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月已經睡了,被丫鬟搖醒聽到四爺來了的消息,她很是不耐煩地一個翻身,裝死,“大半夜的怎麼到這兒來了,不是去馮氏那兒了嗎,真是,讓蘇培盛伺候着就是了,我困死了。”
梧情忙勸道,“主子,不行哎,你可得醒醒,四爺喝多了,正鬧着呢。您不去咱們可是鎮不住場子,爺能把您那些個擺件都給砸了。”
年秋月忽的坐起來,清醒了,“你說什麼,喝醉了在鬧,還要砸我的擺件?”她下牀,將外袍一罩,登上拖鞋就出了臥室,迎面就見四爺舉着一個泰景蘭的瓶子要砸,旁邊彤情和蘇培盛都在勸着,屋裡瀰漫着一股酒氣,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捂着鼻子的手也放下了,“砸,爺您倒是砸啊,心裡不順儘管拿着這些死物件出氣。這都子時了,你一身酒氣的回來,擾得人家睡了都睡不好,這還便罷,我這些物件兒是招你還是惹你了,好些個還都是御賜的呢,您砸,砸完明天我就去找皇祖母再討要一批。”
四爺瞪圓了眼,直喘粗氣,“你......”,年秋月上前,一點兒氣勢都不輸人,“大晚上您嚷嚷得滿院子都知道了,您心裡不舒服我知道,可您也得注意點兒,這傳到宮裡去,還不是得說您喜怒不定,坐下,梧情,讓小廚房做些醒酒湯來”,她將四爺給拉到沙發處坐下,勸道,“這人在世上,本就是冷暖自知的,運氣好些的,能得到個慈愛的父母,還有一個知心人。運氣差點兒的,也得只得一方,再次些的,那可是父母不在,知心人沒有,爺,您就是苛求的太多。什麼好處都要給您不成嗎?汗阿瑪他一國之君。何等威風了,不還是沒有個知心人嗎,打從前邊兒幾位皇后去世。對他本身重視超過皇帝這個位置帶來利益的人也就全沒了。爺,汗阿瑪尚且如此,你以爲你又有何能耐比他還要幸運?”
四爺怔怔然,許久。也沒有說話,只是嘆了口氣。年秋月又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您的知心人,但爺,您已經比起很多人幸運多了。大阿哥被圈禁了,二阿哥被禁足了,十三阿哥關在養蜂夾道了。您至少還在替汗阿瑪做事。您玉牒改了,但您身份其實被提高了。等這個消息真的被公佈了,爺,八爺他們指定會起心思。您若是這樣......說句不大好聽的話,我還是趁早找個男人託付下我和孩子的後半輩子吧,鬥敗了好點兒的和二阿哥一樣,不好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四爺就怒喝道,“你住口,不要再說了。”
年秋月起身,冷哼了聲,“爺若不肯面對現實,也隨你,梧情,伺候我歇息,讓爺一個人在這兒靜靜。”
年秋月說完,也不搭理四爺,四爺就眼睜睜看着這丫頭從嫁進來起第一次不搭理自己,將自己落在這外室內,自己一個人去內室了,許久,四爺才幹巴巴來了一句,“實在太放肆了!”
蘇培盛和幾個丫鬟在旁邊想笑也不敢笑,心道,還不是您給寵得。
四爺以爲年秋月就是說說,哪知道他喝完醒酒湯沐浴後回了屋子一看,那妞竟然真的睡着了,四爺看着牀上已經熟睡的人,真的傻眼了。孟氏上前,“主子累了,畢竟懷了孩子的女人一向嗜睡,王爺您別介意。
四爺哪裡真的和她介意,只是覺得無奈。他擺擺手,“下去吧,爺知道了。”
觀察他表情沒有什麼變化,覺得他應當是沒有生氣,孟氏這才放心下去。四爺自己除去外衣,自己上了牀,嘆息了口氣,合上了眼。
年秋月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躺下,就習慣性地靠過去一些,環住了四爺的一個胳膊,將腦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四爺一瞬間滿肚子的火氣都沒有了,摸了摸這丫頭的頭。罷了,罷了,改玉牒什麼的他都只能認了,這輩子他好歹也不算是那最可憐的人,至少還是有個知心人在身邊躺着的。
年秋月清早醒來四爺已經離開了,孟氏見她睜開眼,湊上前,“主子,您實在是太大膽了,竟然這麼和四爺生氣,好在四爺沒有生您的氣,可讓我們擔心死了。”
年秋月笑了笑,“我都不急,你們倒是比我還要擔憂,四爺不會怎麼的我的,我也是爲了他好,他不會不知道的,不過,姑姑,吩咐下去,晚些備些酒菜,我給四爺賠罪。”她脣邊噙着一抹笑,看起來很是蠱惑,孟氏不大相信,“您該不會是又想了什麼招式吧?”
