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的拳頭猶如包裹着鐵皮一樣,看到宋依諾忽然擋在連默身前,他想要收回已經來不及,傾盡全力的一拳,就那樣眼睜睜地砸在了宋依諾身上,抽氣聲此起彼伏的宴會廳裡,他聽到了拳頭砸在她身上的悶響,那一瞬間,他的心似乎被這聲響撕裂開來。
疼,噬骨揪心的疼。
宋依諾承受着沈存希這雷霆之怒的一擊,拳頭砸在她身上,她似乎聽到肉裂骨離的聲音,她整個人都只剩下一種感覺,疼,疼得撕心裂肺。
她的身體硬生生被這股衝力往後帶去,跌進了連默懷裡,幾乎是頃刻間,她的力氣耗盡,無力的往地上滑去,嘴角溢出一抹豔麗的鮮紅。
連默的呼吸都要停頓了,他急忙伸手摟住她,跟着她下滑的身體半蹲在地上,在宋依諾撲上來那一瞬間,他的心疼得幾乎抽搐,他大掌捧着她慘白的臉,她脣邊溢出的那抹豔色刺疼了他的眼睛,他猛地擡頭盯着還維持着出拳動作的暴戾男人,他說:“沈存希,現在你滿意了?”
沈存希不敢相信宋依諾會護着連默,他怔怔地盯着親密相擁的男女,此刻怎麼看,他都是一個暴戾兇狠要強行拆散他們的惡霸,一股無力深深的涌了上來,他拳頭上青筋直冒,聲音輕得彷彿沒有一點力氣,“爲什麼?”
宋依諾疼得說不出話來,聽到他問爲什麼,她還是擡起頭來看着他,他眼神空洞,俊臉上茫然的神情足以讓她的心揪了起來,她喉嚨口一陣腥甜,她轉開頭,貼在連默胸前,咬着牙說:“帶我走,求你!”
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更不能讓他知道他傷了她。她寧願他恨她,也不要他自責。
連默胸口一片濡溼,他低頭看去,看到自己胸前白色襯衣上那一片血色,他大腦嗡的一聲,他什麼都來不及想,打橫抱起她,就往宴會廳外走去。
與沈存希擦肩而過時,宋依諾垂在空中的手腕再度被他握住,他盯着宋依諾,再度問道:“爲什麼?”
如此執拗,非得得到一個答案,宋依諾閉上眼睛,她沒有看他,胸口閉生生的疼,分不清是傷口疼還是心臟疼,“你不是已經看見了嗎?沈存希,就當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吧,不要再惦着我了,我配不上你。”
緊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掌倏地用力,然後緩緩鬆開,到最後毫不留戀的離開,沈存希雙手垂落在身側,他看着連默懷裡那個甚至不願意再看他一眼的小女人,他自嘲道:“宋依諾,我是瘋了纔會對你戀戀不捨。”
話音未落,男人已經擡步離去,圍觀的人羣惋惜地看着男人偉岸頎長的背影,無人發現,走出宴會廳那一剎那,男人的眼角已經濡溼。
宋依諾終是沒有忍住,轉過頭去,看着男人絕望孤寂的背影,她眼眶溼熱,沈存希,對不起,如果我們註定不能在一起,就不要再彼此糾纏,讓對方更受傷。
嚴城看着老闆離去的背影,那樣寂寥與落寞,他不贊同的轉頭看向連默懷裡的宋依諾,驚訝的發現,宋依諾脣邊那抹血色。
宋依諾緩緩朝他搖了搖頭,他竟似懂了,她不想讓沈存希知道她受傷了。
沈存希22歲那年被傑森抓走,命懸一線,後來他被警察營救回來,他就一直加強自身鍛鍊,散打與跆拳道均是拿了最高的級別。
剛纔他那一拳毫不惜力,就是一個壯漢也未必承受得住,更何況是宋依諾這樣嬌小女人。
他跺了跺腳,飛快追出去,老闆和宋小姐就是典型的相愛相殺,可是他們能怎麼辦?他們是親兄妹啊!
連默不敢耽誤,抱着宋依諾飛快跑出宴會廳,獨留一羣剛剛反應過來的相親男女。
“唉呀,剛纔那位不是經常上財經雜誌的沈氏CEO沈存希麼,難怪我覺得他的名字很耳熟。”其中一女的道。
“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對啊,就是沈存希,好帥啊。那個女的太作了,沈存希要是追我,我一定毫不猶豫的答應他。”
“就你這樣,別出來毀人不倦了,沈存希怎麼會看上你?”
