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上,年秋月並沒有留在府裡住,老太太那邊兒她還要去瞧瞧,四爺同她說了會兒話,親自送她回了清音小築,附帶給老太太請了安,這才騎着馬回府。
四爺一走,老太太就興致勃勃將年秋月拉到身邊坐下,就問起今日在王府的事兒,年秋月看了眼看似一旁伺候實則兩個耳朵都豎起來的額爾莉姑姑,就笑了,她就知道自己府上那點兒事兒瞞得住別人,也是瞞不過老太太的。於是,她就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個仔細,老太太聽了,撇撇嘴,“新媳婦進門了,你明日一早不是要回去嗎?”
“皇祖母英明,雖說我不是正經的婆婆,卻也是弘時的側額娘,明早上按照規矩,新媳婦要敬茶,我若是不到場就是給你難堪了。”
老太太不大高興,“就楊家這姑娘的做派,給她難堪也是活該。”
“皇祖母,這話您能說,我卻是不能說的。該有的面子不都得給嘛,明兒個喝了她敬的茶,禮數一週全,我就回來陪您,這幾日葉子牌做出來了,比您在宮裡玩兒的要新鮮,我明兒陪您來兩把。”
“那敢情好,哀家明兒就等着你了,可莫讓哀家久等。”老太太很快就被哄好了。
年秋月笑了笑,待到出了太后娘娘的屋子,回了自己房間,就不再端着架子,喊了丫鬟備水沐浴,又讓彤情給自己捏捏腿腳,去去乏氣,這才舒舒服服睡了。
翌日一早,年秋月過問了三小一老的飯菜,自己簡單用了些,就看着時間回了王府,進門還擔心自己會不會晚了,沒成想一問,才知道那新婚的兩口兒還沒有起呢。她臉色就不大好,誰都不喜歡等人。尤其是這要等的人還是個小輩兒,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了!
黃桃心疼自己主子,“主子,您今早上就該再睡會兒。這眼眶都黑了,粉都遮不住。”
綠桃更是撇嘴,“昨兒聽說那坤泰園要了兩回的水,奴才就猜着三奶奶今早上怕是起不來了,還沒使人給您送信兒呢。您就已經回來了,奴才覺得,您不如在這軟榻上眯一會兒,待那邊兒收拾好了,奴才再喊醒您。”
因着弘時是白身,一不襲爵,二無功勳的,三缺正經官職的,楊氏也不能被人稱爲福晉,雍親王府又沒有分家。上頭還有四爺的妻妾,她也不能被人稱爲夫人或是太太,下人們只好稱呼一聲奶奶。
而坤泰院是爲了三阿哥新婚特意重新收拾出來的院子,分爲兩進,前邊是三阿哥弘時的書房和住處,屬於前院,稍微小了些,後邊是新進門的媳婦楊氏的院子,屬於後院範圍,面積大些。又分爲幾個大小不一的院子,自然,不叫院,都是軒、齋之類的。這也是多加考慮後的結果。畢竟古時候講究男女大防,三阿哥成親了,自然和以前不一樣,除了通房,將來還是要有妾室的,是該單獨批出一片區域來讓三阿哥和家眷居住。好在雍親王府地方夠大。像這樣一套的院子還是有很多的,當初設計府邸的時候,就要考慮進去這些因素。
年秋月皺眉,“耿側福晉那兒呢?”
“耿側福晉今兒個起得倒是挺早,聽到坤泰院那兒人還沒有起,就囑咐了大家將東西準備好,又派人通知了各院兒,說是等那邊兒起了再去。主子爺昨夜裡在尹格格那兒,聽了消息,也還沒有起。”
年秋月頷首,“那我也就歇着眯一會兒吧,馬車上顛來顛去可把我累着了。”
她在小榻上躺了下來,卻並沒有睡着,心裡對楊家這姑娘真是失望到了極點,原先看着是個心直口快的,除了腦子沒有那麼靈光,容易被人當槍使喚,怎的如今規矩都成了這個樣子?不是楊夫人又給請了教養嬤嬤嗎,怎麼不進反退呢?
