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聽到是何莉莉的電話,心裡就有氣,何莉莉肯定的說,這消息是她從西京哪裡費了氣力打聽來的小道消息。聽說何總理知道此事後左右爲難,不答應條件怕落人口實不好交代,也怕逼急了楊家就狗急跳牆投靠了廣州政府。
“你纔是狗呢!”漢威聽了何莉莉提到“狗急跳牆”一詞氣得罵道。
“好了好了,我是狗。你倒是聽我說。”何莉莉認真地說:“答應廣州的條件,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楊司令白跑一趟廣州,還送去十架飛機。”
漢威更是氣了罵:“何莉莉,你除去狗就是雞,就是肚子裡少些墨水也不好這麼說話。”
“好好,我就這麼粗俗了。漢威,你想好了,局勢就是這樣。我可是和你一條船,不想楊司令出事。而且現在很多人在猜,說黃爲仁總理原本就欣賞拉攏你大哥,這回楊司令去廣州怕是因勢利導,看了九一八事變何總理和西京政府被鬍子卿牽連得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就改弦易張的換新主子了。”
“何莉莉,你們家是不是開萬牲園的?”漢威問。
何莉莉笑了答:“萬牲園?我好久沒去過了。”
漢威無奈,何莉莉幾句話,從狗到雞到老鼠,都牽出來遛了一遍。
不過漢威還是被何莉莉的話嚇到,何總理會不會也懷疑大哥此行的目的和對西京的衷心?而他更擔心的是,或許何總理此舉就是爲了除去大哥。過去有子卿哥擋在前面,何總理不敢動大哥,如今子卿哥搖搖欲墜,大哥就暴露在何總理面前。
“漢威,你大哥出事了?”
身後猛然響起一個聲音嚇得漢威戰慄,回頭時玉凝姐淚光盈盈立在身後。
“何莉莉的話,沒個譜。”漢威解嘲說,但心裡也知道事情不妙。
漢威回到房裡,露露過來神色不安略帶猶豫地說:“漢威,我要去趟西京,能送送我嗎?魏雲舒到了西京病倒,我~我想去看望他。”
漢威陪笑,心想露露同魏雲舒到底有一段未了情願,不說到底二人如今如何,就是有什麼舊情復燃,小盟哥如今已經入土,也該還露露一個下半生的自由。
見漢威笑了點點頭,露露解釋說:“我在西京還有些朋友,你知道我過去是做那個行業的,也好託朋友打聽些楊司令的消息。”
“哎,家中有我,露露姐不必費心去奔波此事。”漢威聽露露說要去爲大哥奔波,忙阻止道。若是露露純屬爲了大哥去西京,這纔是徒勞。
露露扶着頭上的一朵紫色鬱金香猶豫說:“再過幾天,是楊七爺的忌辰。楊家來的人多,我在這裡身份尷尬。”
看了眼漢威,露露又避諱的說:“況且,馮暮老也要來,我還是迴避一下妥當些。”
漢威這才恍悟到這一點,也只有應了送露露走。
車開在路上,露露問:“漢威,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楊司令真有危險,你怎麼辦?”
漢威望着她笑笑說:“好辦,露露姐不是給漢威弄了出國手續了,漢威過了這陣子一定走,不管大哥是否回來,都遠走高飛,大不了帶了玉凝姐一起出國。而且大姐一家在海外有資產,娟兒還在那邊。”
露露這才放心地點點頭說:“你能這麼想,姐姐再高興不過。”
火車晚點,風很勁,漢威擁了風衣陪露露在車站坐着。
露露爲漢威翻立起高高的風衣領子遮擋風寒,勸他說:“小弟,你先回吧。也不知道這火車什麼時候進站。最近兵荒馬亂,四處是逃難的難民,聽說有些鐵路有日本人的股份在,被百姓給毀壞了。不知道龍西鐵路是不是也遭殃了。可惜你小盟哥不在了,若是他在,活動一下弄架飛機就過去了。”
漢威聽得黯然,安慰露露姐說:“別急,漢威陪你。”
身邊一位婦女帶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在哭,不停地喊着:“媽媽,餓~”
露露摸着隨身的包裹,打開一個精緻的小點心盒,將一些形態各異的餅乾遞到兩個孩子面前說:“孩子,吃吧。”
一個孩子剛伸手去拿,一臉憔悴的母親打了她的手說:“沒規矩!”