“那個女的太幸福了,抱着她的那個男的好像是連氏的總裁,這要修了幾輩子的福,纔會被兩大多金又英俊的男人爭搶啊,我好想變成她哦。”
“別做白日夢了。”
“……”
連默送宋依諾去了醫院急診室,打了心電圖以及X光,發現宋依諾的第三根肋骨錯位,連默看着照片自責不已,宋依諾的傷都是因他而起。
“醫生,這需要開刀嗎?”
“人體的肋骨是被肉包裹住的,有自身的復原能力,宋小姐的傷屬輕微骨折,好好靜養,它自己就會長好。”醫生搖了搖頭。
連默看着照片,心情很複雜,他說:“剛纔她吐血,與肋骨骨折有關嗎?”
“有關,但不是全部,宋小姐最近鬱結在心,情緒不穩定,纔會吐血,我給她開了調理的藥,最關鍵還是要讓她心情好起來,否則很容易患上抑鬱症。”
連默從醫生辦公室出來,他走到病房外面,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窗,望着病牀上那道瘦弱的身體,他轉過身來,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他不想傷害她,卻成了傷害她最深的人。
依諾,對不起!
……
宋依諾睡得並不安穩,渾渾噩噩的,夢裡的情景反反覆覆,最終變成了沈存希離去的背影,她忽然從夢裡驚醒過來,睜開眼睛,外面天已經大亮,鼻端縈繞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自嘲一笑。
和沈存希認識後,她似乎就跟醫院結下了不解的淵緣,過一段時間就要回來懷念一下。
意識逐漸清晰,她感覺到她的手臂沉沉的,她轉頭看過去,看到一顆黑黑的腦袋趴在病牀上,她輕聲一嘆,輕輕抽回自己的手。
她一動,男人就醒了,連默擡起頭來,看見宋依諾已經醒了,他整個人都清醒過來,急道:“依諾,你感覺怎麼樣?”
宋依諾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別擔心。”
“還說沒事,肋骨都斷了,你躺着別動,醫生吩咐過要讓你靜養。”連默看見她掙扎着要坐起來,他連忙起身,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讓她躺了回去。
宋依諾詫異地看着他,“哪有這麼誇張?”
“我沒騙你,第三根肋骨錯位,不要亂動。你想做什麼,吩咐一聲,我幫你做。”連默神色嚴肅,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宋依諾一愣,第三根肋骨麼?她忽然想起沈存希送她骨頭項鍊時,那時候他們感情正好,他說那是他的第三根肋骨,讓她好好愛惜。
如今她要將他從她的生命裡剜去,也是要經歷抽筋剝骨的痛麼?
“我想上廁所。”宋依諾眨了眨眼睛,將眼裡酸楚的淚光逼退回去,從今以後,沒有他,她要好好愛自己,不讓自己受傷,要活得好好的。
連默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丫頭是故意的吧?他傾身掀開被子,彎腰抱起她向洗手間走去,懷裡的女人一點重量都沒有,輕得讓他心疼。
他將她放在馬桶前,道:“待會兒記得叫我,不要自己任性亂來。”
宋依諾點了點頭,連默出去了,順手帶上門。過了一會兒,宋依諾扶着牆壁走出去,連默等在外邊,聽到開門聲,他連忙轉身伸手扶着她,“不是說了讓你叫我,怎麼就是不聽話?”
宋依諾臉紅了紅,她說:“我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你現在是病人,還是爲我受的傷,我照顧你是應該的。”連默抱起她,將她放回牀上,宋依諾不想躺着,他只好在她背後墊上枕頭,“就坐五分鐘,五分鐘到了,你就乖乖的躺好。”
宋依諾搖頭失笑,他還真把她當成孩子一樣管教了,她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別擔心我。”
連默在椅子上坐下來,他擡頭望着她,“依諾,你是因爲我受的傷,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
宋依諾沒有說話,當時那種情形,他是被她連累的。她垂下頭,道:“對不起,我還是把你拖下水了。”
“我不介意,我甚至希望我們假戲真做,依諾,讓我來照顧你疼你愛你,好嗎?”連默握住她的手,含情脈脈地望着她,宋依諾撲上來護着他那一剎那,他真的動容了,之前的那些不確定都隨着她母雞保護小雞的動作全都變成了確定。
他要她,要這個女人!
