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校?
江波濤一愣,然後猛然意識到,這趟來石鼻村,可能會挖出更多東西!
“我們來觀察觀察,如果合適的話……”江波濤故意留了話不往下說下去。
中年男子立即面露喜色,激動之下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搓了搓手,然後張張嘴,終於憋出一句話:“那……我帶您去村子後面看看?觀察一下……”
“好好,對了,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陳翼華,江老闆直接叫我大華子就行了。”陳翼華很客氣,主動將自己的身份擺得比江波濤低了一些。
“好,大華子,帶我們去村子後面看看吧。”江波濤也索性應承下來。
於是,陳翼華帶着江波濤,和另外三名易裝了的警員,穿過村莊,直接往村子後頭的大山走。
他們離開不久後,孩子頭虎子便被一羣興奮的小孩圍住,一個梳着麻花辮、穿着土布衣服,雙臉紅彤彤的小女孩細聲細氣地問:“虎子哥,你說這四個叔叔,真的是來給我們村建學校的嗎?”
“肯定是的!”虎子點點頭,其實他內心深處也不確定,畢竟四年前,他們這些孩子的希望都破滅過一次。
……
石鼻村村後大山的山路並不崎嶇,山路用青石板鋪過;陳翼華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江波濤等四人跟在後面,山間的空氣很清新,江波濤等四個縣城裡來的“城裡人”只覺得喉嚨中、肺部中的汽車尾氣一掃而空。
一路上蟲鳴鳥叫,陳翼華帶着江波濤等四人,約走了半個小時,才停了下來,江波濤也發現,這裡的山路已經失修了,再往上,便是要鑽進北面的林子裡往大山的山頂走。顯然,陳翼華沒有打算帶着江波濤一夥人去體驗體驗原始的爬山,而是帶着四人往東面的林子裡一鑽。
這片林子的樹木並不茂密,林中還有一條小徑,陳翼華帶着江波濤等四人走出小徑後,來到一片偌大的空地邊上。
這片空地,很明顯從前是有過什麼建築的。江波濤觀察到了一些四散的風化嚴重的磚瓦,以及鏽跡斑斑的鋼筋、還有經過長時間日曬雨淋後掉了漆的幾頂工地安全帽。
“這個地方……”江波濤疑惑地看向陳翼華。
陳翼華趕忙張口:“江老闆,這個地方,以前就是規劃爲石鼻小學的。但是後來施工隊走了,就……”
“嗯嗯……”江波濤點點頭,來回環視後,輕輕嘆了口氣。
“先回去吧,建學校是件大事,我還要和你們村長談談。”
“成。”陳翼華臉上又是一喜,顯然,他以爲江波濤已經意動了。
……
當陳翼華帶着江波濤等人再回村時,天色已經黑了。江波濤讓隨行的三名警員去村子裡的小招待所歇息,自己跟着陳翼華去了村委會。
石鼻村的村長,是一個看上去有氣無力、隨時都會斷氣的垂暮老人,老村長兩鬢斑白,說話聲音也不大,甚至有些耳背,江波濤重複了三四次,才表達清楚自己的來意。
當然,他所謂的來意就是“建學校”。倒也不是江波濤作僞,他心中確實動了幫一把這個偏遠村子的想法。
老村長聽清楚“建學校”後,一下子來了精神,像迴光返照似的,從自己的藤編躺椅上站起來,巍巍顫顫地走到江波濤身前,緊緊握住江波濤的手,不住道謝。
江波濤心中嘆息,忙說不用謝,一番客套後,江波濤提出了幾點關於建學校的詳細細節,老村長頻頻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江波濤見狀,心中大定,然後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對了,老村長,你們石鼻村是不是有個叫王大虎的人?四十來歲……”
江波濤話未說完,老村長的身子便大幅度地顫了顫,如被雷擊一般,一旁的陳翼華忙上來扶住老村長。
“江老闆,你問這個做什麼?”老村長髮出了粗重的喘息,急促地問道。
“……”江波濤見老村長的反應這麼劇烈,心裡權衡片刻,便決定開誠佈公。
於是,江波濤將手伸到衣兜裡,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證,遞給老村長。
