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轎車在奕可的身邊停下來了,車窗打開了一半,楊羽的臉在幽暗中閃現:“你不是說要去見朋友嗎?怎麼還站在這裡?”
奕可正想開口的時候,楊羽嚴厲目光聚集在於文宇的身上:“不要跟什麼人都搭訕!當心引狼入室!”
於文宇的臉頰猛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堆起了諂媚討好的笑容往車前湊了一湊說道:“是親家母吧。”
親家母。楊羽聽到這個看起來帶有幾分猥瑣的男人竟然這樣稱呼她,她的臉色頓時往下沉了一沉,狐疑困惑地跟奕可說:“他是誰?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奕可張了張嘴,又被於文宇搶先說了:“親家母,我是奕可的親生父親。”他故意將最後這四個字的音節咬得特別重。“奕可結婚的時候我也沒辦法來,現在抽空來看看她。”
楊羽的目光猶如複印機從頭到腳,不放過一個細節地打量了他,神情傲兀地說道:“原來是你啊。”
“你見過我嗎?”於文宇興沖沖地說道。
不料楊羽的嘴角往下歪了歪,有點很鄙夷輕視的感覺:“奕可,早去早回,不要忘記我跟你說的話!”說罷就吩咐司機將車開走了。
於文宇聽着楊羽那不中聽的話,很不服氣地指着車子的背影說道:“奕可,這就是你婆婆嗎?真是狗眼看人低啊。有錢有什麼了不起的,就能拿額頭看人嗎?”
“你走吧。”她微微地嘆了口氣。
“等一下!”於文宇又跑到了她的面前。“那錢呢?”
“三天以內我會把錢匯到你的戶頭。這是最後一次!”她說完這句話之後,於文宇的臉笑得就像一朵怒放的菊花。
“好好,以後我絕對不會來找你了。”於文宇喜滋滋地說道,他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看了她,“奕可,以後你有什麼委屈可以跟爸說說。我看你那個婆婆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她站在原地嘴脣顛動了一會兒,就走到大街上攔了一部計程車,前往芷卉的家中,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去看過芷卉了。每看她一次就覺得芷卉的精神又萎靡了不少。
這一次去看她的時候,周和澤正陪着芷卉去花園裡曬太陽。
周和澤跟她打了聲招呼。因爲芷卉的病情,她跟周和澤的見面次數也多了起來,除了那次與周和澤交談了之後,每次一見面也只是客套幾句,不再深入地交流過。
芷卉兩眼空洞無神,閃爍着茫然的白光。見到她來了,也沒有什麼精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該吃藥了,我進去拿藥,你們聊聊。”周和澤很和氣地說道。
她坐在芷卉的面前,握住芷卉的手說道:“芷卉,你還好嗎?”
芷卉彷彿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她目不斜視,完全無視了奕可。
她替芷卉捋了捋那略顯凌亂的長髮,發現芷卉的耳朵後面居然有一條手指粗細的傷痕,上面結痂了。她怔了一怔,迅速地掃視了一下週圍,這才輕聲地說道:“芷卉,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侮你?爲什麼你受傷了呢?”
芷卉有了一點反應,她機械地將那沒有什麼活力的眼珠轉了過來瞧了瞧奕可,爾後又將視線撇向別處,彷彿奕可說的話與她沒有什麼關係。
她仔細地看了那道傷痕,應該是被什麼利器劃破的。
這時周和澤端着水跟藥盒走過來了。他穿了一件條紋的法蘭絨襯衫,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的羊毛衫,看上去幹淨清爽,斯文大方。
“芷卉,來吃藥吧。”
一直沒有反應的芷卉條件反射般地拉住她的手,揪得她的手很痛。
“不如……”她眨了眨眼睛對周和澤說道,“我來喂她吧。”
周和澤愣了愣,還是將杯子跟藥盒交給她,囑咐道:“這種白色的藥要吃兩片就好了。”
她點了點頭,看到周和澤走遠了,於是從藥盒裡將藥片取出來,放到芷卉的手心上。然而芷卉卻突然將藥片扔到了地上。
“芷卉,你不想吃藥嗎?”
芷卉的眼眶裡溢出了大顆的淚珠。
“爲什麼不吃?吃了藥你的病纔會好啊。”她發現芷卉的神情古怪,還忽然流下了淚。難道是這藥有問題嗎?
