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鐘聲響起,冬天天黑得特別早,六點十分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程辰望了望空蕩蕩的辦公室,只有她一臺電腦還亮着屏幕,其他位置早已是灰暗。
和林哲瀚吵完架回到辦公室,維持這樣傻坐的姿勢已經好久,久到人去樓空她都沒察覺。
值班的保安好心過來提醒她下班,有些不情不願收拾完東西走出大樓,平日裡熙熙攘攘的大門,如今一片寂靜。
錯過高峰期,地鐵站擠車的人漸少,要知道平日下班能有位置坐都是奢侈,今日卻空位衆多,多到你都不知道坐哪。
有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人正拿着一本書啃着,不知道是書裡情節太過虐心,還是工作受了委屈,女人眼眶一陣通紅,眼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轉,但卻害怕別人看到她的糗樣,一直把頭昂着生怕那該死的眼淚掉下來。
從包裡抽了張紙巾遞給女人,程辰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
女人一臉意外看着程辰,接過紙巾淡淡說了聲謝謝,然後合上膝蓋上的書塞進包裡,程辰這才得以看清書名,《與人溝通的一百種技巧》。
原來,人傷心的時候是藏不住的。
地鐵報站,女人在她的前一站下車,她挎上包站起身,下車時拍了拍程辰的肩膀:“想哭的時候哭出來會舒服一點。”
是嗎?想哭的時候哭出來會舒服一點嗎?
步行十分鐘快走到居住的小區,廣場裡大爺大媽還在跳廣場舞,有些慶幸沒看到母親的身影,必竟此刻她的情緒實在是糟糕。
爲了不想回家後被父母發現自己不對勁,程辰決定坐在冷風裡讓思緒沉澱好再回家。
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卻突然有些傷春悲秋起來。
成長真的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工作上覆雜的人際關係,情感溝通上的誤會和不解,長大後的我們已經不僅僅只是女兒這個角色,還要承擔應有的社會角色,下屬、女朋友等等。
突然很懷念在美國的那些日子,她無憂無慮,他溫暖包容,沒有身份背景束縛,沒有倫理道德譴責,他安靜做她的大叔,她單純做他的丫頭。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和程辰吵完架,林哲瀚心情極度惡劣,本來準備一個人出去買醉,卻意外接到林宅打來的電話,說是老爺子讓他回家吃飯。
家?
他有家嗎?
林哲瀚覺得家這個字對自己來說顯得特別諷刺,在年少被送出國後他就徹底沒有家了不是嗎?
他和父親,不!應該說他和林立民,討厭父親這個稱號會冠在這個男人頭上,如果不是他,母親也不會含恨而終。
還有那個女人,沒錯!他會讓他們所有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車子駛入林宅偌大的車庫,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林哲瀚皺了皺眉,好奇林立民還邀請了誰過來。
兩百平的客廳裡,還沒進門就能聽到林立民爽朗的笑聲,內裡還有兩個男人的說話聲,林哲瀚聽不分明,但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哲瀚到了!”
林立民看到兒子高大的身影,熄了熄手上的雪茄。
背對着林哲瀚的兩個身影轉身站了起來,居然是郝偉峰和郝邵波兩叔侄。
倒是沒料到會是這二人,林哲瀚楞了楞,但很快恢復正常面色。
“林總經理倒是比我們下班下得晚,想來工作一定很累,邵波啊!你得多跟人家學學。”郝偉峰帶着笑容數落自家侄子。
郝邵波倒也不氣,表情比在公司時謙遜得多:“叔叔教訓的是,林總經理學歷比我高,經驗也比我豐富,我自是要跟他多請教。”
嘴角輕扯一抹嘲諷的笑意,林哲瀚不說話一屁股坐在單人沙發上,隨意翹起二郎腿一副悠哉模樣,這兩叔侄一唱一和也不知道這是準備唱哪一齣。
對於林哲瀚的無理,郝偉峰也不介意,自顧自坐回位置,繼續夾起放下的雪茄,和林立民相視一笑討論着高爾夫的技巧。
郝邵波一人尷尬坐回沙發,說來也怪,叔叔今日突然將他邀到林宅吃飯,想着董事長有什麼公事交待,但卻不然,三人入座良久,也是閒話家常胡亂扯了一通,並未聊到公事之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都生出這是一場普通的家庭朋友聚會的錯覺,直到林哲瀚回來,氣氛莫名嚴肅緊張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在公司以外和林哲瀚正面接觸,不同於工作中爭峰相對的情景,脫下西裝的林哲瀚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讓他莫名心生幾分怯意卻不知從何說起。
“偉峰啊!你這個侄子不錯,如果不是他帶着創意一部屢創佳績,我怕時美也是很難撐下去的。”
林立民突然話峰一轉誇獎郝邵波。
郝偉峰瞄了眼侄子,眼帶笑意:“哲瀚也只是着了小人的道,很快就會走出來,你這樣誇邵波,我怕年輕人容易輕飄飄起來。”
林立民擺了擺手:“不瞞你說,我準備讓郝經理去時風百貨歷練歷練了,新區那邊時風要進駐,我思來想去也找不到合適人選,哲瀚剛回國,創意二部還在爬坡中,再給他加工作怕是難以勝任,所以我就想到郝經理,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沒料到來吃個飯居然有此事好事,郝邵波喜上眉梢,得意間隙不忘觀察林哲瀚的舉動。
某人正翻弄着報紙看得入神,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們這邊聊些什麼。
“董事長如此器重邵波,邵波受寵如驚啊!我不怕挑戰,只怕做不好讓董事長失望。”
林立民帶着笑意滿意對着郝邵波點頭:“你就放手去做,後面自然有我和你叔叔爲你頂着。”
說完,他看了看兒子那個方向,眸中閃過一抹奇怪的眼神:“哲瀚,此事你沒意見吧?”
放下報紙,林哲瀚與父親眼神在空中交匯,一個老謀深算,一個內斂深沉,誰也看不到彼此的底牌。
“林氏集團姓林,父親做主就好。”
淡淡拋出這句話,林哲瀚站起來朝着廳里正在擺餐的傭人呼道:“可以開飯了嗎?”
傭人連忙小跑至廳裡招呼衆人過飯廳。
林立民和兒子並肩走着,臨到飯桌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別忘了,你也姓林。”
“我當然記得我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