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是事實總是那麼不盡人願,當我感覺到一陣血腥味濃烈得使我快要暈厥過去的時候,大殿裡也已經是橫屍滿地了,被逼退到宮殿裡來的鰭族戰士奄奄一息,而人族的喊殺聲已經近在咫尺。

我衝到一個滿身是血的鰭族戰士身邊,將他拉到了我的藏身之處,然後撕下我長袍的下襬給他包紮,可是仍舊不能制止那汩汩外流的血液。

我問:“達拉在哪兒?現在她應該帶你們隱藏起來。”

可是,還沒有等我的話說完,那個鰭族戰士已經停止了呼吸,我平靜地站起身,現在不是惋惜生命的時候。

“在這裡。”突然我的面前響起了一個粗獷的聲音。

擡頭,人族壯碩的士兵聚到了我的面前,他們穿着堅硬的鋼材製成的盔甲,手上鋒利的武器沾染着懾人的猩紅,看到這樣的場面,我這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究竟要斬殺多少的生命才能匯聚成這麼濃烈的色澤?

終究我是失去了暮的冷靜,永遠也回不去了,因爲彌亞的感情和記憶已經全然注入了我的靈魂裡,我不在是那個孤獨的盜賊,可是現在的我就不孤獨了麼?

我冷傲地笑了笑,繞過人族的戰士向宮殿的大門外走去,那裡,殺戮仍然在繼續,人族與龍族的氣焰在高漲,可海族的生命卻在消失。

我從地上撿起了一柄長矛,就在一個鱗族的少年即將被他的敵人用劍貫穿身體的時候拋了出去,力量不大,卻阻止了屠殺,少年和那個穿着盔甲的人一齊看向了我。

“放開他,我來做你的對手。”我指向他冰冷地說。

盔甲戰士摘掉頭盔,露出一臉濃密的絡腮鬍和糾結的亂髮,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抽劍快步向我衝了過來,劍尖在海石地上擦出金黃色的火花。

我矮身躲過戰士的攻擊,向前面跑去,他穿着沉重的鎧甲,速度趕不上我,我來到鱗族的少年身邊示意他逃走,他卻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身後傳來金屬和地面摩擦的聲音,我知道戰士還在對我窮追不捨,我又撿起一柄長矛當劍往回橫掃,可是長矛太重我無法很快擊出,被戰士揮劍格擋了下來。

他抓住了長矛的頂端,如果我不放手,他的劍將接刺中我,但是如果我放手,身後全是人族的士兵,我也無法逃離,就在進退兩難的時候,有兩個穿着烏黑的盔甲的士兵上前阻止了和我敵對的士兵。

“彌亞。”熟悉的聲音傳來,我轉頭,竟然發現是羅耶爾。

“你怎麼會在裡?”我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冷笑一聲,“你是來幫助奧蘭多絞殺海族的?”

“你錯了。”奧蘭多突然來到了羅耶爾的身邊,“龍族來人族的目的和你一樣,他們受到了人族的邀請,後來聽到你出事了,羅耶爾大人才要求和我們一起來營救你的。”

“達拉在哪?”我現在沒有時間去感謝羅耶爾的營救。

“她得兌現她的承諾,將海皇的權杖交給人族。”奧蘭多說。

“可是,海族卻真正的滅絕了。”我看着滿地的屍首,心中十分複雜,“你沒有實現你的承諾,奧蘭多,你說過要以性命擔保的。”

“是海族首先背棄了諾言。”奧蘭多反駁,但是彷彿不想和我爭辯,於是語氣軟了下來,“你沒有事就好,和我們回去吧。”

“達拉在哪?”我問。

“我們會把他帶走。”奧蘭多說,“她是唯一知道海皇的權杖下落的海族。”

我最終還是離開了這個安靜的深海,海族在人族和龍族的聯合絞殺下終於全部消失,只有那個鱗族的少年遠遠望着我們離開的背影,不知道他的心裡此刻在想着什麼。

一個種族就就像火種一樣熄滅了,在強大的種族面前毫無還手的力氣,只能任人宰割,可是那些強大的種族又會在平靜中堅持多久呢?陰謀和危機時刻像野獸般潛伏在四周暗暗窺探,終將有一天,殺戮會捲走一切榮譽和繁華,就像今天海族遭遇的一樣,這也是我厭倦的循環。

帝普艾斯的街道依舊人聲鼎沸,這樣的時光又可以持續多久?十年?一百年?還是一千年?當街道荒蕪,宮城破敗的時候是否還有最後的人族可以記起曾今的輝煌?

