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錯誤,點此舉報』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關歲末就快要到了,蘇府裡一片忙碌丫鬟們剪窗花,掛紅綢,又用黏米糕供奉竈王爺。
蘇夕顏帶了繡繃到鳳桐院裡,照顧陪伴雲容郡主。不管她怎麼提防,雲容郡主還是一天天消瘦了下去。
蘇富澤在雲容郡主生病之後,就幾乎一步都未踏入過院子。蘇夕顏覺得郡主身子上的不適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沒了生氣,整個人像是冬日裡枯萎的花。沒有了任何企盼。
雲容郡主身爲雲家旁支,雲家滿門被滅,再無親友。她膝下又無兒無女,不得夫君寵愛,當真是一點牽掛盼頭都沒有。
蘇夕顏望着她這副模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心病還需心藥醫,奈何她沒有這一味心藥。也許來年開春,花開的時候,雲容郡主就要香消玉損了。
她一邊繡着繃子上的花樣精心,一邊想着對策,能讓雲容郡主多活一日,都是好的。雲容郡主靠在軟墊上,無聲看着蘇夕顏手起手落地繡花。
“好久沒有見過錦昭了,也不知他長成什麼模樣了?”雲容郡主輕咳了兩聲,身邊伺候的宋媽媽趕緊端來了清茶讓她潤喉。
繡花的手頓了頓,對雲容郡主而言,只是隔了一年半載沒有見面。對蘇夕顏來說,卻是隔了一輩子,她都有些記不起自己親哥哥的模樣了。
前世蘇錦昭同她不親,她竟也從未在意過自己這唯一的血親,甚至蘇夕顏都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喚過他哥哥。
雲容郡主提過之後,蘇夕顏再也沒有心思繡花。滿心的悵然又有些緊張,不知這一次再見面,蘇錦昭會用怎樣的態度對她?
宋媽媽看出蘇夕顏眼中的暗沉,就安慰道:“大少爺與小姐長得像。小姐靈秀靜雅,大少爺同樣是玉樹蘭芝。這一回聽說是央將軍班師回朝,大少爺應該能在府中多住一段時日。到時候小隻怕小姐會看膩了。”
她的哥哥虛歲十八,早過了男兒弱冠的年紀。這些年一直跟着他們的舅舅在邊塞大營中,回蘇家的次數少之又少,雲容郡主也曾想爲他安置個家,娶個望族的小姐,都被他拒絕了。
蘇夕顏隱約記得前世她死的時候,哥哥都還未成家。孃親的死,給他們兄妹兩個帶來了一生的影響。
她們說了一會話,就看見外面的婆子臉含喜色地進來通傳:“郡主,大小姐,錦昭少爺他回來了!”
“比預想的還要早兩日,看來邊關還算太平。”雲容郡主只是溫和地點點頭。
蘇夕顏的心像是跳到了嗓子眼,一下子就站起了身子。孃親留下的唯一血脈,世上與她最親的人回來了。
她沒忘哥哥風塵僕僕出現在青鸞王府面前,神色冰冷執着地要走了她的骨灰,一路快馬加鞭送去江南安葬。這一路,哥哥把她的骨灰盒裹在懷中,沒有半點的嫌棄。
她沒有埋入王府的墓地。那個男人那麼厭惡她,其實在她化爲孤魂野鬼後將自己的一生看了清楚,也不屑再埋入王府的墓地。難道還要遠遠地看他與蘇雨嫣合葬,同歸地府嗎?
宋媽媽望着蘇夕顏臉上遮掩不住的高興之色,笑了起來:“血脈至親。心意向來相通。小姐的期盼等待,錦昭少爺也一定能感覺得到。”
雲容郡主讓人給那傳話的婆子看了賞,婆子捏着手裡的銀豆子,笑眯了眼睛,“郡主。大小姐還要再等一會。少爺先去了老爺那,過會才能過來。”
蘇錦昭是蘇家的嫡長子,身份不同一般,在她孃親死了之後就過繼到了雲容郡主的膝下。
不管蘇錦昭認不認這個娘,每年回來面見郡主,向她請安的禮節從來都沒有停過。
也沒過多久,蘇錦昭就過來了。
他身上的甲衣已經換下,穿着一身沉藍色的直裰,身上並無任何多餘的裝飾。面容線條如同刀削斧琢,與她相似的眼瞳。卻泛着極爲冰冷銳利,眨眼之間像是有鋒銳的刀光劍影閃過。
高挑的身形如同玉竹,只是偏瘦。他一路走來腳下的步子快而穩,沉藍色的衣袂紛飛,氣勢極沉。
宋媽媽說錯了,她的親哥哥並非玉樹蘭芝。而是一塊冰冷的璞玉,未經雕琢,渾然天成。
蘇夕顏一直怔怔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彷彿第一次這樣看清楚自己的哥哥。
而蘇錦昭卻像是沒有看見她。步履極快,目不斜視地從蘇夕顏的身邊走過,走到雲容郡主的面前站定,擡手行禮:“錦昭見過郡主。”
這樣一絲不苟的姿態,挑不出任何問題,卻也感覺不到該有的溫情。這麼多年了,他依舊喚她郡主,從不肯叫她一聲娘。
宋媽媽下意識地往旁邊退了一步,在軍營裡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大少爺身上的疏離冷煞越發重了,讓她們這些深宅婦人對上便感到害怕。