她不知道,教養嬤嬤是請進來了,但是楊家女的品行京城已經都有耳聞,好的教養嬤嬤根本不願意來,你出多少束脩都不同意,左找又找,才找到了個貪財的嬤嬤,還沒有成功和人家籤成死契,人家只同意教養兩個月,束脩還不便宜,楊夫人想了想,爲了女兒將來不惹出事,咬牙同意了。嬤嬤進門,楊氏是沒少給下馬威,這嬤嬤也算是對得住良心,該說的都給交了,只是時間緊迫,她也不一樣一樣逼着楊秀萍去學,去記住,只要形似即可,至於那些御下、管教小妾等手段,那嬤嬤也教了,關鍵咱們楊姑娘那是左邊聽一句,右邊忘半句的,留在腦子裡的已經不多了,故而,這規矩真是學個半吊子,還加上自己的歪曲理解,那真是不知道歪到哪兒了都。
兩個月時間一到,這嬤嬤就離開了,根本不管楊姑娘將來能怎麼樣,反正在她看來,也不會怎麼樣了,銀子已經到手了,該說的也說了,再有什麼,也只是楊姑娘自己沒本事。
年秋月眯了好一會兒,從沒有睡意到開始有些犯困,纔剛閉上眼睛,就有奴才通報,四爺來了。她頓時睏意也沒有了,直起半個身子,看過去,見琉璃的珠簾被挑開,四爺進來,眯着眼就笑了,“爺怎麼來了,不是在尹妹妹那兒嗎?”
“知道你回府了,爺就過來了”四爺在她旁邊坐下,一眼就瞧就見了她眼底淡淡的青紫,“昨兒還是太折騰了,你怕是沒有睡好吧,又不是多大的事兒,晚些回來也是可以的。”
“還不是怕誤了時辰,結果”,年秋月掩口笑道,“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還是早的了,早知道這樣我就再睡個把時辰了,爺用過飯了嗎?要不要讓小廚房給你做些吃食?”
她這麼一說,四爺還真覺得餓了,就點頭應允了,自己坐下來喝了杯年秋月調好的潤腸胃的茶,“你這一不在府裡,爺還真有些不習慣,皇祖母是要在清音小築待多久?一個月?”
“得等這陣子風頭平靜了,爺若真是想我,倒是可以偶爾去清音小築住兩日,與皇祖母說說話也是好的。別以爲我不知道,汗阿瑪最近可是沒有給爺太多公務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汗阿瑪最近沒給爺太多公務,同樣也沒有給十四弟太多事情。爺瞧着,汗阿瑪怕是對爺和十四弟起了疑心,倒是最近對十六、十八幾個頗爲器重。”四爺語氣很是感慨,年秋月敏感地聽出了裡面的悵然。
皇帝年紀大了,越發忌憚起身強力壯的兒子來。雖說聽着很搞笑,但看看之前那幾個皇子的下場,可不都是讓皇帝不悅了纔有的事端,年秋月嘆口氣,“爺這話也就是在我這兒說說,發發牢騷罷了,汗阿瑪近來身體欠安,爺旁的也不用顧着,都交給手底下人看着就是,只管在皇祖母和汗阿瑪那兒盡孝就足以。十六阿哥和十八阿哥領的活兒都是瑣碎的,瞧着是聖泉恩厚,讓有些人眼紅,爺都是個王爺了,還要這些無足輕重的事務,沒得累壞了身子。”
她笑笑,見四爺似乎聽進去了,“我倒覺得鄔思道說的頂好,但凡家裡有長輩的,到了汗阿瑪這個年歲。豈不是都希望看到兄友弟恭、子孫孝順,倒是不怎的重視人的能力,只要這人品行不差,又不是那蠢笨的就是了。”
“鄔思道那老小子前幾日還和爺說這些。爺聽着也覺得有理。你這丫頭,和爺說這些,也不怕爺給你個干政的罪名,冷落了你。”
“我是爲爺好,爺若是這樣小氣性的男子,那算了。當我什麼也沒有說。”年秋月說完,將自己一轉,就拿背對着四爺,四爺無奈,“你這還使上性子了?爺可是什麼都沒有說呢。”
“等爺說什麼了,可就晚了,我就連哭的地方都沒了”,年秋月回身,不大高興地喊着梧情,“梧情,吩咐廚房快些,呆會兒坤泰院醒了,你家主子爺還吃什麼?”
