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紗是第二個表演的人,同時也是第一個表演的女人。她一站在表演臺上,立即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當聽到一個太監宣佈“紗紗公主開始表演”的時候,周圍的騷動不僅沒有消失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
“她就是皇上新封的紗紗公主!”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聽說她是太上皇和皇太后帶回來的。”
……
畫紗似乎完全沒有受別人的影響,用心彈奏着曲子,將自己的全部情緒傾注在其中。
漸漸地,周圍的議論聲小了下來,直至消失。大家都被她極具感染力的琴聲吸引了,走進了她營造的意境中。
万俟泠轉頭正想跟鳳熠說話,就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捻着一瓣橘子靜止在自己的脣邊。她檀口微張,嗷嗚一口,將橘子吃了下去,同時惡趣味地舔了舔那人的手指。
鳳熠淡定地抽回自己的手。當然,這只是表面的,細心看,就會發現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裡面翻江倒海。
万俟泠細嚼後,吞下自己口中的橘子,將之前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她的琴藝不錯。”
鳳熠又將一瓣橘子放到她脣邊,淡淡說道:“遠遠不夠你的好。”
万俟泠的脣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說道:“虧你敢說。”
說完,她將橘子吃進嘴裡,沒碰到他的手指。
鳳熠若有所失地收回自己的手,強調道:“事實勝於雄辯。”
万俟泠吞下口中的橘子,打趣道:“偏心也不帶你這麼偏的。你看這些聽衆哪個不是如癡如醉,當初聽我彈奏的人可沒有這副表情。”
“你那時候本就不想別人享受。”鳳熠篤定道。
万俟泠笑了笑,緩緩說道:“如果真槍實彈地比的話,我和她應該不相上下。”
“在我眼裡,你纔是最出色的,不論是哪方面。”鳳熠固執地說道。
“……倘若有一天我變得自大,那一定就是因爲你。”万俟泠有些無語地說道。
“不論你變成如何,都是我的心頭至寶。”鳳熠用自己的視線緊鎖住万俟泠的臉,認真地說道。
“你吃蜜了?”万俟泠滿頭黑線,問道。
鳳熠一怔,理解了對方這麼問的原因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實話實說而已。”
儘管不怎麼喜歡吃甜言蜜語這一套的万俟泠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眼波瀲灩。
“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和我們一起進場的人都對畫紗沒什麼感覺。”過了一會兒,她淡淡說道。
鳳熠擡眸掃視了一眼之前跟在身後的八人,發現情況確實和對方所說的一樣。他不禁皺了皺眉,本來還指望畫紗能吸引瀾澈或者南燁的……
“紗紗看中的那個男子似乎對她無意。”万俟嵐時不時將自己的視線從畫紗身上移到南燁身上,卻從沒發現南燁留意過畫紗,不禁輕攏眉頭,對着鳳勤低聲說道。
同爲男人的鳳勤一眼就看出對方真的對畫紗沒感覺。他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似乎對這種情況很不滿意。他沉默了一陣,帶了幾分專制地說道:“日久生情。”
万俟嵐點頭道:“我們的紗紗那麼優秀,嫁過去之後,肯定能抓住那男人的心。”
“錚!”伴隨着一道突兀的聲音,琴絃斷裂,滴滴猩紅的鮮血從畫紗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冒出來。
“紗紗!”万俟嵐不由站起來,緊張地喚道。
鳳勤的屁股也離開了凳子,眸中是無法掩飾的關切。
鳳鳴冷冷地看着他們,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畫紗琴藝不精,擾了皇上的雅興,還請勿見怪。”畫紗對着鳳熠所在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扶公主下去,替她包紮。”鳳熠開口道。
畫紗離開表演臺後,衆人的視線也跟着離開了。和上一次不同的地方是,瀾澈帶走了大多數女人的目光,而畫紗帶走了大部分男人的目光。
万俟泠勾了勾嘴角,涼涼地說道:“我倒寧願她是無意間斷了琴絃。”
“故意的。”鳳熠諷刺道。
他剛剛看了一眼琴絃的斷裂情況,明顯是畫紗有意爲之。至於原因嘛,很簡單,吸引南燁的注意。
万俟泠嘖嘖道:“表哥的魅力真大。”
畫紗坐回自己的座位,對拿着醫藥箱的人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就在這裡包紮吧,我不想錯過大家精彩的表演。”
万俟嵐起身走到畫紗身旁,盯着她的手指,心疼地說道:“紗紗,怎麼那麼不小心?很痛吧?”
