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圍困南昌的同時,明軍派出魏君重所部,由南昌北上,攻取九江,截斷武昌至南昌的增援之路。魏君重名義上是率領的滅朔軍的一個師,其實他這個師屢經戰鬥,已經擴充至近三萬餘人。朱永興的意思很明顯,魏君重所部是早晚要獨成一軍的。他的這個想法也早通報了魏王馬寶,讓馬寶再從閩省和贛省百姓中招募一師,補足滅朔軍的差額。
若論明清兩國的地域,明朝還是處於劣勢;但要論動員能力,以及民衆參與支堅的熱情,清朝則是遠遠不及。湖廣士紳捐輸的糧食,光復區百姓的踊躍支前,使明軍的後勤壓力大爲減輕,且士氣高漲。
永曆十六年,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十二月二十一,在沿途民衆的傾力相助下,三十餘門重炮運抵南昌城下;十二月二十二,坑道施工業已完成,開始填裝火藥。
十二月二十三日凌晨,南昌西城牆在兩聲轟然巨響中垮塌,嚴陣以待的明軍立刻吶喊衝鋒,從兩個缺口處蜂擁入城。激戰至下午三時許,南昌城內的清軍被全部肅清,都統穆佔被擊斃,所帶滿蒙兵將被盡數斬殺。
十二月二十四日,朱永興在南昌城內接到了魏君重的急報,九江已下。至此,武昌的上游、下游皆被明軍所控,基本上失去了重地的意義。
而明軍繞過武昌的戰略行動獲得了巨大成功,沿江東進便是南直隸的上游咽喉——安慶,只需拿下安慶,便可控制長江及準河,是以取南京必先得安慶。
當年鄭成功由長江入攻南京,主力攻下鎮江後屯於南京城下,以張煌言率偏師往攻安慶。張煌言船不足百,兵只兩千,除了收復安慶之外,周圍四府十餘縣亦盡落入他手,一時間局面大好,只可惜鄭軍主力一敗,安慶等地亦不可守,也只得急忙後撤,將這些府縣歸還於清兵之手。
一道道諭令從南昌飛出,快馬加鞭送往各處。各部明軍紛紛而動,大決戰終於拉開了帷幕。
十二月二十六,經過兩日休整的蕩朔、殄朔兩軍由南昌出發,走九江,東進下游的重鎮安慶。
十二月二十七,魏君重率部由九江西進,兵逼武昌;同時,嶽州的徵朔軍,荊州新成的討朔軍,以及長江水師,一併向武昌壓去,合擊已被孤立的這一清軍集團。
十二月二十九,閩省滅朔軍兵出分水關,由蒼南、平陽、瑞安直取溫州;靖海侯鄧耀率分艦隊開至溫州外海,並於溫州以北的樂清佯攻登陸,予以配合。
永曆十七年,康熙二年,公元1663年一月二日,鎮海伯楊彥迪、建平伯鄭纘緒率兩千餘艘戰船由崇明出動,直入長江。在南通江面,破朔軍借船南渡長江,水陸大軍直指清軍第一道江防——江陰。
一月五日,明軍進至江陰,清朝文武官員憑城扼守。明軍水師先破江上工事,然後駛近城池予以炮轟,破朔軍趁勢猛攻,江陰小縣,一日而下;八日,明軍進抵瓜州,陣斬清遊擊一名,敗敵滿漢兵馬數千,炸斷攔江鐵索,摧毀鎖江防線“滾江龍”,焚燬清軍江上浮營(又稱木城)三座,使清方苦心經營的江防工事全部瓦解。同一天,明軍攻克瓜州,清操江巡撫投降。
一月六日,西路明軍一改幾日來不急不緩的推進速度,晝夜倍道,兼程而進,直逼安慶。而作爲奇兵突出的一部明軍騎兵,事先化裝成清兵模樣,由高得捷率領,先於大軍詐開城門,安慶清軍驚慌失措,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數千之衆竟出東門倉惶而逃,安慶乃下。