“沒有,就是真心的賠罪。”
孟氏將信將疑地下去了,年秋月對着鏡子編了辮子,也不換衣服,就穿着身輕便的家居服,坐在了桌子前翻閱書籍,腦海中卻還是在掂量烏金蘭澤的事兒該找誰行個方便。這人必須是和她交情很深的,能爲她保守秘密的,而且還得是有一定勢力的人,至少要調動兵馬向相反的方向去找,按照年秋月初步的打算,是先將孩子給擄走,然後索要重金,根據廢太子和瓜爾佳福晉的思維,這高額的贖金她們是會一拖再拖的,那麼......孩子僞裝成被撕票,還能黑八阿哥一手,報復一下當初他屢次想要自己性命的暗殺,馮瑛也在追查孩子下落時不幸死亡。繼而,因爲喪失愛子而悲傷焚火自盡的烏金側福晉就可以離開了。
那麼,關鍵就只有一點,就是皇孫失蹤後,第一時間封鎖城門負責搜尋的人得和她一心,讓“綁匪”能順利帶着烏金蘭澤的孩子出城。
這個人手。要麼是四爺的人要麼是九爺,九門提督隆科多是四爺黨,九福晉的孃家阿瑪最近也是管京城巡邏的,年秋月拿炭筆在紙上寫了個四和九,拿着筆開始猶豫,最後,她還是在九字上畫了個圈。而後嘆了口氣。
午間時分。街上除了不得不擺攤賺錢的商販和不得不出門的一部分人外,很少有人的,但這時。卻有一頂馬車出現在了街上,馬車內,梧情皺眉,“主子。您真要見九爺?”
“是啊,我特意給他傳信兒。怎麼能不見”,年秋月拿着小鏡子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好在她平日的脂粉都是自制的,宮裡內務府配給的那些含鉛的粉她從不用。胭脂也是自制的,這纔敢給自己上了淡妝。爲了不惹人注目,她特意換了身漢家婦女的衣服:上穿滾銀邊白色偏襟上衣。下配杏黃金縷月華長裙,外罩一件一色櫻子紅對襟綃沙新衣。腰間墜着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頭髮攏結,挽結成大椎在椎中處結絲繩,狀如馬肚,墮於頭側或腦後,乃是漢家最常見的墮馬髻,髮髻處是一朵整塊玉石雕刻的花朵,奇的是所用的玉石是黃粉不均的,花朵便呈現出花瓣顏色各異但整體甚爲和諧的感覺。另有流蘇簪子幾支簪在右側作爲陪襯,在嬌柔的氣質中平添幾分活潑。
馬車在京城有名的那家酒樓停下,年秋月下馬車的瞬間就吸引了來往人的注意,若不是她繫着面紗,想必是足夠有能耐引起一番慌亂的。饒是如此,主僕兩人在進入酒樓後還是遭到了調戲。那家是滿族的老姓了,傳聞那家和皇家一位王爺家有姻親關係,只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那位王妃去世前卻是留下遺言,言明要將自己剔除皇家的族譜,年秋月是小時候聽西林覺羅氏和某一家的夫人交談時聽到的一二,她不想去打聽裡面隱藏的私密,但不管這是不是真的,那家酒樓在京城還是有一定地位的,來這裡的都是八旗裡有頭有臉的人,或者是漢家比較有地位的幾個人家。
年秋月帶着梧情方一進酒樓,就遇到了一個人,這人是京城貴族圈子裡出名的混日子,仗着自己姐姐是十阿哥府的格格,爲十阿哥生有兩女一子,聽說現在還懷着孩子,很是得十阿哥喜歡,而京兆尹又是她的叔叔,因此很是囂張,平時沒少欺男霸女的。遇到不敢惹的人,倒是老老實實的,但今日一見年秋月進來,此人先是看了看年秋月身上沒有什麼標誌性的物件,而後看是一身漢家女子打扮,就認定是一般人了,雖說輕紗覆面看不清面容,但這前凸後翹,豐胸細腰的,就知道是個絕色美人,此人就有些賊心蠢蠢欲動了。
“美人哪裡人啊?”王家王浮德搖着扇子上前,擋在了年秋月前面,準備開始誘騙。