“對不起,老村長,我騙了你,其實我是警察,不是什麼老闆。不過,您放心,石鼻村沒有學校的情況,我會及時向縣裡反映,向市裡反映,一定爭取幫您蓋起石鼻村的小學。”
老村長伸出手,接過江波濤的警官證,反覆看了幾遍,長嘆一聲,將警官證交還給江波濤。
“江警官……你打聽王大虎,是因爲六年前的一樁案子吧。”陳翼華在旁邊突然問道。
“是的。”江波濤不準備繼續隱瞞下去。
“大虎……大虎喲……我的兒子啊!”老村長咳嗽了一聲,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劇烈地咳嗽,江波濤和陳翼華見老村長情緒失控,忙連聲喊了老村長几句,陳翼華一邊給老村長拍背一邊像哄小孩一樣,哄了老村長几句,老村長才逐漸平復下來。
當年那樁案子,三個死者之一的王大虎是老村長的兒子?意識到了自己已經發現重大線索的江波濤,耐着性子,等待老村長完全平復下來後,又試探性地詢問了幾句,老村長便用飛快的語速、夾雜着普通話和石鼻村方言,對江波濤說了那幾件陳年舊事,陳翼華在一旁翻譯老村長的方言,江波濤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原來,六年前,石鼻村的一夥年輕人,在老村長的兒子,王大虎的號召下,一起湊錢辦了一個小伐木場,小伐木場經營了小半年,逐漸有了起色,但卻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X縣來的開發公司,硬是要徵用小伐木場所在的那塊土地,開發旅遊資源。
石鼻村沒有什麼名勝古蹟,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景色,這開發旅遊資源,從何說起?王大虎當然不同意自己小半年的心血被毀掉,便和開發公司產生了爭執,熟料,開發公司根本不理睬他的幾次鬧事,而是在一週之後,拿出了一張有着X縣國土資源局蓋章的土地證件!證件裡白紙黑字地寫明瞭,這463平方米的小片土地歸開發公司所有,以及周圍的土地資源開發公司也能有期限地徵用。
即便有這張土地證件,王大虎依然不服氣,但是開發公司硬是將他和伐木場的幾十名工人打傷後,推掉了小伐木場,在這片土地上,重新建了個藏在大山裡的賭坊!
狗屁的旅遊資源開發,狗屁的開發公司!
每天都有操着不同外地口音的賭鬼,從溪玉鎮的公路開車到石鼻村,在那間賭坊裡一擲千金,石鼻村的村民們便趁着這個機遇,開了些小飯店、小雜貨店什麼的,藉機從外面來的賭鬼身上賺點小錢。
外來的人變得多起來,石鼻村也了些名氣,雖然外邊來的人多是衝着那個賭坊,但是石鼻村過去連續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什麼外人來的情況總算得到緩解,見此狀,王大虎嚥下了心頭的一口氣。
但沒過多久,藏在大山裡的賭坊被人舉報,賭坊被取締,開發公司早就逃得無影無蹤。石鼻村的村民們遭此牽連,知情不舉便是過錯,一大筆罰款落在了石鼻村頭上,各家各戶硬是湊出那點微薄積蓄,將上頭的罰款給交了。
王大虎怒了,他清楚記得,當初開發公司的人趾高氣昂地拿出那張土地證明時,簽字處的人名,是“白子遠”!蓋得章,是”X縣國土資源局“!
於是,從未出過什麼遠門,最遠只是到過溪玉鎮鎮市集的王大虎,和父親說了一聲後,便愣是帶着兩個氣血方剛的小弟兄,連夜出村子,到了溪玉鎮,再坐車去縣城,他想找白子遠理論。
理論的結果究竟如何,老村長王孟並不知道,王大虎出去後,足足有一個月音訊全無。他只記得,一個月後,斷了一條胳膊、瞎了一隻眼睛的王大虎,捧着兩個骨灰盒回到石鼻村,跪着“走“到那兩個小弟兄年邁的父母前,將骨灰盒交給他們,磕了十幾個響頭,回到家裡後,發了四天的高燒,就活活病死在牀上。
而江波濤中午見到的孩子頭虎子,便是王大虎的獨子王琨,虎子是他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