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的夢境裡掙扎,眼前迅速閃過很多人的臉,在笑着的,在哭着的,卻看不清任何一個人臉,忽然眼前的景色固定下來,我看到林暉穿着白底藍條的囚衣背對着我站在洗手池邊洗手,水開得很大,耳邊盡是水“嘩嘩”的聲音,我張口喊他,卻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我着急大叫,卻吼破了嗓子,嚐到了絲絲血腥味。
而林暉就站在那裡洗手,頭也不轉,水流進下水道,我發現那水竟然是紅色的!而這時林暉轉過頭來,看着我笑得異常詭異,忽然面孔一變,竟然變成了方祈洺!
我嚇得大叫一聲,睜開眼後發現眼前一片明亮,旁邊的人被我嚇了一跳,確認我醒了後又舒了一口氣,說:“終於醒了。”然後小跑出去找醫生。
我這才反應過來那是個夢,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還在房間裡,身上蓋着柔軟的羽絨被,頭頂的明亮的水晶燈依舊亮得刺痛我的雙眼,我別開眼,看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身下隱隱的疼痛提醒着我幾個小時之前那個人的暴行,而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方祈洺還沒有回來。
想到方祈洺正在被那個小道消息整得焦頭爛額,我終於得到了一絲快意,晚上回來肯定會看到他眼底濃重的黑眼圈吧,或許,今晚他根本回不來。
這個時候醫生也被喊進來了,是個戴着金絲眼鏡的女醫生,她測了我的體溫,說:“溫度終於降下來了,吃點東西早點休息吧,趁他還沒回來。”
我聽了眼神一黯,同是女人,她自然知道我究竟是爲何而高燒。
吃過東西后傭人們把東西收拾好退下,我卻躺在牀上怎麼都睡不着,明亮得晃眼的巨大水晶燈被關掉了,房間裡只亮着一臺小壁燈,我想翻個身卻立即被身下傳來的劇烈疼痛叫停了動作,無奈我保持平躺,一直到天亮。
方祈洺回來得確實挺遲,他回來的時候我正半躺在牀上吃女僕喂的稀粥,不用自己動手光是張開嘴就能吃到美味的早餐,我心情很好,見到方祈洺從房間門口走過,還笑着跟他打了招呼:“嗨,早上好呀!”
方祈洺腳步一頓,臉色烏黑地看了我一眼,他滿臉的疲憊很讓我滿意,我扭頭叫女僕繼續餵我,卻見方祈洺走進來,接過女僕手裡的碗,說:“我來。”
女僕忙把碗遞給他,躬身退下。
方祈洺細心給我吹涼了稀粥,我卻一下子沒有了吃的心情,在他的手伸過來的時候說:“飽了,不吃了。”
說着身體就要往被子裡滑,可惜身下實在太痛,我動一動就痛得皺眉。
方祈洺手一頓,很自然地收回去,手裡還在攪拌稀粥,說:“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嗎?看你現在都瘦成什麼樣子了。”他的聲音嘶啞,掩飾不住的疲憊。
你還知道!我在心裡憤憤地想,我厭食症最嚴重的時候吐的比吃的多,人一站起來就頭暈眼花,那個時候方祈洺還是不准我穿衣,不允許我出去。
我沉默以對,方祈洺無奈,放下碗,伸手摸了摸我的臉,說:“如果我不在能讓你開心一點的話……”
我不願意聽他說話,索性閉上了眼睛,方祈洺撫摸我臉頰的手一頓,最後收回,接下來的話也沒有說得下去。
等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方祈洺已經不在了,女僕進來問我還要不要吃了,粥已經冷了,我也不想吃了,最後難得一次有食慾都被方祈洺破壞掉了。
接下來幾天確實沒有見到方祈洺,看來他說的話是真的,沒有了他,在這個房子裡起碼還是我最大的,只是仍舊不給我出去。
我不勉強她們,她們在我臥牀的時候把我照顧得很好,我沒有必要爲難他們。
可以走動的時間不多,但是房子裡沒有方祈洺這一點就足夠我保持好心情了,只是這樣的日子被沒有持續多久,當方祈洺一身黑色呢大衣出現在門口,我吃飯的心情瞬間消失,丟下筷子就上樓了。
我的推拒依然如故,方祈洺也放棄了對我溫柔,晚上叫我脫光了衣服給他看,仔細地查看了我身下的傷口。
我知道他是等傷口長好,只是傷口不會一天半天就痊癒,方祈洺只好放棄。從他回來到離開不過半個小時,房子裡的人都戰戰兢兢的。
我聽兩個女僕躲在角落竊竊私語,一個說先生最近越來越可怕了。
另一個點頭附和說,是啊,可能是前幾天的新聞影響到他了。
我原本只是經過,一聽立馬來了精神,這可是我一手策劃的啊,最爲策劃人沒能看到那驚人的結果真是遺憾,我躲在牆壁後面,繼續聽那兩個女僕說話。
不過真是沒想到誒,先生竟然是私生子,還在國外待了那麼久……一個立馬換了種敬佩的語氣。
我眼睛一亮,不錯啊,這都能挖出來,不愧是無所不能的狗仔隊,因爲這個消息,方祈洺在方氏財團的地位肯定大受影響吧。我更加舒爽,興致勃勃準備繼續聽下去,卻聽另外一個女僕恨恨地說: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想什麼!那報紙上也有她的照片,毀了先生不等於毀了自己嗎!