龍族與精靈族的首領都來到了帝普艾斯,而且還有一個我從來見過的種族,我看不清楚他們的實體,他們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周身覆蓋着黑色火焰,只有眼睛的地方是兩個鵝黃色的空洞,這就是傳說中幽冥之神的後裔——魔族。

魔族形態各異,有的彷彿猙獰的猛獸,有的又與人類無異,有的便和我現在看到的一樣是一團黑色的火焰。他們一直生活在幽暗的異空間,數量稀少,但力量強大,他們從來不和其他種族來往,可是現在,卻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兩天後,人族的王邀請我們來到了人族王宮的大殿裡,這是一次盛大的晚宴,踏進殿門的時候,大殿裡的賓客全部看向了我。

這個晚宴不似菲斯特沃爾宴會那般隨意,各個種族都只有一個首領到場,並且十分嚴肅,沒有一點活躍的氣氛。

“您總算是來了,我尊敬了火之精靈王陛下。”又是那個讓人厭惡的聲音,我擡頭就看見了長桌右前方第四個座位埃爾莫斯。

“對不起,不過我想離晚宴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不知道風之精靈族長有什麼急事,這麼想要見到我。”我在面對人族的王左邊的第四個座位上坐下,正好和埃爾莫斯相對。

“沒有,我是看大家都來了,就只有您沒有到,還以爲您又被什麼危險的種族帶走了,所以呢,沒有事兒就別到處亂走,以免大家的時間都耽誤在尋找您的下落上了。”埃爾莫斯句句帶刺。

“那謝謝關心了,如果我被抓走,請您千萬要阻止精靈族的侍衛來尋找我的下落,我心領了,您還是先帶人去尋找您下落不明的兒子吧。”我冷冷地回敬,句句戳中了埃爾莫斯的要害,他差點爆發般地站起來,還好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

“這個您就多慮了。”右邊第二個座位,也就是人族的王旁邊的位置上,奧蘭多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對埃爾莫斯說:“火之精靈和諸位一樣是人族的貴客,要是有什麼危險,人族捨去性命也會去援救的。”

聽到了奧蘭多的話,我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笑,正如我現在不知道他的話是虛假還是發自內心的一樣。在這裡,至少在弄清楚我想要知道的東西之前,誰也不能相信了。

我的視線從奧蘭多身上移開,看見人族的王的另一邊坐着一個沉默寡言的穿着盔甲的老戰士,頭髮和鬍子已經變得雪白,灰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裡,卻看上去極其睿智。老戰士身邊是一個模樣和藹的褐發年輕人,他穿着祭祀一般的法袍,笑容在他的臉上如陽光般溫暖和煦。年輕人的右手邊就是那個全身在燃燒的魔族,而魔族身邊就是風之精靈族長埃爾莫斯•西弗爾溫德。

而我這一排,人族王的左手邊就是奧蘭多,緊接着是一個空着的位置,第三個,也就是我的右手邊,邊坐着的是龍皇裴尼爾,此刻我的視線根本不敢往我的右邊掃,就連動也不自在,爲什麼我看到他還是這麼不自由?就像是心中有一塊被遺忘的地方被觸動了一下,盪開一圈圈漣漪。

想不到他也會來。

晚宴開始,我沉默地吃着,我的左手邊以及對面埃爾莫斯的右手邊全是人族的大臣和法師,他們切切私語着,偶爾有人繞過我們身後的椅子來到其他的座位和各個種族的首領們交流,我也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旁邊的人族法師聊着一些關於火之精靈族風俗的話題,那個法師顯然對別族的習慣很感興趣。

晚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氣氛開始活躍起來,交流也慢慢激烈起來,而我總是想要儘快找個別人都發現不了我的角落靜靜地待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人都聊到了最酣暢的時候,奧蘭多站起來,拍了拍手,大家立刻安靜了下來。

“謝謝各位族長來參加這一次晚宴,我們還有一個同伴現在正在路上,等到他到來後,我們就可以共同商量友好契約的簽訂條件了,再此之前,請大家把帝普艾斯當成自己的家,把其他種族當成自己的家人。”奧蘭多和藹地說,他完全就是人族王的代理人。

我覺得很奇怪,從我來到帝普艾斯起,就沒有看見人族的國王說過一句話或是表達一個態度,都是由奧蘭多代替他說話,究竟這個看似威嚴的國王是無比信任他的大魔法師還是他根本就是一個傀儡?

