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裴尼爾漆黑的眼神中竟然燃燒着盛怒的火焰,我莫名其妙又覺得好笑,他憑什麼發怒?
我的力量和裴尼爾比起來顯得毫無用處,我平靜地盯着他,看着他將我的長袍撕碎,這樣的氣氛壓抑得我們兩個人都感到無比的沉悶。
“放開我。”我毫無表情地對他說出這句話。
裴尼爾微微一愣,隨即又湊近了我的耳朵:“要是我不放呢?”
“你會後悔。”我毫不閃避地對上裴尼爾的眼睛,這下看得他有一點退避。
“既然不是盟國,那就是敵對國,我已經抓住了敵對國的國王,你用什麼來讓我後悔?”裴尼爾用手肘按抵住我的脖子,另一隻手的手指輕輕刮過我的身體。
我目光如刀一般地盯着他:“是你親手毀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也是你親手毀掉了我心中的一切希望,現在你還想要來將我完全毀滅麼?”
有一種壓抑的,鬱悶的情緒已經在我的身體裡埋沒已久了,那是一種無法釋懷的感情,自從離開裴尼爾以後它就存在了,今天,我顧不了那麼多,想要將所有的情緒一併爆發,因爲他已經摺磨了我很久很久,我真的希望今天過後,裴尼爾在我的世界裡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你爲什麼就不能好好守在你的赤城,爲什麼就不能好好地呆在你的哥哥們身邊?”裴尼爾依舊死死按住我的身體,在我的身上留下觸目的吻痕,他擡起頭狠狠地說,“我不想要看見你,你爲什麼還要出現?出現在菲斯特沃爾宴會上,出現在人族的都城,人族願意出動軍隊去海里營救你,難道你也是用你的身體和他們建立友好關係?那現在也用你的身體向我示好吧,龍族會永遠和火之精靈國保持友誼。”
一股怒張的氣焰在我的腦海裡劇烈的衝撞,使我的理智在一瞬間全然崩潰,我揚手,一個巴掌甩在了裴尼爾的臉上,幾乎將他從我的身上甩翻到地上。
“沒有錯,我爲了火之精靈國寧願出賣我的身體,可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龍族建立友好的關係,就算有那樣的想法,也是我還什麼都不清楚的時候,既然你放棄了我們之間的一切,爲什麼要邀請我參加我菲斯特沃爾宴會想我展示你的情人還是徹底打擊我心中殘存的一絲回憶?如果是那樣的話,恭喜你成功了,現在我根本不想和你有任何關係,你也用不着管我是不是對着別的種族出賣我的身體,總之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了!”我撐起身體激動地說道,淚水衝擊着我的眼眶,我卻拼命地不願讓它溢出。
裴尼爾卻輕輕舔了舔嘴角沁出的鮮血,反手將我扣在了地上,我以一個很屈辱的姿勢跪在着,臉貼在了地板上。
“什麼都沒有?”裴尼爾的聲音冷酷得像是冷血的勝者在玩弄戰敗的俘虜,不管對方如何掙扎,最終都會死在他的手裡,“我想我們之間還有傷害。”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我永遠也無法忘記,憤怒恥辱死心絕望都隨着裴尼爾強行的侵犯將我狠狠撕碎,我喊到聲音嘶啞,掙扎到全身無力卻阻止不了裴尼爾已然扭曲的心,那之後,我的腦海裡,就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死。
心裡根本沒有了生的慾望,那麼死就不是那麼令人恐懼的事情了。
“你知道嗎,曾今我不顧一切地去追尋,希望換來你的顧盼,可是卻被命運的枷鎖束縛在了和你不同的世界的邊沿。我想要向前,卻被你害得遍體鱗傷,現在,我突然發現,命運也是虛幻,我可以打破,只是需要拋棄一切的決然,包括拋棄我重生的決心和擔任火之精靈王的誓言。”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對伏在我身上的裴尼爾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最後欠你的,就是自由,現在我還給你,從此,我們永遠忘掉對方,沒有感情,沒有傷害。”
裴尼爾疑惑地撐起身體望着我:“你說什麼?”