“怎麼?她又耍性子不肯吃藥嗎?”不知何時,周和澤已經悄悄地站在了她的身後。
她回過頭,差點撞到了他。
不知爲什麼,她總是有這麼一種感覺。周和澤雖然文質彬彬,待人也很和氣,但是在他的身上總有一種陰森可怖,使人接近不了的氣息。
“哦。可能她現在不想吃吧,不如等下我再喂她吃好不好?”她的眼睛望了一眼那沒有表情的芷卉。
周和澤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可是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怎麼行呢。你看她的病這幾個月以來一直沒有好轉,這是最新的對控制精神病有顯著療效的新藥,一定要按時服用。”他伸過長長的胳臂,從她的手上將那水杯拿了過去,又從藥盒裡倒出兩片藥,走近了芷卉。
她看到芷卉雖然含着淚,居然順從地將那藥片吞了進去。吃完之後,又保持那種一動不動,漠無表情的樣子。
“奕可,你難得來,不如留下來跟芷卉吃頓便飯吧。”周和澤見芷卉吃完了藥,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她對於周和澤這個人已經產生了莫大的疑惑。
芷卉打了個呵欠,似乎有點犯困了。周和澤便將芷卉推回到臥室裡,她留在客廳裡,看到周和澤進來的時候順手將那藥盒放在了桌子上,於是就從裡面倒了一顆藏進了手袋裡。她倒是想知道芷卉患上這種心理疾病是不是因爲周和澤背地裡做了手腳。
她打開手袋的時候,發現夾層居然一直保留着芷卉以前拿來的那張畫像,眼前突然靈光一現。
等周和澤下來的時候,她跟他客套了幾句。他們之間的話題總是圍繞芷卉在進行着。攸忽間她話鋒一轉,從手袋中拿出那幾張畫像說道“周先生,這幾張畫像是以前芷卉到我家來的時候留下來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周和澤接過那幾張畫像,俯下眼簾看得很仔細,可是當他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掛着含蓄的微笑:“這不是我畫的,是芷卉畫的嗎?”
“不是。”奕可沒料到他居然會否認,於是不露聲色地問道,“我聽芷卉說你以前是學畫畫的,是嗎?”
“對。”這一次周和澤點了點頭,“我上的大學就是學畫畫的,可是後來一畢業就跟着我父親學做生意。不過這些話不是我畫的。”他說着說着,話題又繞到這幾張畫像上面來,“這些畫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只畫了部分的五官……”
“我覺得畫這畫像的人應該是不想讓人猜到他畫的是誰吧。”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仔細地瞟了他一眼。
然而周和澤的表情卻很平靜,似乎對這件事不感興趣,索然地迴應道:“也許吧。”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覺得空氣靜止了,光這樣坐着不說話也很令人尷尬。恰在此時,周和澤的手機鈴聲響了。周和澤接起了電話,說了幾句話之後就對她說,有事要回書房處理下。
於是客廳裡剩下她一個人。她上樓走到芷卉的房間,推開門進去,房內的窗簾都拉得死死的,密不透風,即使是白天,這間房間也顯得陰沉無比。她走進去的時候,想看看芷卉,卻突然發現牀上傳來略微沙啞的叫聲:“放開我!放開我!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她連忙拉開窗簾,讓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這纔看清了房內的擺設。她俯身探視着芷卉。
芷卉儼然還在睡中,她枯槁的雙手在空中揮舞着,急切地想抓住些什麼。奕可一把握住了她亂動的手。
“芷卉!芷卉!”她輕聲地叫着芷卉的名字,卻叫不醒她。
“放開我!”芷卉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她那久未修剪的指甲將奕可的手背都劃破了。
“芷卉!”她看着芷卉那痛苦的模樣,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手背上辣辣的痛楚。“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爲什麼會這樣?是不是有人在害你?”
芷卉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奕可的臉,只是抓着她而說不出話來。芷卉突然間坐了起來,在她的手心裡筆劃了幾個字。她猜到了那幾個字的意思,轉身走出了房間。
在走廊上,她遇到了周和澤。她不知道他一直在房間門口監視着她跟芷卉,還是湊巧出來的。
“芷卉醒了?”
“等一下。”見他要進去,她連忙攔住了他。“她只是做了個夢,我安慰了她幾句,她又睡着了。“
“我瞭解到國外對這方面的病很有研究,我想把她送到國外去治療。”周和澤看着她,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要送她出國?”她驟然地吃了一驚。
周和澤點了點頭,臉色隱在半是昏暗的走廊裡。奕可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