我看着人族的國王,可是他已經在大臣們的敬勸下,喝了太多的酒液,現在已經人事不省了。

侍女將他帶到了內殿,奧蘭多示意大家繼續。

我又看向那個空着的位置,想象着那裡應該坐着什麼樣的種族,可是我想不到其他還有哪個種族沒有來。

一直到很晚我才拖着疲憊的腳步回到我的住所,來到宮殿的外面,發現其他種族的首領都有接近一支小型軍隊數量的侍衛等候在那裡,只有我的身邊除了奧蘭多給我安排的侍從和侍女外空空蕩蕩。

夜晚,房門敲響,我聽見了羅耶爾的聲音。

“你不該來。”我猶豫着將羅耶爾放進了房間。

“你說過,我們私下還是朋友。”羅耶爾坐下來,看着我,“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我很安全。”我坐在他對面看似很隨意。

“可是你的心情不好。”羅耶爾的話彷彿一根刺準準確確地紮在我的心裡,傷口不大,卻令人隱隱難受。

“當看見一個種族在我面前消失的時候,我就會有一種很沉重的感覺,這是你們這種弱肉強食思想根深蒂固維護者不能理解的感情。”我說,可是讓我心情不好的,除了這件事,彷彿還有另一個讓我特別不自在的感覺。

“我想要理解,我也想要了解你心裡的想法。”羅耶爾拿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搖晃,“可是你避得太開,讓我無法捕獲,告訴我,要怎麼樣你才能像對裴尼爾那樣對我敞開心扉?”

“我從來就沒有對他敞開過。”我反駁,“或者說,是他自己爲我關上了心扉,自從他的匕首刺入我心臟的那一刻,我就選擇了忘記一切。”

“你記起來了?”羅耶爾顯得有些驚訝。

“忘記並不能是我重生,面對才能使我成長,所以,我不想在和龍族再任何來往。”我淡淡地說,心中卻有淡淡的酸澀。

“彌亞,一切都將會改變的。”羅耶爾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輕輕撫上我的臉頰,“你會擺脫一切的,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嶄新的龍族,一個讓你不再記恨的世界,憂傷的記憶都將被清除,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了。”

我聽不懂羅耶爾在說什麼,但是我能從他的話語中感到淡淡的瘋狂和隱隱的危險。嶄新的龍族?嶄新的世界?可是即便是一切都煥然一新,但是我的記憶卻會永遠地上演讓我無法釋懷的那一幕,改變一切有用麼?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真正地體會到羅耶爾的意思,因爲我根本想不到後來一切的發展方向是如此讓我震驚,直到一切真正地發生我才發現原本的一切纔是我想要的,怪只怪我沒有看清事情的緣由和細節,沒有細細體會那轉瞬即逝的我從不增發現的細微情感和苦衷。

街上的嘈雜能夠暫時轉移我的注意力,使我沉重的心情得到放鬆,我在街道上百無聊了賴地走着,轉進了一間酒館。

裡面的人幾乎全是男性,我帶着斗篷遮住耳朵,不想讓人認出來,因爲我被發現了,就會有侍衛和侍從來找我,那麼我想一個人待一下的願望就會破滅了。

可是,即便是這樣,我的念頭也被破壞了。

就在我到二樓,找了一個安靜的隔間坐下後不久,樓下就傳來一陣嘈雜,我掀開窗簾向下望去,心瞬間涼了一半。

裴尼爾正帶着他的侍衛,浩浩蕩蕩地向樓上走來,而樓上就只有我這一間隔間,

於是我選擇了逃離。

我帶好斗篷,低頭向樓下走去,正好迎上向上走來的裴尼爾,我側身讓他先過,他卻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

不是他自己願意停下,而是有人阻止了她,我擡眼看去,他的右邊正是一個束着紫色馬尾的女子,那個女子我見過,雖然在很早以前,但是我知道,她就是裴尼爾所謂的未婚妻,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而裴尼爾的左邊,則是那個我在龍族王宮的樓閣裡看見裴尼爾和他接吻的神秘身影,不過我現在還是看不見他的樣貌。

“這不是火之精靈王麼?”紫發女子阻止了裴尼爾前進,又挪過身體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們來了,你卻要走,不和我們一起聊聊天麼?”

我實在沒有心情在待下去,於是說道:“這麼好的興致,還是找興致相符的人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紫發少女卻並沒有想要讓我離開的意思,她伸出手來攔住我說:“怎麼說火之精靈族和龍族也是過去的盟國,我們的龍皇有了新的戀人,您就不想認識?”