一月十日,西路明軍正繼續東進,已有蕪湖等地官紳派人送來密信,通報納降歸附的消息;明軍以不足一千的騎兵先行,於一月九日收復蕪湖;一月十日,長江水師一部衝破武昌江面,前來會合,並通報武昌正被三路明軍圍攻,城內清軍有棄城北竄的跡象。
一月十一日,明水陸大軍在鎮江銀山大破清江寧派來的援兵,清鎮江守將與知府獻城投降。十三日,先鋒舟艦已進抵南京城下。
一月十五日,明軍西線軍團於當塗與東線哨船會合,從而基本上形成了東西會師,截斷長江,合擊南京的戰略意圖。
從攻克南昌到東西會師,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明軍長驅直進,幾乎沒有經過什麼大戰。
按後來的歷史記載:“帝御駕親征,王師所至,江之南北相率來歸。郡則太平、寧國、池州、徽州;縣則當塗、蕪湖、繁昌、宣城、寧國、南陵、南寧、太平、旌德、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青陽、石埭、涇縣、巢縣、含山、舒城、廬江、高淳、溧水、溧陽、建平;州則廣德、無爲以及和陽,或招降,或克復,凡得府四、州三,縣則二十四焉。”。
取得這樣巨大的成果,原因主要有三個:一是清軍在長江下游的兵力單薄,三個重兵集團一在南昌被殲滅,一在武昌被圍攻,一在江浙被滅朔軍牽制;二是當時反清復明勢力的社會基礎還相當大,各地紳衿百姓不忘明室,明軍於西南崛起並屢戰屢勝,使他們重燃希望,盼之久矣;三是明軍紀律嚴明,所到之處秋毫無犯,使士紳百姓簞食壺漿,傾力相助。
而明軍的戰鬥力,以及動用的大軍,更是遠超當年鄭成功所發動的長江之役。不算其他戰場予以配合的明軍,東西會師之後,陸軍便有殄朔、蕩朔、破朔三個軍,以及一直擔任朱永興近衛師的靖朔軍第一師,再加上水師陸戰隊,已經超過了十三萬之衆;水師更是有兩千餘艘大小船隻,官兵兩萬餘人。在裝備上,明軍擁有的火槍火炮的數量和威力更不是當年的鄭軍可比。
此時明軍兵抵南京,形勢與鄭成功長江之役時又大不相同。上游州縣、水路多爲明軍所控,不必象當年鄭軍,擔心清軍由這個方向趕來增援;明軍水師更爲強大,炮火更猛,清廷想從北方增援,如何渡江,便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而江浙清軍固然能夠回援,卻要面臨被滅朔軍銜尾追擊的危險,且要盡棄江浙要地。
這個時候便看出之前穩步進取的好處了,周邊無強敵,進抵南京城下的明軍可以說是後顧無憂。當然,清廷在江浙不斷投入兵力,此時南京的清軍數量也要多於長江之役時,有一萬有餘。而在明軍勢如破竹般向南京逼進的時候,爲了保衛南京,南京的江南總督郎廷佐不惜以放棄部分州縣爲代價,從附近地區調集一切可用的軍隊,同時向清廷發出十萬火急的求援奏疏。
“自海逆於京口得志後,賊勢大盛,於十三日,已溯江逼近江寧。時因城大兵分,力薄難支,懇請速從京師調遣大兵前來,方可恢復,大江兩岸城池亦不致失守。”
“賊兵水陸二十餘萬、戰船兩千餘艘,猖獗之勢更勝鄭逆。現攻下鎮江、太平、寧國等府,浦口、六合、丹塗(當作丹徒)等州,欲攻圍南都,危如壘卵,乞發大兵南下救援撲滅,免致燎原焰天”。
郎廷佐的奏疏或有誇大之嫌,但此次明軍進攻南京的兵力和氣勢確實強大,使其惶恐難安,以致在奏疏中發出窘迫之語。
但些時求援已經晚了,朱永興不會犯鄭成功那樣的錯誤,更知道太平軍是如何攻破武昌和南京的。城牆雖高大堅固,依然難擋爆破之術。