在心底,宋媽媽嘆了一口氣,也不知少爺在軍營過得是怎樣生活。這些年,像是將身上活人的氣息都要磨沒了。
雲容郡主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讓宋媽媽搬來了杌子。莊靜孱弱的面容上重新掛上了淡淡的笑意。
錦昭這孩子的態度,她這麼多年也該習慣了。
蘇錦昭沒有坐,“見過郡主之後,我還要去見陳姨太與二妹。”
可能每一年都是這樣,蘇錦昭回來見她。再去見陳姨太與蘇雨嫣。雲容郡主早已不覺得有何不妥,畢竟孩子想跟誰親,是她們沒辦法決定的。
蘇雨嫣嬌柔溫婉,又喜歡黏在蘇錦昭身後,一口一句喚他哥哥。也難怪蘇錦昭每次回到鴻城,都要給庶妹帶一些東西,但都沒有蘇夕顏的份。
前世的蘇夕顏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她沒在意過自己這個哥哥,也不會去管他偏心與否。
但這一世,蘇夕顏望着蘇錦昭筆直地從她身邊走過。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站定之後,就說要去見陳姨太和蘇雨嫣,半點都不記得自己還有一個親妹妹。
這樣酸澀尷尬的感覺,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蘇夕顏的嗓子眼。她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都是她的錯,她眼高於頂,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一直覺得有沒有這個哥哥都一樣,蘇錦昭遠在邊塞,哪能幫得到她。
她沒把蘇錦昭放在眼中。哪能反過來祈求別人將自己放在心上。
往年蘇夕顏不在,蘇錦昭說這話也就罷了。但今年大小姐正好也在,而蘇錦昭卻完全認不出她。
宋媽媽想到之前大小姐聽聞他回來時的高興表情,心裡像是裝了一個秤砣,往下墜。宋媽媽不由看了蘇夕顏一眼。大小姐強撐着露出笑容,只是這笑容淺淺的,淡淡的,讓人看不真切,完全不像剛纔那樣燦爛奪目。
雲容郡主讓人扶蘇夕顏過來,“錦昭這是你的親妹妹,這些年你們不常走動,你怕是將她都給忘了。”
蘇夕顏一直垂着頭,她突然害怕去看蘇錦昭的目光。不是懼怕他眼中的冰冷,而是怕自己會失望。
蘇錦昭沒有想到蘇夕顏也會在這。每年她不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裡嗎?他的妹妹性子囂張跋扈,跟誰都不親。
她小的時候,就因爲丫鬟在她面前擋了光,居然要把丫鬟扔入河中溺死。
蘇錦昭動了動眸子,掃了她一眼。
她穿着水粉色的緞襖。上面繡着幾支帶葉的粉桃。下面是百褶的裙裾。很淺淡的顏色,卻也帶着勃勃的生機。
烏髮柔軟的長髮鬆鬆地綰了了一個髮髻,只有靠近耳邊的地方戴着一隻同樣淺粉色的絹花。
他沒有注意過,原來自己的妹妹一眨眼也長這麼大了,比嫣兒大一歲的樣子,過了年就該及笄,能夠談婚論嫁了。
與蘇雨嫣清雅脫俗的氣質不同,蘇夕顏身上的氣息很柔和,就像她繡在衣襟上的桃花。
半晌聽不到蘇錦昭說話,蘇夕顏飛快地擡頭看了他一眼。靈秀精緻的五官就展露在了蘇錦昭的眼前。
不得不說,她長得有幾分像孃親。那一雙眸顧盼着,又夾雜着些羞怯不安,極是靈氣。他還以爲自己的妹妹會長成癡胖刻薄的樣子,沒想到竟出落得這樣好看。
在蘇錦昭開口之前。她先用軟糯的聲音喚了一聲:“哥哥”
前世,當她感受到兄妹之情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孤魂,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一句。爲了彌補這個遺憾,蘇夕顏顧不得這些年他們之間的疏離隔閡。眼中酸澀地叫了出來。
這一聲哥哥,鑽入蘇錦昭的心底。這樣柔軟的聲音,宛若一片羽毛,而他的心卻痛了起來。
蘇錦昭望着她眼底的暗紅水光,痠痛難耐的心口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若有所思。蘇夕顏突然出現在鳳桐院中應該是雲容郡主授意的吧?蘇夕顏的性格,他還算了解。一個眼高於頂的人,怎麼會突然認他這個哥哥?
難怪她眼睛泛紅,也許蘇夕顏不肯過來,是雲容郡主讓人逼她過來與自己想見。雲容郡主身染重病,擔心自己如果出了事,蘇夕顏沒人照料,才逼着她與自己相認?
可惜雲容郡主的一番好意,有人並不領情。蘇錦昭冷淡地移開了目光,心中滿是冷笑。其實雲容郡主也不必做這些事,蘇夕顏是他的親妹妹,她如果出事,自己必定會出手幫助,要不然也對不起孃親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