宋依諾震驚地看着他,觸到他眼底的深情時,她竟有些不敢逼視,“連默,我不可以。”
“依諾,我知道你剛和沈存希分手,你的心情還沒有調試過來,我不逼你立即答應和我交往,但是請你給我一個在你身邊照顧你的機會,不要急着推開我,慢慢感受我對你的好,好嗎?”連默真誠地望着她,和她相處的越久,她身上那股執拗與堅強就越吸引他。
就算他明知道愛情於他來說是毒,他也想要飲鴆止渴,他身上揹負的東西太沉重,他想至少有那麼一件事,是他可以自己做主的。
宋依諾抽回手,動作雖輕,卻格外堅定,她望着連默,道:“連默,我暫時還沒有心情談情說愛,也沒有心情接受任何人。”
“我不介意,只要你想談情說愛時,我是順位第一個人就足夠了。”連默看着她道。
第一次看見她,她穿着長裙從出租車裡下來,翩若驚鴻般,讓他爲之心動。後來的接近,有刻意爲之,也有管不住自己的心。
“天下那麼多優秀的女人,爲什麼是我?”宋依諾輕嘆。
“大概只有你,會讓我心疼。”
宋依諾受傷的事沒能瞞住韓美昕,第二天下午,韓美昕匆匆趕到醫院,當時連默有事去了公司,病房裡只有宋依諾一個人。
她心裡擱着事,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索性坐起來看電視。VIP病房裡一應設施齊全,電視里正播放着某真人秀節目,聲音徘徊在空蕩蕩的病房裡,宋依諾已然心不在焉。
韓美昕推開門走進去,看到的就是她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聽說她受傷了,她馬不停蹄地趕過來,瞧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她輕嘆一聲,緩緩走進去,“依諾,你怎麼樣了?”
宋依諾回過神來,擡頭望着韓美昕,她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連默師兄給我打電話,說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醫院,讓我過來陪你。昨天我送你去酒店時還好好的,怎麼就住院了?”
“出了點意外,你不用上班嗎?”宋依諾問道。
“你都住院了,我哪裡還有心思上班,放心吧,薄慕年不會扣我工資的。”韓美昕在病牀邊的椅子上坐下,看她臉色尤其蒼白,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依諾,出了什麼事?”
宋依諾知道瞞不住她,索性將昨晚發生的事告訴了她,韓美昕聽着就替她感到心疼,她那麼愛沈存希,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傷害他,卻要逼得讓他與她反目,她的心該有多煎熬。
她起身抱住她,柔聲道:“依諾,沒事,會過去的。”
“嗯。”宋依諾點了點頭。
……
沈存希步進總裁辦公室,所有人都感覺到今天的總裁心情不好,他所到之處,都籠罩着一層低氣壓。嚴城看見他走進辦公室,他連忙跟了進去,戰戰兢兢的彙報今天的行程。
沈存希擡起頭來打斷他,淡淡吩咐:“收集所有關於連氏的資料,兩個小時後,我要看見資料擺在我辦公桌上。”
“沈總,這……”
“另外,收購宋依諾現在上班的工作室,將違約金提升到十倍,還有,把前天宋依諾購賣衣服的清單寄給她,既然她要和我撇清關係,再花我的錢就有點說不過去。”沈存希低頭繼續吩咐。
嚴城看着火力全開的沈存希,簡直想撫額呻吟了,沈總這受的刺激不輕,連向前女友追繳花的錢這樣沒品的事都幹得出來,還有什麼是他幹不出來的?
“BOSS,這會不會……”嚴城遲疑道,沒敢告訴他昨晚宋依諾住院的事。
沈存希擡起頭來,眉宇間劃過一抹厲色,“有意見麼?”
“沈總,不管怎麼說,她是您的親妹妹。”嚴城壯着膽子提醒道,就算沈總翻臉無情,也要顧忌宋小姐的身份。
“我什麼時候承認她了?”沈存希這話聽着有幾分賭氣的味道。
嚴城想說,就算您不承認,血緣親情在那裡,但是他不敢說,昨晚沈存希的失控還歷歷在目,他不敢再刺激他,“沈總,我這就去辦。”
嚴城離開後,沈存希翻開文件,越看越心浮氣躁,他“啪”一聲合上文件,退開椅子站起來,帶有輪滑的椅子砰一聲撞到後面的書架,又反彈回來,沈存希已經邁步向落地窗走去。
他站在落地窗前,雙手叉在腰側,眺望着遠處的希塔,眼前又浮現出昨晚宋依諾撲上來的情形,那一瞬間,他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血緣關係麼?