我的眼前一片朦朧的灰,幾乎連焦距也失去了,突然所有的景色都失去了色彩,我自顧自地說道:“我還給你自由,你們也還給我自由吧。”
裴尼爾皺着眉,看着我緩緩扯下戴在胸前的奧蘭多送給我的獸牙項鍊,放在了他的手裡。我現在連說話的力氣也不想浪費了,真的覺得好累好累,疲倦得想要從此睡在寂靜的深淵不再醒來。
我轉過臉,怕再看到裴尼爾一眼,我下的決心又會被擊碎,確實,我想要永遠留在他的身邊,想要永遠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們經歷的一切,讓我們之間裂開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即使是漲了翅膀也無法飛躍,所以我很累了,累到不想再管一切事情,對於那些我沒有完成的使命,也沒有來得及面對的族人,我只能抱歉。
我在裴尼爾驚愕的神情中將他的手腕拉過,此刻,獸牙項鍊在他的手中握着,頂端稍彎,卻是異常尖利,最後我對他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算是我最後的留戀,雖然這個笑容可能在他的眼裡比哭還難看。
就在裴尼爾錯愕的時候,我突然用力,速度快得讓他沒有一絲空隙思考,這是我最後的力量,我控制者他的手,用獸牙劃破了我的手腕,傷口深可見骨,血液瞬間泉涌了出來。
我感到溫度正在我的身體裡慢慢流失,麻痹的神經已經全然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了,晦暗的景色也在我的眼裡慢慢變黑,最後只有一個驚慌得想要拼命止住我傷口的身影,這一次裴尼爾會自由吧。
眼前突然閃過一陣強光,刺得我眼皮發疼,四周窸窸窣窣,卻聞到一股清新的泥土芬芳。
臉上傳來一股涼意,我感覺到水滴打在了我的嘴角,隨後沁入我的嘴裡,甘甜清冽,我貪婪地舔了舔嘴脣等待着水滴的再一次降臨,可是我的頭卻昏昏沉沉,眼皮也是異常地沉重,無法感知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環境。
恍恍惚惚,我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我利用裴尼爾的手,劃破了我手腕上的動脈,然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難道我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我拼命睜開眼,急切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可是隻有一些影影措措的斑駁影像。
“你的眼睛現在還沒有適應光線,先休息一下吧。”一個生澀的陌生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可是我的直覺卻讓我感到聲音的主人我認識,就是想不起來怎麼會認識。
“你是誰?”我小心地問了一聲。
對方沒有說話,我只能聽見他在我身邊忙碌的腳步聲,接着,我的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了起來,枕在了一個堅實的胸膛上。
耳邊傳來平靜的呼吸聲,陌生人的下巴靠在我的肩頭,雙手環住我的身體,然後在我的手腕處細心地處理着,動作輕微卻謹慎。
“傷口很深,不要沾水。”過了一會,耳邊的聲音纔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
這時,我的眼睛已經可以看見四周的景象了。
彷彿知道我要回頭看他的樣貌一般,陌生人放開了我,隨即將我扶起來,我的身體因爲失血過多還有點昏沉,但也很快適應了。
看見對方的第一眼,我有些驚訝,他就是那個我從火之精靈國隨身帶來的蒙面侍衛,這次是我第一次聽見他說話。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好奇地問,“你不是已經回去了麼?”
