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氣流在空氣中瀰漫,我跪在地上艱難地吸着氣,平定着此刻在我心中洶涌起伏的情緒。我已無法用詞語來描繪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了,只知道這讓我幾乎窒息。、
我的手指嵌進了身體前方的紅砂之中,骨節早已發白,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淌滿了淚水,我艱難地想要挪動身體,卻發現力氣早已消失殆盡,全身虛軟的像一灘軟泥。
我擡頭,看見雷奧正站在我左前方不遠處的臺階上,他沒有看我,而是不安地擦拭自己手中的長劍,臺階的最頂端,一隻火焰蜥蜴的紅石雕像傲然挺立,在雕像前,一個被光霧包圍的虛幻身影定定地看着我。
那就是火之精靈族長,阿爾法特拉•沙拉曼達,此時他魁梧偉岸的身體卻只能在火焰之神的雕像前用一種接近於意識化的形態展現出來,就在不久前,他解封了我的記憶,告訴了我關於真正的彌亞•沙拉曼達的一切。
現在,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火之精靈族的繼承人,還是那個沒有親人的暮,但是彌亞的感情彷彿都是我親身經歷般烙印在我的身上和心裡,讓我痛徹心扉。
他殺了彌亞——龍族之皇裴尼爾•阿克萊斯殺了彌亞•沙拉曼達,裴尼爾親手殺了我。
如果我會料到有這樣的結局,當初我是不會這麼急切地想知道一切的,我最大的悲痛莫過於那個在我記憶恢復之前我拼命想要去記起和思念的人,卻是毀掉我感情和身體的人,兩段記憶重合,我的思想衝突得猶如海浪擊打岩石一般,驚天動地。
我一直愛着我曾今拼命想忘記的人!
那,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他?利用彌亞•沙拉曼達挑起族界戰爭並在最後殺掉他的少年裴尼爾,還是爲了保護我,自己被反叛的龍族圍困而下落不明的龍皇裴尼爾?
心臟像是被埋在了千金重的泥土之中,無法衝破壓抑的束縛,我真的快要死掉了。
“彌亞,既然這是你的選擇,你就必須在瞭解事情之後承擔一切。”空靈的聲音在阿爾法特拉•沙拉曼達的幻影之中傳來,迴響在我所處的火山深處的巖洞中。
“現在是局勢十分緊急的時候,龍族經歷了內亂,他們現在的統治者隨時可能再次發動戰爭,所以,你必須振作起來。”雷奧對着我鄭重地說。
“戰爭?”我緩緩支撐着直起了上身,雷奧的話讓我從記憶中被一點一點拔起,回到了更加殘酷的現實中,殘酷得連記憶帶來的痛苦也在漸漸被減弱,甚至是在漸漸被替代,“我只是一個沒有親人,就連感情也不配擁有的孤獨者。我拿什麼去承擔一切?我有什麼資格去承擔一切?”
“彌亞,你是火之精靈王阿爾法特拉•沙拉曼達的兒子,你是整個火之精靈族的尊崇者,你的身上留有火焰之神的血液,所以,這是你別無選擇的命運,你必須承擔起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火之精靈王!”雷奧以一種很不協調的既敬畏又擔憂的口氣對我說道。
我苦笑了一下:“別無選擇的命運?幾乎毀掉了我的一切,這就是你們最終想要的麼?我登上火之精靈王的寶座的那一天,就是你們想要看到的麼?爲什麼是我?”
“從你生下來的那一天開始,你就是註定的繼承者,彌亞,這是火焰之神的預言,我們不能違背神的旨意。所以,忘記一切牽絆着你的感情,你才能重生,可是,你卻又選擇了記起全部的事情。”雷奧低下頭,聲音帶着些許的侷促,我能感覺到他心裡對我的莫名其妙的害怕,因爲在平時,我這樣虛弱的時候,我他已經上來攙扶我了,可是他現在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擔憂地看着我。
“可是,我到底是誰?”我再也受不了地大喊出來。
我到底是誰?我的命運到底是什麼?我只是想要自由地生活下去。可是卻揹負着這麼多難以承擔的所謂的命運,還被弄得遍體鱗傷,我到底該怎麼做?