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到底愛不愛他!而她昨晚的舉動,卻說明了一件事,她不愛他,否則她不會那樣傷他的心。
宋依諾,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心在哪裡,我要的只是你這個人。縱使離經叛道,縱使聲敗名裂,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他在落地窗前站了許久,久到快要變成一樽雕像,他才轉身走到保箱櫃前,按開密碼,他拿出三個無菌真空袋,他看了半晌,纔拿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號碼,一連串流利的英文從他薄脣裡逸了出來,他掛了電話,將無菌真空袋裝在一個文件袋裡,親自寄了出去。
宋依諾捱到第三天,在醫院裡她悶得快發黴了,她終於堅持不下去,執意要出院。連默沒辦法,問過醫生後,醫生說她只要不做重活,可以出院,連默這纔去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
宋依諾剛上班兩天就請病假,老闆相當不高興,好在她手裡剛接了賀東辰的單子,能夠爲工作室賺一筆,老闆纔沒有讓她回家吃自己。
連默送她回了金域藍灣,他想留下來照顧她,宋依諾堅稱自己沒事,讓他去上班,不要因爲她耽誤了正事。連默不想將她逼得太緊,確定她真的沒事,他才離開。
回到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宋依諾才稍微能喘一口氣,想起曾在這間公寓裡發生的那些難忘的記憶,她胃上方的某個地方空落落的。
“宋依諾,別想了,你們已經結束了。”
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
門鈴響起時,宋依諾正在畫給設計圖,她擡頭看了一眼客廳裡的掛鐘,早上十點,這個時間誰會來?宋依諾起身去開門,透過貓眼,她看到嚴城站在門外,她皺了皺眉,給他開門。
“嚴秘書,你怎麼來了?”宋依諾站在門邊,說話時心口還隱隱作痛,是肋骨錯位引起的疼痛。
嚴城尷尬地站在門外,這種事他是第一次做,顯得很不順手,他說:“宋小姐,有份文件需要你簽字確認。”
“進來吧。”宋依諾沒有問是什麼文件,她轉身進去廚房,給嚴城倒了杯溫開水,看到嚴城尷尬的站在客廳中央,她說:“坐吧。”
“不了,你看看文件。”嚴城接過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後將文件遞給她,都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哪有人分手了,還要向前任追繳之前的花費,他都替老闆感到臉紅。
宋依諾接過文件,她打開來迅速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購物清單,與落款處的金額,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嚴城,“嚴秘書,這是什麼意思?”
“沈總說,他沒有義務給前任置裝約會,所以要你把上次刷卡花費的458889元一次性還給他。”嚴城說完,自己都感到沒臉了。
宋依諾無語到極點,沈存希這個幼稚又悶騷的男人,果然什麼刷新下限的事都做得出來。她恨得將買來的那些衣服統統砸他臉上,她找來筆,刷刷在上面簽了字,硬氣道:“嚴秘書,麻煩你轉告他,錢我會還給他。”
嚴城看着她賭氣的樣子,他又道:“宋小姐,沈總其實就是想要你去見他,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向他服個軟,他就不會和你計較了。”
宋依諾哪能不懂沈存希的心思,只是她不可能去見他,“嚴秘書,我已經簽字了,你走吧。”
嚴城看着她倔強的神情,他嘆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勸,他拿起文件,轉身離開。走到門邊,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他轉過身來,看着客廳裡那道格外落寞的身影,他說:“宋小姐,沈總是個執拗的人,他認定的人與事,不會被任何事情動搖,即便你們是……,他也從未放棄過。”
宋依諾渾身一僵,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裡已經一片絕決,“嚴秘書跟在他身邊多年,自然也知道我和他的關係,以前不知道就罷了,現在知道,如何能再任性妄爲,希望嚴秘書多勸勸他,或者是給他找一個能讓他心動的女人,早日忘了我吧。”
嚴城無奈的轉身,推開門離去。
身後傳來關門聲,宋依諾無力的跌坐在沙發上,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設計稿,那是她對家的幻想,可是現在,這些卻離她那麼遙遠。
……
連氏集團總裁辦公室裡,助手匆匆開門進來,連默從文件上擡起頭來,擰眉盯着他,“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連總,剛纔工地那邊的負責人打來電話,工地突然坍塌,造成兩人死亡多人受傷,現在媒體已經趕過去,只怕這件事會給連氏造成負面影響。”助手焦急道。
連默騰一聲站起來,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怎麼回事?”