“我有夫君了,也有身孕了”,年秋月面紗下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她和九爺約定了時間地點,眼見就到了時候,這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長眼的狗擋道兒,今日可是自己求別人辦事,莫不是還要遲到,那就顯得太沒有誠意了。
“啊”,王浮德還真沒有看到年秋月的肚子,這麼一說,他細細定睛一看,可不是嘛,只顧猜測臉了,這麼一個明顯的大肚子竟然沒有瞧見,他心裡覺得晦氣,竟然找到了個吃不着的美人,轉身就要離開,這方纔走了兩步,腦海裡浮現出這女子的氣質和身材,又覺得不捨,邪念一起,記起狐朋狗友裡面有人說過,這大了肚子的女子玩兒起來別有一番韻味,那.......這一想,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了反應,乾脆又回頭,再次攔住了年秋月主僕,“有了身孕也是無妨的,這喝喝酒什麼和大不大肚子沒有干係。”
年秋月皺眉,“你是哪位?”
“這你可問到正點兒了,我是王家的公子,京兆尹王大人是我本家的叔叔,十阿哥是我姐夫。怎麼樣,我的酒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吧?”王浮德哪裡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麼,只管炫耀,卻聽美人冷笑了聲,“情兒,打出去,別擋住本夫人的路。”
“是”,王浮德還在感慨這女人說話真是悅耳,下一秒,就覺得肚子一痛,竟是被那俏丫頭一腳給踢到了遠處,那丫頭竟然還不停止,上前就又是一腳,踢得王浮德覺得自己內臟都要出來了。趴在地上,看見那丫頭的鞋離開,王浮德的狗腿子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時見主子、哥們兒被打,這才都起身,卻聽那美人冷冷開口,“愛新覺羅胤禟,你還要看多久?”
呵!大家齊齊吸了一口氣,愛新覺羅,可是皇家的姓氏,愛新覺羅胤禟,那可是當朝九阿哥的名諱,莫不是這王浮德終年,今日竟然看走了眼?那些狗腿子們都紛紛停下了腳步。
卻聽樓上傳來笑聲,“嫁了人脾氣怎麼還是這麼衝,爺就是想看看你怎麼辦,哪裡會真不管你?”
迴應他的是一聲鼻音,九阿哥摸了摸鼻子,沒有說話。
年秋月這才上樓,梧情跟在她身後,等主子進了屋裡,就守在門外,王浮德被人扶起後,想了又想,也只好先嚥下這口氣。這是哪兒來的美人?京城哪家有這麼個美人啊,能和九爺認識,必不是常人啊,這到底會是誰啊,他左思右想,也是心裡堵桑,叫來個下人吩咐了兩句,下人應聲出門,過不多久回來,卻是搖了搖頭,“少爺,那馬車上什麼標記都沒有,奴才認不出來啊。”
“看來不是一般人啊,王兄,你還是認了吧,這撞上貴人了”,旁側一個男子小心勸道。
王浮德擦掉脣邊溢出的血,“不是一般人,總得有個名號啊,這哪家有個這麼厲害的女人啊,真是,我瞧着這滿身除了料子還算不錯,也沒有什麼可以識別身份的,本以爲是個商戶女子,如此看來,是內有隱情,分明是不想被人知道,哼,我倒要看看這人是何方神聖!”他恨恨地開口。
“王兄,你可別衝動啊”,這人看王浮德表情不大好,忙開口勸道,他其實是怕王浮德真得罪了不可一世的人物,那可就壞了,他們一夥子人不都得被牽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