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哐啷”一聲關上,四周光線陰暗下來,皮鞋踩在地磚上的聲音逐漸遠去,走廊裡恢復寂靜,宋依諾站在鐵門邊,雙手緊緊握住鐵桿。
新婚第一天就鋃鐺入獄,明天報紙的頭條恐怕很熱鬧吧,她幾乎能夠想象那些人鄙夷嘲諷的嘴臉,恐怕都迫不及待想要往她身上吐口水吧。
她的背影挺得筆直,她不允許自己軟弱,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連堅強都捨棄了,那她要如何在這黑暗的隧道里孤獨前行?
沈存希,想起這三個字,她就心疼得無以復加,爲什麼不信她?
眼眶逐漸溼潤,她抹了抹眼眶,強行將眼淚逼退回去,她轉身走到地鋪前,席地坐下,任自己被這黑暗吞噬,永不見光明。
沈存希失魂落魄地站在沈宅外面的公路上,警車早已經消失,他卻不動如山的站立在那裡,汽車從他身邊忽嘯而過,他渾然不覺自己站立的地方有多危險。
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嘎吱”一聲停下,剎車聲響徹天際。副駕駛室的車門被人推開,韓美昕怒氣衝衝的衝到沈存希面前,揚手一耳光扇過去。
沈存希明明可以躲開,他卻一動不動,任那耳光打在他臉上,脣齒間冒起一股腥甜味道,韓美昕第二耳光再度甩過去,手揚到半空,就被薄慕年握住,他一手攬着她的腰,將她拽開來,沉聲道:“韓美昕,你冷靜點,你打死他也無際於事。”
“放開我,你們都是一夥的,放開我!”韓美昕尖叫着,掙扎着,甚至是怨恨地瞪着沈存希,她哭喊道:“既然你給不了她信任,保護不了她,爲什麼還要娶她,爲什麼?你讓她新婚當天就被關進警局,你還是人嗎?啊,啊……”
她淒厲的尖叫聲讓人感到莫名的驚痛,薄慕年一怔,竟被她掙脫開來,她撲向沈存希,雙手緊握成拳,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她的眼眶因恨意而紅得嚇人,“我不會原諒你的,依諾也不會原諒你的,沈存希,我恨你,依諾也會恨你一輩子。”
薄慕年瞧着好友越發蒼白的臉色,他上前一步,將韓美昕抱進懷裡,他啞聲道:“美昕,她不會有事,我們會救她出來,你彆着急!”
韓美昕搖頭,眼淚飛濺下來,她悲慟道:“你們永遠都不會懂,依諾這一生都遭遇過什麼,她一再被人拋棄,從未得到過家的溫暖,她假裝堅強,卻最害怕被人拋棄。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她嫁給了她最愛的人,組成了她最夢想的家庭。可是他卻在最重要的時刻拋棄了她,讓她再度變成一個人,她想要的只是你一句相信,可是沈存希,你剛纔的行爲將她再度推入深淵,你比唐佑南的背叛更加不可饒恕。”
沈存希踉蹌着倒退了兩步,有汽車從他身邊忽嘯而過,差點就撞到他,他卻絲毫不曾察覺。韓美昕的指控像無情的鞭子抽打在他心上,他痛不可抑,一張俊臉更是白得沒有半點顏色。
他眼前浮現剛纔依諾將婚戒摘下放在他掌心的情形,她的目光再無半分神采,她說:“沈存希,再見!”那句話已然是訣別。
“不!”沈存希驚恐搖頭,“依諾,不可以!”
話音未落,他已經迅速坐上瑪莎拉蒂,發動車子狂飆出去。
“小四,你別亂來!”薄慕年見他神情失控,他放開韓美昕,急追了一段路,只得眼睜睜看着紅色瑪莎拉蒂如一團烈焰消失在公路上。他轉過身去,就看見韓美昕蹲在馬路中央大哭不止。
他抓了抓頭髮,好端端的婚禮,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快步跑回去,彎腰將韓美昕抱起來,韓美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小手緊緊揪住薄慕年的衣襟,從未如此可憐過,“薄慕年,她會死的,求你,不管動用什麼力量,把她保釋出來,否則她一定會死在裡面的。”
薄慕年心口堵着什麼,他點了點頭,“好,我會盡全力將她保釋出來。”
……
連家大宅,客廳裡播放着歌劇魅影的主題曲,在這森森大宅裡,無端的讓人毛骨悚然。白叔快步走進去,客廳裡的窗簾都拉下來,客廳光線陰暗,再加上正在播放的音樂,讓他後背直髮涼。
連默站在落地窗前,指間端着一杯冰藍色的雞尾酒,藍調映在他眼底,多了些讓人心顫的陰戾。白叔來到他身旁,看着小主人越發陰柔的神情,他眼中流露着擔憂,“少爺,您少喝點酒。”
連默薄脣微勾,露出一抹邪肆的微笑,“今天是大喜之日,值得慶賀,爲什麼不喝?”