助手匆匆跟在他身後,忙道:“現在事故原因還在調查中,罹難者的家屬不依不饒,這件事影響極大,已經引起政府那邊的注意,城中城的項目恐怕……”
城中城的項目已經擬定由連氏與沈氏一起開發,連氏出了這麼大的醜聞,傷亡慘重,別說城中城的項目拿不到,恐怕還會擔負刑事責任,想到這裡,助手憂心不已。
連默眉峰緊皺,轉眼間已經步入電梯,偏偏是這麼關鍵的時候,工地坍塌造成人員傷亡,這比上次沈存希的甲醛醜聞更加嚴重,再加媒體宣傳,一不小心就是傾家蕩產之禍。
連默甚至已經預見他將面臨的舉步維艱的情形,他掐了掐眉心,這件事與沈存希是否有關?
沈氏總裁辦公室,嚴城將連氏的資料送過來,沈存希正在翻閱,嚴城敲門進來,滿臉喜色,“沈總,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沈存希擡頭,皺眉盯着賣關子的下屬,“說重點。”
嚴城頓時泄了氣,他說:“好消息是連氏工地坍塌,造成兩人死亡多人受傷,事故原因還在調查中,壞消息是,宋小姐在文件上籤了字,還讓我轉告您,她一定會把錢還給您。”
沈存希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生氣,宋依諾性格倔強,他這樣做,她就是一日三餐不吃不喝,也會把錢湊出來給他。這丫頭,性子太要強了。
“她的事先放一邊,連氏工地坍塌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馬上通知媒體,能把這件事鬧多大就鬧多大,不要讓連默騰出手來。”沈存希目光陰冷,連默敢動他的女人,就別怪他落井下石。
“是,沈總,我馬上去辦。”嚴城連忙點頭。
嚴城離開了,沈存希拿起文件,目光逐漸深沉,連氏一直是連默的二叔在打理,連二叔突然被奪了經營權,一直對連默懷恨在心,卻又礙於連老爺子的權威,不敢動連默,現在連默在任期間,工地出了這麼大的事,悄悄掩蓋還能矇混過去,再被媒體大肆宣揚,連氏股東本就不滿連默空降,只怕要趁機大肆彈賅,接下來連默會非常忙,忙得沒有時間去騷擾宋依諾。
他冷笑一聲,合上文件,按下內線,道:“嚴秘書,給連副總打個電話,約他出來喝杯下午茶。”
掛了電話,沈存希站起來,理了理西服下襬,拿起車鑰匙出門。
隱蔽的茶室裡,沈存希坐在上位,他慢條斯理的煮茶,每一個動作都十分優雅,連明坐在他右側,從他進來,兩人寒喧了幾句,沈存希一直在煮茶,他有點搞不清楚他請他過來的用意,僅僅是爲了讓他欣賞他的茶藝?
他坐了幾分鐘,就有點坐不住了,“不知沈總請我過來所爲何事?”
沈存希擡眸看了他一眼,將煮好的茶端起遞給他,“連二哥,嚐嚐我的手藝。”
連明接過茶,他久經商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可是面對沈存希,他還是忍不住浮躁起來。這個男人太深藏不露,讓人看不清他心底真實的想法。
連明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頓時襲捲了整個味蕾,他想吐出來,又覺得在晚輩面前太過失態,他硬生生的喝下去,沈存希耍了半天的花槍,這明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苦丁茶。
“連二哥,味道怎麼樣?”沈存希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連明苦得舌頭都要捲起來,他卻道:“沈總手藝不錯,入口回甘,這苦丁茶也是別有滋味在裡頭。”
沈存希輕笑一聲,道:“我聽說連氏工地出了事故,連二哥卻好像置身事外,一點也不着急啊。”
“我着急有什麼用,現在連氏又不是我當家,自然有人會去操心這些事。”連明的話裡藏着一絲怨氣,沈存希輕易就聽出來了。
“連二哥爲了連氏鞠躬盡瘁,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連氏毀在您侄子手裡,您甘心嗎?”