我渾身一僵,我什麼時候給過照片給那個笨蛋記者了!
但是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那個記者看着笨其實精明得很,知道這篇報道不能在自家的雜誌社發,賣給了別人,還偷偷拍了照片。
這就是損敵一千,自傷三百麼,我苦笑着想。
但是方祈洺跟我是不一樣的,光是一篇報道就能讓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對我失去信任,而對於方祈洺,就算他的所有事情被狗仔隊挖出來,他也有能力壓下去,然後用別的更加吸引人眼球的東西抹去人們腦子裡的印象。
他的一千,可以恢復,甚至這一千根本算不得什麼,可是我的三百可是我的全部,想到我爸媽那通心的表情和林暉決絕的背影,我心痛如絞。
而這個時候那兩個女僕已經換了話題,全部都是來討伐我了,一個說我長得又不怎麼樣,哪裡配得上方祈洺,一個又說,我脾氣古怪,搞不懂方祈洺爲什麼遷就我。
我聽了只想笑,遷就?他逼我入絕境,你們怎麼知道他的手段?
獵物的悲哀,只有獵物本身和獵人知道而已,可是獵人是怎麼都不會告訴別人,當獵物被逼到絕路的時候她究竟有多絕望,而我一人的辯解,蒼白無力地沒有人會相信。
她們倆的對話我再也聽不下去,咳嗽了一聲從她們倆身邊經過,她們立即停止了話題立到牆邊,雙手背在身前,頭低着不敢看我。
我狀似高傲地從她們身邊走過,心裡卻一片荒涼,到頭來,我僅剩的自尊,還是方祈洺施捨的。
依舊是一夜無眠,失眠如同幽靈一般纏着我,被子裡很冷,我怎麼蜷縮起身體都留不住一絲暖意。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終於在背後貼上一塊熱源後安寧下來,我如同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緊貼着這個熱源沉沉睡去。
後來我半夜醒來,首先聽到的是水流的嘩嘩聲,我撐起身體一看,是方祈洺在淋浴,房間裡已沒有牆壁,我可以看到方祈洺肌肉緊實如同男模一般完美的背脊,我摔回棉被裡,想再次睡着卻怎麼都定不下心來,方祈洺帶着溼意的身體貼上來的時候我放棄般地閉緊了眼睛,到頭來,連起碼的安全感都是他給的。
我向家庭醫生要求開安眠藥,家庭醫生沒有答應,這是我能預料到的。晚上我繼續跟失眠抗爭,房間裡一片漆黑,我卻被失眠折磨得更加煩躁,這個時候忽然耳後一陣溫熱的吐息:“怎麼,睡不着?”
我一驚,方祈洺卻已經上了牀,從身後抱住我,說:“這樣好點了嗎?”
他比我稍高的體溫讓我覺得安心,我抑制住向後靠的衝動,任憑他這樣抱着我。好在,我最後睡着了。
白天我和方祈洺依然用沉默抗爭,晚上我卻不得不依賴他的體溫睡着。這場無聲的抗爭,終究是我輸。
但我不會輕易認輸。
一連幾日安分守己,方祈洺對我漸漸放鬆了警惕,就如他了解我一般,我也瞭解他,我的傷口會讓他疼,而我的溫順,他求之不得。
即將到我生日的時候,他問我要什麼生日禮物。我的生日和聖誕節捱得很近,每每我生日快到的時候,街上也裝飾出了濃濃的節日味道。
我說:“我想出去買衣服。”
最近天氣漸冷,方祈洺不再要求我赤身,當然若是待在那個溫度不變的二樓赤身肯定不會感冒,但是我現在的活動範圍已經不再侷限於二樓,除了他,我每天要遇到的人還很多。
我原本以爲他會拒絕,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方祈洺想了一下,說:“好啊。”
我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