她也不起身,只是做了個手勢,指着門外,“爺快去用飯,我估摸着那院兒也該睡差不多了,我這一回來,怕是睡着的也該被奴才們喊醒了。”
四爺見她這樣,也就不拆穿她傲嬌的轉移話題方式,拍了拍她,“爺去用膳,你且起來再梳整一番,好歹也是弘時娶媳婦,別讓新婦看了笑話。”
遠遠站在一旁的雲屏忙上前來扶着年秋月,又和錦屏一起伺候主子梳洗打扮了一番,年秋月就又看着精神起來,四爺瞧了眼,點了點頭,“新婦敬茶,爺不好多呆,但是楊氏的規矩實在欠佳,楊家也有些做事不顧忌,爲了以後不給咱們府上惹事,你今日好好敲打敲打她。”
“敲打她可不是我該做的,上有福晉這個嫡親的婆婆,下有李格格是三阿哥的親額娘,怎麼也不該我去扮這個白臉兒啊,爺是不是弄錯了什麼?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我纔不幹”年秋月並不願意應下。
“爺吩咐了,福晉身子不好,今日的敬茶就免了,改日讓弘時領了楊氏去牡丹院敬杯茶就是了。”四爺慢條斯理地說道,“爺倒不是給你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也沒讓你多訓誡,該說的說兩句就是了,算是爺給你的機會讓你長臉。”
“只怕有些人不這麼認爲,爺想讓我在下人面前長這番臉面,我倒是覺得楊氏帶進來的那個嬤嬤呆會兒怕是能讓我沒臉。”
“她敢!”四爺頓時冷了臉,“有爺在,倒要看看哪個奴才這麼膽大。”
年秋月沒有接話,她昨兒就知道了楊秀萍陪嫁進王府的都是什麼人物,那管事的嬤嬤可不就是鋪牀擺妝那天管事的嬤嬤陶氏,大丫鬟帶了兩個,叫什麼春草、春桃的,還有兩個二等的丫鬟,原先叫什麼不知道,只聽說改了名兒,叫紅香、紅袖,聽這名字,怕是將來想擡通房的,否則做什麼和紅玉、紅繯那兩個丫鬟一樣的紅字。
四爺用了飯,前邊偏廳那兒也傳來了消息,說是坤泰院的兩位主子起了,已經離了院子向前邊兒走去了,年秋月笑了下,同四爺一道也出了院子。
快到偏廳那兒時,遇見了耿巧琦,耿氏規矩地行了禮,一行三個主子進了前廳的院子。剛坐下,還沒將凳子暖熱,就有丫鬟挑起簾子,屋內的女人們就坐正了身子,年秋月也收起了臉上漫不經心的表情。
見到弘時和楊秀萍並肩走了進來,四爺的眉頭就不經意地皺了一下,然而喜氣洋洋的楊氏根本就沒有瞧見,倒是幾個格格看到了,心裡就開始嘲諷楊氏。
弘時見到自己阿瑪旁邊坐着年側額娘,愣了一下,就回神了,袍子一撩,恭敬地給上首的兩人跪了下來,“兒子見過阿瑪,見過年額娘。”
他這話讓下邊包括耿氏的臉色都不自然了,倒是四爺眼底滑過一絲深意,並沒有生氣,兩人下邊擺放的是兩個墊子,弘時久不見自己媳婦行禮,皺眉,回頭看楊秀萍,楊秀萍愣了下,卻沒有跪,反而開口了,“阿瑪,嫡額娘呢?”
這話一出,四爺眼底幽深了兩分,蘇培盛忙開口,“福晉昨夜受了涼,今晨風寒更重了,起不了身,三太太還是快些行禮吧,再耽擱就誤了時辰了。”
楊氏有些不大甘心地咬了下嘴脣,這才跪了下來,“兒媳給阿瑪、年側額娘請安。”就有丫鬟捧着硃紅的託板近前,楊氏舉起茶杯恭敬遞給了四爺,“阿瑪請喝茶。”
四爺冷笑了聲,這才接過,卻是輕輕抿了下,就放回去了,年秋月眯了眯眼,沒有說話,等着楊秀萍敬茶,豈料這楊秀萍就起身了,端着茶盞一鞠躬,“年側額娘,請喝茶。”
年秋月並沒有急着接,而是看了眼四爺,眉毛挑了下,您瞧,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四爺心裡升起一絲慍怒,“怎麼,你年側額娘還擔不起你跪着的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