“母后,對不起,紗紗讓你失望了。”畫紗對着万俟嵐抱歉地笑了笑。
万俟嵐假意瞪了她一眼,說了聲“傻孩子”,然後滿眼堅決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畫紗裝作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南燁的方向,見他完全沒關注自己,心裡很不是滋味。
“下一位。”鳳熠低沉的聲音響起,將衆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話音一落,万俟成就站了起來,久經沙場使他的身上比常人多了份煞氣。他就像一把隨時會出鞘的寶劍,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
万俟泠看着万俟成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問道:“你說大哥會表演什麼?”
鳳熠看了看万俟成那副架勢,說道:“舞劍吧。”
万俟泠不禁在心裡祈禱衆位姑娘千萬不要被嚇跑。
“万俟將軍開始表演!”一道尖細的聲音響徹在宴會場所的每一個角落。
万俟泠的擔心沒有多餘,因爲万俟成壓根是把表演臺當做了戰場。
他的一招一式都沒有保留力量,連帶着身上的殺氣都淋漓盡致地釋放了出來。
万俟涵看着自家大哥的表演,不禁撫額,這樣不把人嚇走纔怪!他掃視了一番在座的衆位小姐,果然發現她們都面露驚惶。不過,似乎還有例外!自家妹妹是其中一個,還有一個是楊副將的女兒。
那人的裝束就和普通的小姐們不一樣,一看就是個練家子。此時,她正津津有味地盯着自家大哥的“表演”。
万俟泠也發現了她,倒不是說她長得有多引人注意,純粹是因爲她這朵鮮花在冷風中,依舊筆直地站立着,而其他的鮮花都瑟瑟發抖。
“皇表哥的妻子有望了。”鳳熠嘴角微微上揚,說道。
“不管蘿蔔怎麼樣,總有一個坑與之契合。”万俟泠喃喃道。
一個又一個人走上表演臺,古琴,古箏,琵琶,簫,笛等各種樂器齊上陣不說,連刀槍劍都搬了出來。
表演漸漸接近尾聲,卻依舊沒見鳳鳴和南燁有所動作。
万俟泠毫不懷疑鳳熠把南燁安排到了倒數第一個,只要是第一,不論順數還是倒數都比在中間的曝光率大。既然瀾澈被安排在了第一個,那毫無疑問,最末尾的就是南燁。因爲鳳熠早看他們不順眼,巴不得他們兩個都找到對象。
“皇兄,我可不可以棄權?”輪到鳳鳴,他直接站起來對着鳳熠,略帶乞求地說道。
鳳勤和万俟嵐不約而同地瞥了一眼鳳鳴,然後又極有默契地一同收回目光。
鳳熠出乎意料地好說話,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說道:“鳴王爺,過。”
鳳鳴一聽,頓時笑得像朵花,然後心安理得地坐下。
万俟泠挑了挑眉。
鳳熠看見了她眼中的疑惑,緩緩解釋道:“鳳鳴不會表演給父皇母后看的。”
万俟泠恍然大悟。
突然,人羣騷動起來。
万俟泠轉頭看向表演臺,就見一襲月白色長衫的南燁拿着一根碧綠色的玉簫站在了上面。
此時,南燁也正看向万俟泠,對上她的目光後,淺淺地勾起嘴角。
一直盯着南燁的畫紗再次發現了他對万俟泠的不同,心裡的嫉妒像瘋草一樣肆意生長。
“南公子開始表演!”
那人話音一落,悠揚動聽的簫聲頓時響起。
《高山流水》,万俟泠腦海中瞬間浮現這四個字,與此同時,一幕幕南漪與南燁合奏的畫面也清晰了起來。
不知爲何,她的心有些抽痛,爲這個癡情的男人。
“熠。”她看着鳳熠,眼中波光盪漾。
鳳熠盯了她半會,轉頭對着明德低聲說道:“把伏羲琴拿來。”
万俟泠的內力不在了,聽力卻還在。她聽到鳳熠的話,不由勾起嘴角,有一個懂自己的人,真好。
不一會兒,白玉所製作的琴幾被擺在了万俟泠和鳳熠的身後。緊接着,一把隱隱流露着王者氣質的古琴出現在了琴几上方。
万俟泠站起來,走到古琴前坐下,開始用自己修長纖細的十指撥弄琴絃。
《高山流水》本就是古琴曲,只是由玉簫吹奏不免單薄,如今又了琴聲的加入,頓時產生了一加一遠遠大於二的效果。
南燁聽到琴聲,猛地睜開比星辰還明亮的雙眸,天地間盡失色。
他怔怔地望着万俟泠,眼裡隱隱有淚光。他在心裡說了聲“泠兒,謝謝你”,而後閉上了雙眸,盡情吹奏,好似又回到了以前南漪還沒死的時候。
伴隨着他的閉目,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緩緩滑落他的臉頰。
畫紗此刻萬分惱怒自己的手指受傷了。要是和對方合奏的是自己該多好!