“少爺。”白叔輕嘆一聲,自從他從拘留所回來後,就酒不離身,甚至性情大變,行事更是極端,像一顆*一樣,不知何時就會引爆。
連默轉動指間的酒杯,他盯着白叔,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小姐從樓梯上滾下來,撞傷顱骨,血流不止,醫院正在搶救,據說傷勢很重,已經連下三封病危通知書。”白叔想到此就不安,復仇的代價太沉重了。
“還有呢?”連默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連清雨會怎麼樣,他最關心的是沈宅那邊的情況。
白叔默默嘆息,又道:“沈宅那邊人證物證確鑿,宋小姐被警察以故意殺人罪逮捕,依沈老爺子的態度,若是小姐死了,只怕宋小姐要將牢底坐穿。”
“沈存希的態度呢?”連默抿了口酒,淡聲問道。
“少爺料事如神,警察帶走宋小姐時,沈存希並未阻攔,宋小姐當場摘下婚戒還給沈存希,他們之間的裂縫已經產生,恐怕再難修復。”白叔心中不忍,宋小姐完全是遭了無妄之災,這樣下去,他們這輩子都沒有再在一起的可能。
“好,很好!”連默脣邊的笑意漸深,他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接下來就該他出手了。
“少爺,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白叔問道。
誰知連默忽然轉移話題,“白叔,宅子已經拍賣出去,錢也到賬,明天新的主人會過來辦理過戶,剩下的事情都由你來負責,至於這件事,你就不要再過問了。”
“少爺……”白叔急道。
連默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他遞給白叔,打斷他的話,“白叔,這張卡是以你的名義辦的,我給你存了500萬,多的錢我也拿不出來,你收下,安度晚年吧。”
白叔沒有接銀行卡,他望着連默,繼續道:“少爺,我在連家生活了一輩子,你要爲老爺子報仇,請讓我也出份力。”
“白叔,你已經出了力了,剩下也沒什麼事情可做了,收下吧,明天辦理好過戶,你就收拾東西離開吧。”連默將銀行卡放在他手上,轉身上樓。
白叔站在樓下,看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二樓緩步臺,他低頭看着手裡的銀行卡,神色間多了一抹落寞。
……
沈存希開車來到警局,他連車門都來不及鎖,大步走進警局。外面初雪融化,寒氣逼人,他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衣,卻似一點也感覺不到冷。
警局的人誰不認識他?今日新婚的沈四少,親手將新婚妻子送入監獄。
沈存希眼眶猩紅得駭人,裹挾着一股戾氣,令人聞之變色,他說明來意,警察連忙去請示,無人阻攔他面見犯罪嫌疑人,但是犯罪嫌疑人卻拒見。
“你說什麼?”沈存希目光陰冷,渾身上下佈滿一股山雨欲來之勢。
這位警察身經百戰,見過無數暴戾的犯人與權勢滔天的嫌疑人,卻仍被他的氣勢所懾,他結巴了一下,道:“宋、宋小姐拒絕見你。”
沈存希出手如電,猛地揪住他的衣領,目光陰鬱可怖,“再去問一遍。”
“宋小姐說過,就是去問一百遍,她的答案也是這個。她說你要說的話已經遲了,如果你還念及你們之間的夫妻情分,就早點還她清白。”警察心驚膽顫的複述宋依諾說的話,他很少見過這種已經身陷囹圄,卻依然從容的女人。
不,也許不是從容,而是心如死灰!
沈存希倏地放開那位警察的衣領,他不信宋依諾不肯見他,他冷聲道:“帶我去見她!”
“沈總,雖然宋小姐已經被逮捕了,但是她還有人權,她不想見你,我們就不能逼她強行見你,還請沈總諒解。”警察不怕死的道。
沈存希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依諾不見他,她敢不見他!他胸臆間堵着一股悶氣,不上不下,折磨得他要死不活,他道:“你去告訴她,就算要判人死刑,也要給對方申辯的機會。”
警察沒辦法,這位是領導打電話來說要關照的重要人士,他不敢怠慢,於是他只能去問,不一會兒他回來,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存希,他道:“沈總,我把你的話原樣複述給宋小姐了,宋小姐只說了兩個字。”
“哪兩個字?”
“不見!”警察說完,明顯感覺到男人眉眼上碾壓下來濃烈的陰鷙,他被震得後退了一步,原以爲他會發怒,男人卻突然大笑聲來,笑聲裡蒼涼而悲慟,令聞者心碎。
須臾,他斂了笑意,悲傷刻入骨髓,他道:“你去告訴她,她覺得我從沒給過她信任,她又何嘗信任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