一月十九日,朱永興駕臨南京城下。此時,殄朔軍在獅子山立營,蕩朔軍於雨花臺駐紮,破朔軍屯紮西南角,並沒有四面合圍南京。這是吸取了鄭成功失敗的教訓,十餘萬大軍雖然佔據壓倒性優勢,但明代的南京城垣周圍非常廣大,要將南京包圍得水泄不通,是有困難的。且分兵則勢弱,當初鄭軍分營圍城,便是被清軍分頭擊破的。
最多七天破城,能有多少清軍入城增援?朱永興趕至獅子山,立刻召集各軍將領進行了戰役部署,命令各軍工兵集中起來,全力由靜海寺、天后宮開挖地道,突破口即是城北儀鳳門。同時在城南雨花臺附近架設炮兵陣地,作爲佯攻掩護。又命水師和陸戰隊並陸軍一部進攻江北的江浦、浦口,阻遏江北清軍的增援。
爲什麼要急着攻破南京?在朱永興與參謀們的推演中,還有一個方案,便是故意拖延,待江南之敵全聚於南京後再一鼓全殲。但朱永興記得一句話,叫夜長夢多。
如果能儘快攻取南京,不僅是軍事上的勝利,而且在政治意義上有巨大的影響。南京一下,然後分兵四出,仍在觀望之中的清綠營官兵和更多的漢族官紳必然反正來歸,頑固不化者則聚而殲之,明軍即可迅速佔領江南,從而形成與清廷一輪新的對峙。
該緩時緩,該急時急。朱永興要在開春前解決江南戰事,不耽誤春季耕種,以備明年大舉北伐。所以,在有利態勢達成之後,立刻兵行如火,展開了雷霆萬鈞,並是蓄謀已久的推進和攻勢。
可以說,到目前爲止,明軍各部在接到諭令後的配合是默契的,都在發揮着作用。如果因爲要追求過度完美,而喪失了最後的勝利,那朱永興是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軍議已畢,朱永興帶着幾名高級將領和親衛登上獅子山眺望,不禁慨嘆道:“虎踞龍盤?莫不是諸葛亮虛言欺騙孫權?看這山,既不高,且山勢多平緩,易攻難守。北面被視作天險的長江又是江面開闊,流勢亦不急。若是在此山上架起重炮,轟到城內當無問題吧?”
從軍事角度來說,城外的山、河對保衛南京作用不大。宋朝時擋不住趙匡胤的大軍;在明朝也擋不住清軍的攻取,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造成“一片隆幡出石頭”的原因吧!
敘國公馬惟興也仔細觀察了一番,點頭贊同朱永興的品評,“這南京城啊,只是城牆高且厚,卻無其他可守之處。不過,風景很好,聽說有很多遊玩之處。”
南京可以說是古今文化薈萃之地,自然景觀、人文古蹟點綴其中,用“城在園中”一詞形容最爲恰當。南京古城中有玄武湖;城東有明孝陵、靈谷寺等;城南有夫子廟、烏衣巷、瞻園等;城西則有清涼山、石頭城、莫愁湖。
“待江南戰事一了,汝自可暢遊一番。”朱永興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首先破城的榮譽呢,就交給殄朔軍了。”
“殿下放心,克屬神京,非我軍莫屬。”馬惟興用力地揮了下手臂,笑道:“閒的太久了,倒讓小輩出盡了風頭,連這殄朔軍的名頭也不響亮。呵呵,末將這般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得抓緊時間哪!”
“這話說得不對。”朱永興環視了一圈周圍的高級將領,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你們也是如此想嗎?”