仔細看蒙面侍衛,緊身的紅黑色皮甲襯得身體線條結實流暢,修長的雙腿上幫着堅韌的皮帶,連接的皮帶的搭扣固定着短匕首之類的武器,遮住鼻子以下部位的面罩也緊貼地勾勒出精緻的五官線條,而那雙唯一路出的暗金色眼鏡,卻隨時閃動着機警靈敏的光芒。
“能夠決定我去留的只有一個人。”蒙在面罩下的雙脣笑了笑淡淡地說。
“你不該救我。”我大概知道了怎麼回事,想必是我在快要死掉的時候被這個侍衛救了,現在我有點失落,心中也是空空的,可是讓我再死一次,我又沒有那樣的勇氣。
“爲什麼要選擇這樣孤獨地死去?”蒙面侍衛卻反過來問我。
“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我低頭艱難地笑了笑,發現我真的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不,你只是不該承受這樣的命運。”對方反駁。
“可是,誰又能夠逃脫所謂的命運的束縛呢?”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離開吧,遠離一切讓你受到傷害的人和事,到命運找不到你的地方。”對方堅定地說。
我驚愕地擡頭望他,竟發現那雙機警的瞳孔裡充滿了莫名的哀傷。
“遠離?”我看他,一臉茫然,“遠離只是逃避現實的做法,該來的始終還是回來,改變不了的,即使你付出了生命,你也不能扭轉。”
“所以,你不該爲了裴尼爾•阿克萊斯毀掉自己。”對方沉默地說道,“就算你付出了生命,也無法改變他的內心,那麼,離開他吧,你依舊可以得到他無法給與你的一切,我會給你。”
我後退了一步,皺眉望着他:“你到底是誰?你爲什麼會知道。。。。。”
話還沒有說完,我便在震驚中看着蒙面侍衛解下了戴在臉上的面罩,那張熟悉的,卻顯得成熟許多的臉讓我生出了小小的驚喜和感動。
“我說過,我會帶你離開傷害,離開命運的。”摘下面罩後,對方說道,“所以,跟我走吧。”
“你怎麼會?”我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了,沒有想到盡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度見到拉塔列,那個我在記憶中離開他後就再也沒有見到的暗精靈。
“你無聲地離開後,我一直在尋找你,可是你卻沒有你的一點消息,直到你成爲火之精靈王的那天,我才又重新見到了你,我差點以爲那是做夢。”拉塔列上前,將我擁進懷裡,“你終於回來了。”
“那你爲什麼還蒙着面?”我懊惱地責怪他。
“因爲我是一個沒有按指令執行任務,也沒有完成任務的暗精靈,所以,其他暗精靈也在追殺我,我不能暴露。”拉塔列解釋道,“不過現在好了,我已經擊敗了守衛者,我自由了,所以,我要讓你也獲得自由。”
“守衛者?”我問,我十分好奇守衛者是什麼,因爲尼路也是傳言中史上第一個打敗守衛者的暗精靈,貌似那就是管制暗精靈的執行官,只要打敗他,暗精靈就可以重新獲得自由,不在執行命令。”
“以後再和你解釋,我們必須離開這裡。”拉塔列拉過我的手向前走去,“因爲人族很快會追到的。”
“我出來多久了?”我的心中突然一陣空洞,彷彿警覺地想起了什麼,卻又似乎什麼也想不起來,“人族爲什麼會追我?”
“你昏迷了三天,我當時是在裴尼爾•阿克萊斯的手中將奄奄一息的你奪走的,我還以爲你死了,並且在這期間,我發了訊號給火之精靈國的侍衛,他們會去處理這件事的,而人族在混亂中因該不會有多餘的精力去派人尋找我們,所以這正是離開的好時機。”拉塔列顧自地描述着這幾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可是我的背脊卻升起了一種毛骨悚人的感覺。
“你是說,現在火之精靈族正以裴尼爾傷害我的名義在質問他,甚至要殺了他?”我的聲音不知怎麼突然放大了許多,“而且人族也因爲火之精靈族的涌入而變得混亂?”
“可是,這還重要麼?”拉塔列的眼神變得急切,“裴尼爾•阿克萊斯傷害了你,火之精靈族族長的身份也只會爲你帶來更多的煩惱,爲什麼你還要這麼偏執的站在他們的立場上?”
拉塔列說得對,我爲什麼要站在他們的立場上,現在的我不是正想要個這些所謂的種族劃清界限麼,不僅僅是龍族,在這看似平和的族界之間,其實暗流的洶涌程度已經不是我能夠想象的了,海族的滅亡也讓我見識到了人族藏在血液之中的狡猾和殘酷,精靈族美麗外表下的醜惡靈魂我也看得清清楚楚,而我所在的火之精靈族,我也害怕以後會發現自己是**控着坐上了族長的位置,最後那個看似沒有一點關係的魔族,也從那個叫幽冥的異空間裡來到了外界,難道也有什麼暗藏的陰謀?
這一切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也超過我的想象,難道,世界就是這樣的麼?
弱肉強食,蓄滿了以傷害其他種族而獲利的心機!
