們,本來是想請你妹妹出去玩,結果起了誤會。”
“出去玩?那好啊!算我一個。”
文國華把車子一橫,不走了。
文樂渝瞅向了李野,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好似在詢問李野:“你去不?”
此刻她那如水的眼眸之內,好似有着隱晦的意味傳遞。
有些擔憂,又有些期待?
李野讀懂了文樂渝的意思。
男孩子有些時候,是不應該慫的。
但文樂渝又怕李野厭煩,覺得她是個麻煩精。
李野纔不怕麻煩呢!
只要不是拼爹,啐!
文的武的,你儘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