“回殿下。”胡國柱拱手道:“江南勝局已定,北方的韃虜失去了財賦之地,又能蹦躂幾時?末將等想建功立業,便要趁早趁快。”
“韃虜之滅不過兩三年的時間,這點說得不差。”朱永興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但國家就此便安定了?西北有蒙古諸部,頗有些野心勃勃的傢伙;東北有沙俄覬覦,蠶食我大明疆土;海外呂宋,西班牙人屠我同胞。國戰若勝,也不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你們哪,眼光要放長遠,爲國征戰的機會多着呢!”
蒙古諸部,衆人倒能理解,至於沙俄和西班牙,則知者寥寥。但朱永興的意思很明顯,打敗韃虜並不是結束,開疆拓土,四處征戰是肯定的戰略。也就是說,武人建功立業的時候長遠着哪,不必急於一時之功。
“你們哪,多讀讀書,長知識,也開眼界。”朱永興看衆人的表情,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孤會讓講武堂編輯一本關於地理和國家知識的書,到時候,你們都要好好看看。”
“殿下高瞻遠矚,末將等萬萬不及。以後定好好學習,多多讀書。”翼國公馬自德恭維了一句,他在講武堂學習過,對沙俄和西班牙都有所瞭解,但在衆人面前也不想顯擺。
朱永興笑着擺了擺手,說道:“什麼高瞻遠矚,什麼英明神武,這些話以後便不要說了。人有所長,亦有所短。便說這戰陣廝殺,還是你們更有經驗,更能指揮若定。所以啊,日後這抵禦外侮,開疆拓土,便要辛苦你們了。”
“殿下言重了。爲國征戰,武人本份,何談辛苦二字?便是那天涯海角,只要殿下所指,末將等便去將其佔領,使其成爲我大明疆土。”平北侯夏國相正色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朱永興笑着調侃道:“在極北之地,有毛皮白色的熊,叫做北極熊,你去給孤抓幾頭來;在南面千里的大海中,有一大島,上面有肚子上有口袋的動物,你去給孤捕來。”
“白色的熊,沒問題。”夏國相先是肯定地點頭,隨後又疑惑地問道:“肚子上有口袋,那是什麼動物,竟然會針線活兒?”
“哈哈哈哈。”朱永興開了玩笑,卻反倒被逗得開懷大笑,指着夏國相咳嗽不已。
衆將不知其故,待朱永興喘息方定,大概解說了袋鼠的生理結構,衆人才恍然大悟。紛紛議論天地之大,無奇不有,轉過頭又取笑夏國相自作聰明,竟把動物當裁縫。
“那座大島地域廣闊,物產豐富,比我中華小亦有限。”朱永興指着南方,充滿着憧憬,“而今卻是荒蠻,只有少量土著居住。如果孤在有生之年能夠將此島納入我大明版圖,哪怕是由漢人佔據,自稱爲王,孤亦感欣慰。”
“末將願爲殿下達成此心願,雖波濤萬里,亦在所不辭。”鄭纘緒海上生涯,一聽是個話頭,忙拱手請纓。
“好,有此雄心,便不愁大事不成。”朱永興讚賞地連連頜首,手劃了一圈,指着衆將說道:“都好好保重身體,好好活着。孤日後用你們的地方還多着呢,可別未老先衰,只能趴在牀上空自嘆息啊!”
“殿下身體康健,方是我大明之福。”敘國公馬惟興拱手道:“末將亦遵殿下吉言,留着這身體爲殿下永遠效力。”
“願爲殿下永遠效力。”衆人都齊聲說道。
“那就讓咱們敘寫一段君——這個佳話吧!哈哈。”朱永興及時收住了口,但衆人都心中明白。
一個小軍官從山下跑了上來,施禮報告道:“南京城內派來使者,書信在此,請殿下覽閱。”
早有親衛接過書信,檢視無虞後方呈給了朱永興。
“……大王到此,即當開門延入。奈我朝有例,守城者過三十日,城失則罪不及妻孥。今各官眷口悉在北京,乞大王寬三十日之限,即當開門迎降……”
朱永興隨手將書信交給衆將傳閱,冷笑道:“故伎重施?嘿嘿,真當孤如延平王那般自大?”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