又陪笑着對露露說:“這位太太,謝謝了。不用理小孩子,餓一兩頓沒關係。出門在外,有點口糧都不容易。”
露露眼眶溼潤,安慰着落淚的母親說:“沒關係,這不過是我隨身帶的零食,給孩子們充飢吧。”
兩個孩子空洞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着母親,又貪婪地望着盒子裡的餅乾,終於在母親對露露千恩萬謝的首肯下,接過那個精緻漂亮的點心盒,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漢威看得心疼,隨口問:“大嫂,聽口音不是龍城人?”
“我們從東北過來逃難的。‘九一八’北大營那槍打響前,我們就到了河南了。日本小鬼子攪合得我們實在不太平,孩子他爹因爲在小鬼子的火車上吐了口痰,被小鬼子用鐵杴拍暈扔進鍋爐給活活燒死了。我們沒處講理,當官的不敢得罪日本人,讓我們剋制。我們哪裡講理去,不就是吐口痰嗎?這是我們中國的土地,那大街上吐痰的不滿地是呀?”
見母親哭起來,兩個孩子也哇哇大哭,圍觀的人也感嘆搖頭,不少人開始大罵小日本在中國的猖狂。
隨即罵當局的無能懦弱。
漢威義憤填膺,真是感慨如今在中國的地盤上,爲什麼還要一忍再忍貽誤戰機誤國。
雜亂中,露露忽然拉了漢威嚷道:“我的錢袋,我的錢袋不見了?”
四周人面面相覷,都提示露露再仔細找找。
露露拉了漢威的手說:“我就拎在手裡,是一些零錢,不多,可是裡面有我一副鑽石耳釘。你看,珠子鏈還握在我手上,被人挑斷了把錢袋偷去了。我只顧了聽大家罵小日本,沒曾留意。”
漢威的目光四處搜尋,也沒個結果。
周圍一個人提醒說:“這位太太,剛纔你身後站的那位帶眼鏡的先生,一直在附和你罵小日本的,不是你先生呀?他一直貼在你身後。”
哪裡還有那個眼鏡先生,漢威急得跺腳,露露安慰說:“也罷了,破財免災吧。還好丟得不多。”
“兵荒馬亂,上路都要多個小心。”周圍人提示說,露露尷尬地點點頭。
“太太,太太要票嗎?去西京的火車票。你們這次車怕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我這裡有兩張從黃口開來的過路車,很多人都在買這票呢。您把票給我,補我五十二元的差價,不多吧?”
一個毛頭小子機靈地兜售車票。露露顯出些猶豫,看了看票說:“普通車位,很擁擠吧?”
“有座位的啦。”毛頭小子認真地說:“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哎,小孩子,賣給我吧,我要,只有兩張嗎?”