“你是彌亞•沙拉曼達——火之精靈王。”雷奧單膝跪地,對我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我呆呆地望着表情嚴肅的阿爾法特拉•沙拉曼達的幻像,此刻,我無法叫他父親,雖然在彌亞的記憶回來後,我對他有一種天然的崇敬之情,但是更多的卻是憤怒。
“我不想做火之精靈王,我只想要自由。”我站起身,平靜地對阿爾法特拉說,身體卻在不住地顫抖。
“彌亞,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就要勇於承擔,你是火焰之神沙拉曼達選召的繼承人,就是火之精靈的領導者,當初我將你送到另一個時空,就是要讓你忘記一切,等到你獲得重生的時候,你就是一個王者。”阿爾法特拉的聲音繼續迴響道,“可是,你卻還是選擇了重拾記憶,那麼就像一個王者一樣,帶着責任去面對一切痛苦。”
面對?我要怎麼去面對?對於一個曾今傷害我,現在被我深愛着卻已經死掉的人?
“既然要讓我重生,那爲什麼要讓我再次遇見裴尼爾?”我無力地諷刺地笑着,現在我已經不能用難受的表情來表達我的痛苦了。
“這也是命運,彌亞。”阿爾法特拉麪無表情,“當時我解救了你,將你送到另一個時空,卻沒有預料到你會被我們所不知道的力量召喚回來,而且重新遇見了他,在我們的計劃裡,你是應該在忘記一切後被我們迎接並擁護着回來繼承王位的,可是我們也未能如願,你還是遇見了他,所以你纔會在之後的事情中想要恢復記憶。”
“哈哈。難道火之精靈所信奉和敬仰的就是一個叫做命運的抓不到摸不着的東西麼?”我不禁笑出聲來,爲了發泄我心中極度的憤懣。
“這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彌亞。”阿爾法特拉的語氣依舊十分耐心,“裴尼爾•阿克萊斯拼命保護了你,但是他也沒有死去,不過莫洛龍域現在的局勢不是我們能夠猜得透的。龍族暫時還沒有和精靈族解除友好契約,因此,你還有機會見到他。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疑問,也許把一切弄清楚了,你才能安心地成爲火之精靈的王者吧。”
到這裡,我有一點動搖了,自從聽到了裴尼爾還沒有死去的消息之後。我現在是真的很想認清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他,一想到那張冷漠又憂傷的臉,我所有的記憶就會分成兩半相互衝擊得我頭疼欲裂,心中也彷彿有一根尖刺扎得我無法呼吸。
突然想到了雷奧在我來到火山口之前對我說的話,他說當我恢復記憶之後,我就會十分急切地要去莫洛龍域帶回小黑了。
這個回想讓我不由得也震驚了,在彌亞的記憶裡,裴尼爾就是他曾今救過的那條小龍,而那條小龍與小黑幾乎一模一樣,那麼,在我離開莫洛龍域走在冰原中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就一直是裴尼爾。
我的思維越來越流暢,謎團越來越清晰。如果是那樣,將我從雪族口裡和嗜血藤中救下的就也是他,後來在冰涯前幫我擋住雪崩的那個讓我有熟悉味道的身影也應該是他,最後在我和雷奧他們被龍族攻擊前預見危險並且想要拼命阻止我們的一定還是他!
原來,他一直保護着我。
想到這裡,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了,如果無法弄清楚一切,我會永遠也不能原諒我自己!
“告訴我,怎麼才能去莫洛龍域,見到他?”我默默地問雷奧。
“作爲友好盟國的王,你就是莫洛龍域的貴賓。”回答的卻是阿爾法特拉•沙拉曼達。
走出火山口的時候,天已經變成了濃稠的暗紅色,擡頭,光線全部隱進了紅色的雲中,只能透出模糊的陰影。
溫熱的風吹得我有些悶,我卻保持着我認爲最爲傲然的姿勢和雷奧回到了赤城。
就在本該結束一天勞頓的傍晚,火之精靈族的所有子民和赤城的侍衛以及客人,全都被一陣急促的號角聲聚集到了火之精靈王宮前面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身影之中夾雜着不住的騷亂。
我在侍衛的指引下來到了宮殿的最頂端,俯視腳下的一切,手中的長劍彷彿預見到了什麼一樣顫抖地迸發出一陣陣嗡鳴。
赤城的一切都盡收我的眼底,遠處雲層裡卷雷滾滾,我彷彿就是一切的主宰,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與生俱來,讓我不禁有一種很想要守護的衝動,可是這樣的念頭只是在腦海裡一閃而逝,我又恢復到了冷漠的狀態。
爲了我自己的原因和事情,我已經答應了我的父親阿爾法特拉•沙拉曼達,登上火之精靈的王座,履行作爲“被火焰之神的預言選召“的命運該履行的義務。
因此,我在所有火之精靈子民的眼前拔出了父親賜予的那把叫做”炎靈“的火焰之神的佩劍。
看到劍身上流動的火光時,火之精靈的子民全部虔誠地跪拜了下去,他們信仰的火之力量又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遠方的捲雲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炎靈在震顫中發出渴望力量和使命的陣鳴,我舉起長劍,莊重地念出了火之精靈王者的誓詞——
“應火焰之神沙拉曼達命運的選召,
火之精靈彌亞•沙拉曼達,
即將用炎靈劈開所有的荊棘,
讓所有的力量都在火焰之下臣服,
讓所有的敵人都在火焰之下失敗,
火焰的信仰將永世傳承,、
火焰的靈魂將永世不滅,
火之精靈,
擁戴你們新的王,
火之精靈,
擁護你們的力量,
亙古不衰的火之元素,
將開啓火之精靈族新的征程,
到達火焰之神庇佑的領域,
享受輝煌!”