但是,我隱隱約約卻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害怕我離開後,會有恐怖的事情發生,離開的念頭彷彿一隻牽扯着我的某根脆弱的神經,一旦觸發就會痛不欲生,這樣的感覺我很陌生卻深信不疑,並且,我也不知道這個感覺的由來和原因。
就彷彿看到脆弱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就會忍不住去保護一般,聽到火之精靈族已經在人族造成混亂的消息,我的心中不自覺的開始忐忑,彷彿我要保護的東西在搖搖欲墜,就像風中搖曳的燭光一樣,一閃即滅。
那是在爲我的族人擔心還是在爲別的情況憂愁?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很奇怪我的責任心爲什麼會變得這麼大,大到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了,可是直覺告訴我,我不能走。
“拉塔列,我答應你,和你離開。”我擡頭,認真地看着他,“但是,我們得先回帝普艾斯,因爲我的族人很有可能在爲我的‘死去’而流血,我必須阻止。”
拉塔列看着我,眼中閃爍着不明意義的光芒,情緒複雜:“你真的會跟我離開這裡麼?真的會讓我保護你離開麼?”
我笑了笑,拉塔列的認真讓我覺得他很可愛:“我答應你,只要火之精靈族安全撤離。”
“你不會跟我走的。”拉塔列聲音低沉了下去隱隱透着傷悲,“彌亞,你不會了,你已經做了回去的決定。”
我不明白拉塔列的意思,皺了皺眉:“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拉塔列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不僅是火之精靈族因爲失去你而開始憤怒地攻擊龍族,就連龍族自身也開始分裂了,因爲,人族邀請了屬於龍族管轄區域內的幻獸界的一個種族的首領來簽訂你們所說的和平契約,這就相當於承認了幻獸界和龍族平等的地位。龍族對人族的舉動很不滿,於是和人族撕破了臉,精靈族的風之精靈族長卻乘機就着殺掉兒子的私仇打着維護作爲盟國的人族的安全和和平向龍族宣戰,並且魔族似乎也開始將矛頭指向龍族了。”
“你說什麼?”我吃驚地大喊,“這是陰謀!”
我突然想起了在帝普艾斯王宮中的宴會上,那個空着的沒有賓客的座位,原來是專門安排的一齣戲,就是要引裴尼爾他們入戲的。
至於什麼陰謀論,其實就是我的猜測,但是其他幾個種族突然在我的“死亡”導火線形成後馬不停蹄地攻擊龍族,這確實很可疑,因爲一向智慧的人族是不會平白無故地不明分寸地邀請幻獸種族參加宴會的,這是很顯然的攛掇,只是我的事情正好給了他們一個合適的藉口,火之精靈族成功地爲先他們開闢了戰場。
如果我不回去,我有一種會永遠失去裴尼爾的預感,不只是他,還有羅耶爾,還有華,然後在龍族被殆盡之後,遭殃的會不會是火之精靈族?雷奧,伊恩,尼路甚至整個赤城都會被貪婪地吞噬。
明明心中的希望已經不會再燃燒了,可是,爲什麼心口好痛,在這個時候,裴尼爾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在我的腦海裡消失過,並且還越發地清晰。
我不想他受到傷害,不想,即使我會遍體鱗傷,即使那些傷害都是他造成的,可是,在他眼裡化不開的哀傷中,我卻看到了一絲和他表露出來的情緒違和的東西,或許這只是我的自欺欺人,我只是想要再找一個再看他一眼的藉口。
我想要離開他,但在生命會消隕的時刻,我最想見的還是他。
裴尼爾,你在我心中的根盡扎得這麼深了嗎?連我也無法發現,及時發現了,也無法拔除。
突然,一隻帶着些許涼意的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驚愕:“拉塔列?”
“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拉塔列拉着我向前走,彷彿妥協一樣,“我會一直保護你。”
“謝謝。”我微笑,可是,我又何必讓你爲我的命運承擔風險?
“不過,在遇到危險,我會把你打昏然後帶你離開,你可得聽我的。”拉塔列顧自向前走,面前出現了一個暗紅色的傳送法陣。
我沒有說話,拉塔列見我沒有動靜,便停了下來,就在他準備轉身的一刻,我用力打在了他的脖頸處,他的身體一軟,被我接在了懷裡。
對不起,拉塔列,我決然地將他拖到了法陣旁邊的地上,我也不知道我將遇上什麼樣的危險,我不能讓他因爲我受到傷害。
深吸一口氣,我緩緩走進了法陣,意識裡出現了帝普艾斯城高大威嚴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