“甘心?怎麼會甘心?我爲了連氏做牛做馬十餘載,老爺子說把連氏給連默,就一點也不顧忌我的感受,難道我會比連默差?”連明怨氣沖天,有種才能不被人肯定的鬱悶。
“所以你枉顧生命,製造了這起事故,就是爲了逼連默讓出經營權?”沈存希說這話時根本沒有證據,他只是試探,可當他看到連明眼裡掠過一抹驚慌失措時,他知道這事一定與連明脫不了干係。看來老天都站在他這邊,連氏起內訌,他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推波助瀾一下,就能讓連默一無所有。
畢竟身居高位多年,連明迅速鎮定下來,他說:“沈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沈存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丁茶的苦味在脣舌間徘徊,他說:“自然,沒有證據的話不能亂說,我以茶代酒,向二哥賠個不是。”
連明睨了沈存希一眼,看不透他是敵是友,“沈總,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我想我還是先走了。”
沈存希看着連明站起來,這個男人年近五十,略禿頂,有着微微的啤酒肚,一雙小眼睛閃爍着精明的光芒,他說:“二哥,不急,我約你出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問問你,想不想拿回連氏?”
連明眯起雙眼,他有所耳聞,沈存希與連默的關係很僵,前兩天還爲了個女人大打出手,他目光輕閃,道:“連氏本來就是我的。”
“二哥說得是,連氏本來就是你的,只要你願意,我願助你一臂之力。”沈存希道。
“你爲什麼要幫我?”連明疑惑地盯着他。
沈存希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悠悠的抿了一口,他道:“大概是因爲看某些人不爽。”
連明看着他,心想傳言果真不假,沈存希和連默果真不和,他重新坐下來,與沈存希詳談。
……
宋依諾休息了兩天,心口沒有前兩天那麼難受了,她想,不管受多重的傷,時間就是治癒一切傷口最好的療藥。肋骨錯位,可以自己慢慢長回去,受的心傷,也會慢慢癒合。
她利用休息的時間,將圖稿設計好,她打電話給賀東辰,問他什麼時候有時間看圖稿。賀東辰很忙,只說下午可以空出半個小時看圖稿,讓她去公司找他。
宋依諾將電腦裝進包裡,打車去了賀東辰的公司。一路暢行無阻,她到了總裁辦公區,就有顏好身材佳的秘書來接待她。
“宋小姐,賀總在辦公室裡等您,他半個小時後會飛荷蘭一趟,請您抓緊時間。”秘書提醒道。
“謝謝。”
秘書推開門,宋依諾走進去,辦公桌後坐着一位成熟睿智的男人,他戴着黑眶眼鏡,擡起頭來時,下意識扶了扶鏡框,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但是站在門邊的秘書,卻感覺到他的情緒產生了些波動。她盡職的合上門,轉身出去了。
“來了,坐吧。”賀東辰指了指那邊的沙發,說:“給我五分鐘,馬上處理好。”
“好,你忙!”宋依諾在黑色沙發上坐下,她沒有打擾他,將電腦拿出來,開了機,安靜地等着他工作結束。賀東辰的辦公室是她裝修的,簡單大氣,他搬進來後,卻明顯多了種說不出來的威嚴與壓迫。
雜誌上說,真正有氣場的男人,是環境隨着他而改變,而不是他去適應環境,賀東辰就是這樣的男人。
她的目光轉了一圈,又回到賀東辰身上,這個男人戴上眼鏡後,讓人完全看不透,像是隔着一層霧一樣。大概是看得太專注,辦公桌後的男人看過來,挑眉盯着她。
宋依諾連忙收回目光,低頭檢查自己的設計稿。
五分鐘後,賀東辰準時結束工作,守時的男人,有着獨特的魅力,他坐在沙發上,沙發微微往下陷,宋依諾莫名感覺到有種壓迫感,她心情頓時緊張起來,“賀先生,這是我設計的圖稿,您先看看,不滿意的地方我可以再改。”
賀東辰扶了扶鏡框,從她手裡接過鼠標,溫暖乾燥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她下意識收回手,往旁邊移了移。賀東辰睨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繼續看圖稿。
一組圖稿看完,他蹙眉道:“不是我要的感覺,太空曠,不像婚房。”
宋依諾詫異的看着他,因爲是婚房,她並不瞭解他的另一半,所以按照他之前的風格設計的圖稿,並且還加了些女性柔軟的色調,讓整棟別墅看起來溫馨,但是他卻說不像婚房。
