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面雖好,有價無市,現在也不易出手,皮裘就剩那一件,賣無可賣。
至於沈澈身上的新衣,她剛掃了兩眼,沈澈感覺到她的視線,連忙抱緊了胳膊,表示很冷。且她方纔剛成功建立了一種微妙的同盟感覺,若是強行扒了他衣裳,也不太合適。
躊躇間,只聽沈澈道:“廚房鹽罐子下面我藏了十文錢,回家可以煮麪。”
果然再老實的男人都有想不到的一面!何雅甩了一個白眼,發現像打到了棉花上,沈澈笑得羞澀又坦蕩,上前兩步將傘撐起,給何雅擋着風,又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何雅美了片刻,有些狐疑,又仔細瞧了瞧身邊人,疑是自己多心了。
兩人遂往家行,離得老遠,便見炊煙裊裊而上。
何雅眼梢露出喜色,卻並不是爲了那口吃食。沈澈暗歎,一個比可愛還要忠誠的人出現了。
何雅成親之時,共帶了七個陪房丫環,肉圓子正是其中一個,後來何家出事,何雅將這些丫環一個不留全交給了牙婆,最後獨剩了一個肉圓子,只因這肉圓子生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衣裳頂兩個,吃飯也頂兩個,雖生得不難看,但這大號的花瓶實難擺放。
何雅無奈將其留下,這肉圓子倒也奇怪,不但不恨主人,反而更加恭謹忠誠,被何雅送去繡坊日夜做工也無怨言,按時間回來送銀子,每次回來還必給何雅做上一頓豐盛的飯菜。
雖不及玉硯,倒也難得。是沈澈給肉圓子的評語。
兩人進了門,從東廚果然探出個人頭來,見是兩人,喜滋滋走了出來,高興行禮道:“老爺,小姐,飯馬上就好了。”
態度是極恭敬的,即使這兩位潦倒到要靠她吃飯。
Wωω• тt kán• ¢ ○
方沈澈還瞧見何雅目露喜色,此時卻見她只淡淡點頭,轉而喚過可愛,以手撫摸狗頭,似乎肉圓子還不及一條狗般。
沈澈心有所悟,衝肉圓子暖暖一笑,沒做停留地往正房去了,行了一段,感覺身後無人,何雅果然進了東廚。
他小心倒行回來,怕驚動可愛,動作格外輕緩。耳朵往牆壁上一貼,兩人交談聲音更是清晰。
肉圓子先道了句:“少吃些!剛出油鍋的不能多吃!”
大概何雅正捏着什麼東西吃,果然聲音不甚清楚地道:“拿來。”
沈澈以爲何雅是問肉圓子要吃的,停了一會兒,卻聽何雅道:“這上面怎麼一個字沒有?”
肉圓子道:“這是少爺用牛油所寫,需得放火上烤着看。”
沈澈屏氣凝神,沒想到這信是處在押解西南路途的何綱寫給何雅的,何家好手段,這樣兒還能送信回來,這一路不知道打點了多少銀子。
大約何雅正放在火上烤,突然一聲“呀”的驚叫,接着“燒着了”,噗噗踩和連聲氣嘆。
沈澈面色有些發黑,小老虎辦事也太不靠譜了。
肉圓子聲音有些發笑:“小姐,信我早看過了。”這丫頭,纔是個深藏不漏的。
何雅聲音裡帶着些氣憤:“不早說!”
肉圓子聲音穩穩的:“少爺說上次送的銀子都花完了,最好再送一筆,好讓他和老爺少受點罪。小姐問的問題,他也想不清楚,費了很大力氣,只能確定一件事情……”
肉圓子好像是故意一頓,沈澈立即聽到何雅着急的聲音:“能確定什麼?”
“那人並不是連中三元……”
牆內牆外一片沉默,肉圓子繼續道:“最後老爺添了一句話,讓小姐跟姑爺好好過日子,既成夫妻,當一世相扶,他還想早些抱上外孫子。”
一團雪從樹上落下,可愛聽到響聲,汪汪叫了幾聲,何雅出了東廚,四下一看,空空無人。
大周朝行科舉選拔制度,不分富貴貧賤,不分身份地位,雖官宦子弟另有門路,但若不是科舉出仕,多少也面上無光,是以權貴之後,更重視科舉,連中三元,便是鄉試、會試、殿試都是第一名,這樣的人才,是學霸中的學霸,學霸中的學霸的戰鬥機學霸,大周朝幾百年中統共只出現過兩位,最近這一位便是沈墨。可如今哥哥卻說那一位並不是連中三元,那便只能是……何雅的眼睛望向正房,何綱辦事不着調,但自一年前,何綱性情大爲轉變,相對於旁人,何雅更能理解何綱的這種轉變,何綱若不是十拿九穩,萬萬是不敢輕易遞給她這條消息的,如此說來……裡面的那個根本是條狐狸?
站了半響,何雅才返回東廚,悄聲問肉圓子:“你覺得沈澈如何?”
她們倆,完全不像早些時間一個要將另外一個賣掉的樣子。
肉圓子穩穩當當地將菜倒入盤中,熱氣騰騰的白氣聞着便又香又滑,肉圓子的聲音也是波瀾不驚:“姑爺人老實又瘦,小姐您可得多愛惜點。”
何雅:……
這貨回來必定先幫她收拾房間,定是瞧見了牀上有沈墨的東西。
“我沒有……”有欲蓋彌彰的意味。
“我和老爺希望的一樣。”肉圓子瞟了她一眼,那樣子哪有半點爲奴爲婢的感覺,反而像是老狐狸看着小雞,且告訴小雞“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都懂”。
“你還知道不知道你的身份了?”何雅怒道,耳朵根子卻有些泛紅。
“哦……是,小姐,請移駕正房,準備開飯了。”
何雅:……念在你燒了這麼一桌好菜的份兒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一頓飯吃得何雅有些想把肉圓子給留下來,但肉圓子顯然不稀罕,擱了一兩多銀子在何雅手心,碩大的身軀往風雪裡一鑽,消失得比兔子還快。
沈澈也有些意想不到,天已黑透,肉圓子完全可以明早再回繡坊,這一路上,萬一遇到歹人……好吧,他多想了。
何雅目光一緊,肉圓子臉上“我不會留下來礙您事兒”的表情她可看得清清楚楚。好傢伙,連伺候她洗漱這活都給撂下了。
沈澈感覺到妻子的目光,頓呼不妙,何雅命令已下,只得“賢惠”地打來熱水伺候妻子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