誓詞從我的口中念出,意外的流暢,廣場上所有的火之精靈也都在這之後開始淺淺吟唱起來——
“火之精靈,
我們永世擁戴我們的王,
火之精靈
我們永遠擁護火焰的力量,
要讓亙古不變的火之元素,
燃燒在我們新的戰場上,
我們跟隨火焰的信仰,
在火焰之神庇佑的領域,
享受輝煌!”
直到很久以後,我也無法想明白我當時是以怎樣的心情登上火之精靈王的王座的,我是想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把成爲火之精靈王當成一個跳臺,讓我能夠有條件做我真正要作的事情。可是,坐在了這個**地王座上,我才知道,我的想法實在是過於純粹。在那個偏偏選召了我的位置上,我突然莫名地體會到了一種叫做責任的心態,那是一種想要拼命守護族人的精神。
那是我最不想要擁有的一種東西,可是卻刻骨銘心地嵌進了我的靈魂,讓我感覺自己彷彿着了魔般無法自拔,難道,這就是命運?
命運,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我卻還在打破它的路上努力拼搏着,可是當我自認爲很有可能打破它或者是已經打破了它的時候,事實卻總讓我掉進另一個命運的圈套裡,除了死命地循環和無盡的絕望,我不知道我還剩什麼,支持着我的就只有那一點點搖搖欲墜的執着,不知道裴尼爾是否也和我一樣。
但是,那時的我依然會抓着那唯一的一點執着,拼命地追尋着我生命的意義,即使被傷害到體無完膚我也無怨無悔,所以在回憶起來的時候,我會無奈地苦笑,笑自己的無謂,笑自己的無知,笑自己的無力。。。。。。
火之精靈族的使者很快在我的旨意下去了莫洛龍域,作爲盟國的出使和慰問,我也很驚訝自己居然能夠忍住跟去的衝動,而專心致力於對火之精靈族的統治。
在赤城,混血精靈得到了和純血精靈一樣的待遇,因此居無定所的混血精靈都聚集在了赤城之中,他們的潛力在學習中被啓發,靈力的純度和力量在訓練中被改進,很快,火之精靈族的規模強大了起來,而使者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了。
這一年,我的思想沒有一天不在莫洛龍域,食指上那顆鵝黃色的寶石卻再也沒有泛出過一絲光芒,彷彿它只是一個擺設,從來沒有出現在那個和裴尼爾有關的世界上過。夜深人靜時,我會回想少年時和裴尼爾在一起的短暫的開心事情,這些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回憶,而悲傷的事情我選擇淡忘,因爲我不願意讓那一絲尖銳的痛刺得我的心臟幾乎停止。
後來,火之精靈的崛起漸漸成爲了我最重要的事情,我越來越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王者了,我和我的三個哥哥時常對族內的事情展開激烈的討論,就像君王和大臣,上司和下屬一般,我突然厭倦了自己利用王位的行爲,開始認真地爲這個國家,和子民做事,這彷彿真正變成了我的職責,我的義務,變成了我生下來就該做的事情。
直到我看到火之精靈族的使者帶回來的龍族的使者以及龍族使者手裡的邀請函,我纔在突然間又醒悟過來,這之後的事情,纔是我要去實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