“賀先生,您能形容一下您要什麼感覺的婚房嗎?溫馨的還是浪漫的?”宋依諾虛心問道。
賀東辰又扶了扶鏡框,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不比你大多少,不用和我說敬稱,如果你不介意,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嘎?”宋依諾這回是真的震驚了,第一次見賀東辰時,他給人一種不近人情的感覺,所以她對他的印象一直處於那種高高在上的貴公子的感覺。他突然讓她叫他大哥,怎麼都讓人感到詭異。
“我還是叫你賀先生吧。”宋依諾尷尬的笑了笑。
賀東辰伸手壓下電腦蓋上,他說:“我對婚房沒什麼概念,也不知道你們女人喜歡什麼,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我會再和你確認。”
賀東辰說着站起身來,內線響起,傳來秘書的聲音,提醒他時間到了,該出發了。賀東辰扣上西服鈕釦,他拿起桌上的手機,轉身對已跟着站起來的宋依諾道:“不用覺得有壓力或者有負擔,按你的想法來。”
說完,他邁開步伐,向門口走去。
宋依諾抱起電腦,連忙跟了出去,賀東辰拿起秘書遞來的機票,宋依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感覺賀東辰看秘書的目光似乎蘊藏着別樣的意味,“帶上你的護照,和我一起去。”
秘書顯然也是一愣,賀東辰已經向電梯間走去。
宋依諾感覺賀東辰就是一個倨傲的王,發號施令完,不會接受別人的拒絕,便我行我素。可這樣的人,卻莫名給了她耐性,有點奇怪,卻不是男女感情那種奇怪。
走進電梯裡,秘書挽着包快步走過來,宋依諾看了一眼,她的名牌上寫着兩個字,藍草。
一分鐘後,電梯停在一樓,賀東辰長腿一邁,走出電梯,公司外面,司機正等着他們,見賀東辰走出來,他連忙拉開車門,請他上車。
賀東辰絕對是個紳士,他側身一讓,讓藍草先上車,他大手扶着車門,看着慢吞吞跟出來的宋依諾,他說:“我出差五天,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回來時希望你已經有了更好的idea呈現給我。”
說完,他轉身上車。
車子駛出去,宋依諾怔怔地站在門口,這次見到的賀東辰總覺得很溫暖,即使他其實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是莫名就覺得暖心。
車子開出一段路,藍草坐在旁邊,看着賀東辰的俊臉有些失神,直到撞進那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時,她才如夢驚醒,倉促的移開視線。
“怎麼這樣看着我?”賀東辰聲線低沉,含着莫名的笑意。
藍草臉頰微燙,心臟砰砰的跳起來,她躲不開那兩束探究的目光,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覺得你對宋小姐的態度有些不一樣。”
“吃醋了?”賀東辰問。
藍草倏地擡頭望着他,再度撞進那雙深沉的黑眸,她心跳一頓,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賀東辰收回目光,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街景,他說:“她和一位故人長得很像。”
藍草後知後覺,他好像是在向她解釋,可爲什麼要解釋呢,她只不過是他的牀伴而已。當她爲了錢爬上他的牀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期待任何的迴應。
宋依諾的設計稿沒能得到賀東辰的認可,下午她回了工作室,這個工作室很小很雜,有三個設計師兩個外勤一個打雜小妹,不到六十個平方的工作間裡,有老闆辦公室,會議室,茶水間,然後員工辦公室就在中間的格子間。
雖然很擁擠,但是很溫馨,不像大公司那樣勾心鬥角。
宋依諾回到工作室,明顯感覺工作室的氣氛不太一樣,打雜小妹神秘兮兮的湊過來,“宋設計師,大老闆來了,長得好帥啊。”
“大老闆?”宋依諾看向老闆工作室,門關着,看不見裡面的情形,她莫名感到緊張起來。
“對啊,我們發達了,聽說我們工作室要併入博翼集團那樣的大公司,我們終於要脫貧奔小康了。”打雜小妹一臉興奮,終於不要再憋在蝸居里,夏被熱死冬被冷死的熬着。
聽到博翼集團四個字,宋依諾猶如當頭棒喝,他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