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使節對蕭凜不甚滿意,宋使的到來無疑則使蕭凜長了些威風,因此他心中雖有些不願,在宋使的懇求下卻也接受了。
但是出於顧忌,他絕不可能讓傅念君和宋使的人見到一面。
簡直是將她嚴防死守鎖在屋內。
傅念君猜測,宋使住到蕭凜府上這件事裡,大概也有郭達他們的插手,只是如今她無法和外頭取得聯繫,也只能隨時見機行事了。
蕭凜這些天都很忙,不得不應付同時來自南北的兩撥人馬,無論哪一方都需要拉攏。
傅念君則安心等待着張天師和郭達他們進一步的行動。
不過當張天師正大光明出現在傅念君眼前的時候,她依然還是震驚地無法相信。
身陷囹圄的她只能通過微不足道的小聰明來爲自己爭取一個可能可以逃脫的機會,張天師卻能這般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眼前……
傅念君覺得這老道確實越來越玄乎了。
原來現在上京來使之中有位叫做劉浦的官員,他是契丹人,卻慣用漢名,曾經更師從漢人,是少數親近漢人的遼人貴族之一。
而且他是大遼皇帝的親信,時常被請入宮與皇帝探討儒學、道學,因着這份信重,走到哪裡都不敢有人輕視,張天師如今是他的座上賓,自然隨劉浦出入蕭凜的筵席府邸不成問題。
其實張天師並不止在宋境聞名遐邇,遼國境內也有不少人聽說過他的傳說,甚至蕭凜的父親蕭溫也曾尋訪過他的蹤跡。
但是傳說到底是傳說,誰能把這個胖乎乎的老道士認爲是得到高人呢?
因此蕭凜對他也不過是嗤之以鼻,認爲只是一個投劉浦所好、慣於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罷了。
傅念君不知道張天師是用何方法得以進入自己的院落,或許有劉浦的幫忙,也或許有宋人的配合,她此時來不及弄清楚了。
傅念君壓抑着心跳,壓低了聲音問:“真人,您是來救我的?”
張天師對她微笑。
傅念君心中大有疑惑,忙道:“不知您是否見過我府上的護衛了?他們潛入了幽州城,我怕他們輕舉妄動,我住到蕭凜府上也是他們的意思。”
張天師頷首,對她道:“居士且放鬆些,你很快就能得到自由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十一月十日,東南角宋使的院落會起大火,屆時居士要抓住這個機會逃脫。”
傅念君心中砰砰直跳。
“您到時會……”
張天師搖頭,繼續說:“居士跟着你的人走就是,貧道還有些未了之事,等了結之後,自然有再聚之日。”
傅念君行禮:“多謝道長,我心中也確實有許多疑問,還待來日求道長指點。”
她也知道做人不能得寸進尺,張天師爲她露面、出手已屬不易,這段緣分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她資格再來要求他。
張天師呵呵笑道:“看來居士覺得那回夢香用着還不錯……”
傅念君垂眸,心中沉甸甸的,但是她也知道此時並不是細說這些的時候,她不能連累張天師。
跟着張天師向她遞出了幾張符,“一點小東西,或許能助解一解居士燃煤之急。”
傅念君接過,再次向他拜謝。
“道長援手,小女子今生莫不敢忘!”
張天師嘆道:“罷了,這也算是貧道的一點補償吧……”
什麼補償?
張天師沒有細說,他離去後,院子裡是依舊安安靜靜一片,連樹葉聲都不曾聽聞。
……
傅念君算着十一月十日這天,還有四天。
這四天裡,她只要維持現狀即可。
茲事體大,她打算等到前一日再告訴夏侯纓。
陳靈之如今要晃進蕭府來也沒有之前那麼容易了,蕭凜將傅念君鎖進後院,意味着陳靈之看管的任務也可以結束了。
雖然他和傅念君曾經相識,但是照着蕭凜如今草木皆兵的模樣,還是會下意識希望他們保持一些距離。
這倒是讓傅念君省了很多心力。
蕭凜這幾日幾乎天天在外有事,回府時總是月上中天,卻再晚都會到傅念君門口來轉一圈。
甚至會厚着臉皮問她討茶喝。
傅念君如今的吃食用度皆是甄氏定的,喝什麼茶也和府裡大多數姬妾一樣,她就像是徹底放棄掙扎一般,隨遇而安。
蕭凜見狀卻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你這裡的茶很好喝。”
他睜眼說瞎話。
傅念君勾了勾脣,依然做自己的針線,看起來是要爲她肚子裡的孩子做一雙小襪子。
蕭凜突然道:“我聽甄氏說,你和劉浦身邊的那個道士認識?”
甄氏自然比傅念君有資格參加筵席,見到了張天師也不稀奇。
她依舊是不遺餘力地找着一切機會在蕭凜面前挑唆。
傅念君對她很失望。
爲什麼就沒有更強勢一點的招數?
傅念君頭也不擡,飛快地問:“哪個道士?我天天被關在這裡,蕭大人覺得我該認識什麼劉浦?什麼道士?”
蕭凜語塞。
她卻繼續冷笑:“要試探也不該用這樣的蠢法子,不如你打斷我手腳好了。”
蕭凜只是衝口而出的一問罷了,聽她又是一如既往這般尖刻地回話,只道:“我並不是要試探你,若是試探,這法子也太蠢了。”
傅念君譏誚的眼神好像在說,你以爲自己不蠢?
蕭凜咳了一聲,道:“就是你曾在奉囯寺接濟過的一個老道士,生得頗圓潤……”
“哦。”傅念君想了想,立刻面無表情道:“是啊,我認識,老相識了,不認識怎麼會給他錢呢對不對?怎麼了?沒用你的錢啊。”
蕭凜:“……”
“你不就是想聽我這個答案?”
傅念君繼續低頭縫襪子,似乎在比對該用什麼顏色的線在上頭繡花紋。
蕭凜看着她這動作,心裡有火氣騰騰冒出來,卻不是對傅念君,而是對甄氏。
甄氏嘴碎的臭毛病太膈應人!
他知道自己問的這兩句話都蠢到家了,其實他並不在乎什麼老道不老道,他只是想聽聽傅念君怎麼回覆。
她對自己說話一向如此。
他是不可能在她嘴裡問出真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