万俟嵐的視線在南燁和万俟泠身上來回穿梭,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
鳳勤一臉高深莫測地盯着南燁。
鳳鳴一邊喝酒,一邊嘖嘖稱讚道:“果然還是皇嫂厲害!”
場上衆人深深地沉醉在扣人心絃的音樂中,同時又忍不住猜測万俟泠與南燁的關係,他們的合奏像是演練過成千上萬遍一般天衣無縫。
鳳熠沒有回頭看万俟泠,只是悶悶地喝着酒。他知道自己應該知足,因爲他的女人還在,而南燁的女人已經不在了。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嫉妒,嫉妒他們的合奏,嫉妒他們的默契。
一曲完,南燁緩緩睜開雙眸,對着万俟泠無聲地說道:“泠兒,謝謝你。”
說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別人看來,他只是對着鳳熠鞠躬而已。但是鳳熠知道,他是對着万俟泠鞠躬。而這個鞠躬,代表着臣服,一生一世的守護。
万俟泠坐回自己的位置,伸手牽住鳳熠靠近自己的一隻手,看着他,深情地說道:“我們兩個都還活着,真好!”
鳳熠聽她這麼一說,心裡的嫉妒早就丟到爪窪國去了。他用自己的大手包圍住對方的小手,勾起脣角,說道:“嗯,真的很好!”
“接下來的一炷香時間,大家自由交流。”
伴隨着這道聲音,在場的不少男人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紛紛往自己心儀之人走去。
“大哥,你不去?”万俟涵有些疑惑地看着万俟成,問道。
那個楊副將的女兒舞槍的時候,自家大哥的眼睛明顯亮了。
万俟成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喝着酒。
“大哥,那人再怎麼樣,終究是個女子!這種事情,男人主動些纔好。”万俟涵勸道。
他話音一落,万俟成立即起身,朝着自己的目標人物走去。
万俟涵看着自家大哥高大的背影,不由笑了,無聲說道:“大哥,祝你馬到成功。”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
他皺了皺眉,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小臉爆紅的女人怯生生地盯着自己。
万俟涵眨了眨眼,在腦海中收索了一下這人的信息,李太傅的女兒,才藝雙全。
“怎麼了?”對着像小兔子一樣的人,他忍不住放柔了語氣。
“我,我,我……”小兔子“我”了半天,都沒把下文“我”出來。
最後,她說了聲“不好意思”,急匆匆地逃跑。
万俟涵看着她逃竄的背影,突然覺得和她生活一輩子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此,他起身,緩緩朝對方走去。
當初跟在鳳熠和万俟泠身後進場的八人,只有万俟成和万俟涵動了,其他六人都穩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過,就算他們此時想去哪裡,不用武力的話,也去不了,因爲他們都被小姐們包圍,其中屬瀾澈、南燁和鳳鳴被圍得最厲害。
瀾澈和南燁被多人包圍自是沒得說,畢竟天下三公子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至於鳳鳴爲何也會享受這種級別的待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和鳳熠的關係。
鳳鳴剛開始還很得意,被衆美女包圍讓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可是,漸漸地,他看着眼前對自己大獻殷勤的女人們,腦海中不由閃過水月的身影,接着,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用放在食案下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心裡咒罵道:“受虐狂!”
畫紗一直注意着南燁那邊的情況,想要走近他,卻又拉不下這個面子。她一邊應付着圍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們,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他身邊那麼多人,就算你去了,也擠不進去。”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缺少藉口。
鳳勤和万俟嵐見那麼多人對畫紗有意,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可是見這些人當中沒有南燁,又忍不住嘆氣。他們是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對方娶畫紗爲妻,但自然是兩情相悅更好些。
万俟嵐對着身後的太監交代了幾句話。
一炷香時間很快就結束了。“兩情相悅者,可請求皇上賜婚!”
万俟泠滿眼興味地盯着下方的空地,想要看看今晚能成幾對。
鳳熠聽完明德的傳話後,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一會兒後,整整十對璧人站在了空地上,其中就有万俟家兩兄弟。
万俟泠不禁嘖嘖道:“大哥和二哥的動作真是快。”
“請來這邊登記!”一個太監高聲喊道。
眼看着請求賜婚的隊伍越來越小,万俟嵐不禁有些着急。她好幾次看向鳳熠,卻見對方壓根沒看她。
鳳勤的眉頭也深深皺起。
當最後兩個人登記完畢,万俟嵐終於坐不住了。她站起來,緩緩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哀家也趁此機會爲紗紗挑選一位駙馬。而哀家看中的,就是最後一位表演的南公子!”
她就不信,皇上還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拂了她的面子。
“寡人也覺得南公子與紗紗乃是天作之合。”鳳勤沉聲道。
畫紗聽後,感激地看向他們兩人。
南燁的臉色黑如鍋底,連帶着他周圍的空氣都沉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