忽然間圍過幾個人,都爭了要搶買這過站車的票。
“我要了,我要了!”露露喊道,緊緊搶握着兩張車票說:“我只要一張。”
另一張則立刻被人搶走。
漢威擔憂地問:“姐姐,安全嗎?是過路車。”
露露笑笑說:“當年吃苦的時候,悶罐車我都搭過,沒關係。”
漢威送露露去站臺,已經開始檢票,候車室裡十分擁擠,秩序全無,不知道爲了什麼,人擁人,人踩人亂做一團。周圍人的口音多是北方人,像是逃難來投親靠友的。
漢威提着露露的柳條箱子,卻被人羣衝散,遠遠望着露露在人羣中被擠得搖擺不定的身影,漢威推開一條路費盡氣力衝到露露面前,那條剛愈的腿隱隱做痛。
出來送露露姐,他自己沒敢開車,怕傷腿吃不上氣力。他讓小黑子開車送他們來到車站,在外面等,他則進來送露露。漢威平素在乎形象,出門當然不想拄着柺杖,早就扔了拐,雖然腳下有些微瘸,但是還是一瀟灑迷人的模樣。尤其是穿上玉凝姐從倫敦給他買的那件名牌風衣,掛上一條絲圍巾,敞穿在身上,走起來襟帶飄飄的樣子很是瀟灑。
“小弟,你回去吧。”露露的話音才停,就被一陣人流涌動推靠到站臺柱子上。
“姐姐,別說了,我送你上車。”漢威挎着露露,在人流中推開一條路,總算拉了露露上了火車,尋到露露的座位。
露露緊緊抱着箱子,有了丟錢袋的經歷,變得謹慎了。
身邊十分擁擠,臭汗味四處都是,哭嚷聲一片。
露露身邊是個滿臉肥肉的漢子,露露有意向漢威靠靠,漢威也感覺到隔了露露都能聞到那個漢子打哈欠時滿嘴的臭氣。
別看生在楊家總捱打,但這種平民生活漢威還沒怎麼嘗試過,車廂內氣味十分難聞,露露貼靠在漢威肩頭。
“小弟,你走吧。”露露目光中流露着善解人意的關切,但擁擠的人羣根本不給漢威起身的機會。
不等漢威想好,車已經開動,汽笛聲,鐵軌壓軋發出的震盪聲令露露驚慌地喊:“啊,還有人沒下車呢。”
“補票好咯,能上車就是福分。”旁邊的漢子說。
“小弟,怎麼辦?連累你也下不去,這下站是哪裡了?”露露探着脖子左右巡視問。
“姐姐不急,我下站下就好了。再坐回龍城。”漢威安慰道,心裡也焦燥不安,如何遇到這種煩心事。去跑一趟西京無所謂,只是家裡一定爲他擔心,不知道他爲什麼還不歸家,尤其在如今多事之秋。
車開得很慢,噶噔噶噔地前行,也不見中間有停站。既然已經如此,漢威平靜地想,聽天由命吧。
拂曉時分,車終於停靠在北服站,漢威大致知道快到西京了。
北服站一到,車廂裡下去了很多人,立刻空了許多。漢威同露露告別說要下去換搭車回龍城,露露也隨了漢威下車,將行李託付給身邊一位太太照看一下,說是要去站臺買花娘們賣的那一串串白香玉花手鍊。
站臺上,露露同漢威依依惜別,叮囑漢威說:“小弟不急,你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漢威點點頭,請露露代他向魏雲舒和毛三哥問好。
露露靦腆地笑笑,情不自禁地用手背摸摸漢威潤潔的臉頰說:“小弟,虧得有你。”
忽然一個帶鴨舌帽的男人猛跑過來,一把搶了露露挎在肩頭的一個針織的包,拔腿就跑。
漢威眼疾手快,大喊一聲:“抓賊!”
拔腳猛追。
那賊見漢威追來,吹了聲口哨,將包扔給了不遠處鐵道對面的一個同伴。
漢威不顧一切跳過鐵道,趕在呼嘯的火車從身邊飛過前,衝到了鐵道對面。
那個賊沒想到漢威能追過來,將包扔給漢威飛速逃跑。
漢威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氣力,忘記了腿傷追到這裡。拾起包也沒再追那賊,害怕自己的腿再追也不佔上風。
漢威回去找露露,露露在一羣圍觀的人中傻呆呆站在站臺上,見到漢威揮舞着包得勝歸來,激動得撲過來。
“小弟,謝謝!”露露摟着漢威,貼貼他的臉。
漢威得意地笑,能感覺到露露身上那淡淡的香水氣息,甜蜜醉人。
“車開了!”漢威大喊一聲,他發現那火車已經啓動,發出一聲汽笛長鳴。
漢威扯了露露就向車廂衝去。
露露卻抻着他的手說:“漢威,算了,追不上了,車啓動了。”
“快走!”漢威拉着露露追到那已經開動的火車旁,就近找了個門二話不說將露露托起扔上火車。太險了!露露嚇得花容變色,漢威追着火車邊跑了兩步,將臂上背的那個搶回的包扔進了車門,扔到露露腳下說:“路上小心!”
火車加快了速度開出站臺。
漢威躬身喘息粗氣,太驚險了,這時才覺得腿還是有些疼,漢威坐在了站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