“火之精靈國與幻獸界已經解除了盟國關係,所以請不要讓我和你們有任何瓜葛。”不知怎麼,聽到紫發少女的話,我的心中騰然升起了一股無名火,是因爲她的盛氣凌人還是她說話的內容,或者說是兩者都有?

“我可以理解爲是您在逃避或者說是嫉妒麼?”紫發少女咄咄逼人地說道,堵在樓梯上的侍衛都發出了輕微的笑聲,可是傳到我的耳朵裡,彷彿山崩地裂,接着又聽到紫發女子說,“只是可惜呀,你選擇了逃避,不然龍皇還是有可能從新和你在一起的,就如你想的那樣,雖然機會很渺茫。”

我現在真的憤怒了,一羣龍族,因爲我宣佈火之精靈族和幻獸界從此解除盟國關係,就對我敵視嘲諷,更將我和裴尼爾的事情拿來胡亂調侃,我受夠了,居然裴尼爾還任由這個女子繼續說下去,於是我換上了一個禮貌的笑容想要反駁過去。

“如果我記得沒有錯,您因該是龍皇的未婚妻吧。”我看見紫發女子的臉色稍微變了變,心中稍微放心了一點,接着說道,“那麼,你這也是在嫉妒麼?本該屬於你的感情卻被我這個局外人帶走了,可是在我丟棄它之後卻也不是你的,你很失落吧?可惜,現在一切都和我沒有關係了,你依靠和我較勁來引起你心愛的龍皇的注意是毫無用處的,你的敵人現在是他。”我指向那個帶着斗篷的人,他一動不動,我突然涌起一種想要將他的斗篷摘掉的衝動,到底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面容?

就在這時,裴尼爾突然離開那個帶斗篷的身體,來到了我的面前,怒氣使我更加理智,也讓我表現的越發平靜。

“這麼說,你已經丟棄了一切?”裴尼爾的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我無法瞭解他現在的想法。

“尊敬的龍皇陛下,我只是想要做回自己,過回自己平靜的生活,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帶人來打擾我。”我已經達到了極限,什麼理智也顧不上了,不是他逼我丟棄一切的麼?現在還放過來質問我?

“那這樣呢?”裴尼爾突然托起我的下巴,拉下頭吻上我的脣。

我在驚慌中腦子裡空白了一瞬間,隨後死命地推攘着裴尼爾。可是他的手臂將我緊緊箍在懷中讓我動彈不得,我就只能無奈地讓他吻着,突然感覺這是一場笑話,更是一場巨大的恥辱!

我放棄了掙扎,放棄了反抗,冷冷地站在原地,所有的情感都被我牢牢鎖在心裡,裴尼爾感覺不到我任何情緒的變動,突然放開了我。

“你還認爲你已經丟棄了麼?”裴尼爾看着沒有任何感覺的我,莫名地問,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我究竟什麼樣了,“你沒抗拒這種感覺。”

我緩緩上前,逼近了裴尼爾,就在這個時候,我卻迅速地將紫發女子拉到了我的懷裡,學着剛纔裴尼爾的動作狠狠吻了下去,我死死箍住對方瘋狂地吻着,龍族的士兵驚訝的忘記了上前阻止,連裴尼爾也震驚了,只有紫發女子無力地在眼中流淌着委屈的眼淚。

此刻,紫發女子肯定覺得這比被骯髒地低等的幻獸侵犯還要恥辱,可是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報復的快意很快在我的胸中燃起了滾滾烈火。

“怎麼樣,你抗拒這樣的感覺了麼?”我問紫發女子,卻是說給裴尼爾聽的。

紫發女子不敢相信地睜眼盯着我,她的驕傲,她的尊嚴,她的面子,她的虛榮,現在都被我踩在了腳下,她哭着跑出了酒館。

“你也看見了,尊敬的龍皇陛下,不是隻有你可以帶給別人這樣的感覺,所以請你收好你氾濫的情感,不要再在我的面前上演這樣的戲碼。”我流水般地說出這樣的話,句句帶着攻擊,“您的新戀人看到這一幕肯定不好受,所以,以後請您管好自己也管好屬下。”

裴尼爾卻大笑了兩聲,突然抓起了我的領子,將我想樓上的隔間拖去,我始料不及,膝蓋撞在階地上,碎裂般的劇痛,帶着斗篷的身影站在原地沒有一絲反應,而我的驚呼也被所有的人無視,龍皇的侍衛直接將裡面的客人驅散了。

我還沒有從膝蓋的劇痛中回過神來,就被扔在了隔間裡的小型長桌上,裴尼爾按住我的身體,眼神邪惡:“我的新戀人,更想看看接下來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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