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於順治十八年七月嚴格訓令:明朝廢紳不許冒稱鄉紳。同年十二月又重申:本朝出仕者方準稱爲鄉紳,其明朝廢紳系即民人,不許仍稱鄉紳。奏銷案全面發動後,清政府嚴格執行其標準,巡撫朱國治奏報徐時勉等續完紳戶文冊時,因未開明何時出仕,予令察明回奏。欠糧處分則將在籍鄉紳革職提究,見任官員俱議降二級調用。”
朱永興聽着葉虎流利地解答着他的疑問,臉上露出讚許之色,輕輕頜首,說道:“清政府從法令上對‘鄉紳’一詞所做的嚴格界定,想是爲了要建立穩固的統治,對與清朝不合作的明朝鄉紳要徹底劃清界線,取消他們的特權地位,以便建立起清朝的統治階級和特權階層。同時,對暫時投降而不真心歸順的原明朝官員,予以警示。”
“殿下睿智,一語中的。”葉虎一副不喜不怒的撲克臉,說話的聲調也平得沒有起伏,“正因如此,奏銷案初發生時,清廷還沒有對現任官員的處分規定。在最早發生的嘉定奏銷案中,對現任官員的處分是非常輕的,只是對現任官員的家人予以處分。”
朱永興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象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明朝廢紳系即民人,也就是說他們已無欠糧的特權和資格;現在又對重新定義的鄉紳中拖欠錢糧者予以懲治,可以說是無遺類了。如此掃盡文人士子臉面,打擊所有的豪強地主,是財政陷入困境?還是整頓統治階層中不穩定因素,以警世風?”
葉虎等了一會兒,見朱永興不再說話,便猜測着答道:“或許兩者都有吧!清廷財政緊張是一直存在的事實,江南賦稅又以蘇州、鬆冮等府爲最,以這些地方爲重點,也在常理之中。而江南士人多心向皇明。藉此予以打擊,亦算是一石二鳥。”
“心向皇明嘛?”朱永興冷笑一聲,說道:“多數人是心向錢財纔對。紳衿積欠錢糧,由來已久。以致國無禦敵之資,無濟民之糧;昔日亂民蜂起,女真作亂,一發而不可收拾,實乃財政崩潰之禍。那個時候,紳衿不是還死守着家財,還理所應當地拒繳錢糧?如今斯文掃地,倒也是咎由自取,私心貪鄙所致。嗯,斯文掃地的皆是清朝出仕者。有此一條,咱們更不能隨便有動。這個,待孤細思後再作計較。”
“是,屬下謹遵殿下吩咐。”葉虎躬身答應,他是錦衣衛出身。對文人士子並沒有多少好感,只是覺得朱永興可能會藉此鳴呼,以收江南士子之心,沒想到朱永興的態度卻是如此。
“京師情報機構的人員還要加強。”朱永興暫時將奏銷案放到一旁,重新拾起促使吳三桂反正投誠的計劃,“吳應熊對吳三桂非常重要,如果能將這個傢伙綁架出來。貴州也許可不戰而取,即便是江南,或者也可傳檄而定。”
“吳應熊庸碌無能之輩,只想着保全祿位,屢次書信規勸乃父謹守臣節,不可妄爲。以免引起朝廷疑忌。”葉虎想了想,顯然事情難辦,但臉上卻未顯露出來,“他有兒子,還有滿人之妻。必不肯輕舍而去。”
“所以說要綁架。”朱永興對此也理解,也就並未用強硬的命令,“加強情報機構人員,並作好各項準備,切不可倉促而行。嗯,這個計劃雖然困難,卻也有成功之望。”
“屬下明白。”葉虎暗地鬆了口氣,只要朱永興不急逼,便有充分的時間準備,也未必沒有成功的希望。
“嗯,從京師走陸路肯定不行,十萬八千里的路程,隨時會被清兵攔截。”朱永興突然想起了《鹿鼎記》中的一段情節,不由得摸着下巴仔細回憶,“若是先逃至天津,由塘沽出海,或許會平安很多。京師至天津不過數百里,沿途安排好馬車,接力連跑的話——十幾個小時差不多就能到吧?”
葉虎下意識地瞅了一眼屋角的自鳴鐘,對時辰和小時的概念他已經瞭解,所以能夠接上話,“如果馬好的話,還能更快些。”
朱永興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如果是晚間行動,時間更爲充裕,但京師有關閉城門的規定,恐怕不易出城;若是白天行動,風險自然是大上許多。呵呵——”他突然自失地一笑,對葉虎說道:“孤只是隨口而說,具體計劃還要由情報局制定實施。”
“殿下隻言片語,已指出其中關鍵,待計劃制定完畢,再請殿下指正改進。”葉虎拱了拱手,見朱永興再無交代,便起身告辭。
“這個葉大人很厲害的樣子。”門剛剛關上,一直乖巧坐着傾聽的段婉兒便起身走過來收拾案上的文件,並有些不示弱地開口說道。
“他確實是很適合搞情報工作。”朱永興知道段婉兒稱讚的原因,笑着點了點頭,說道:“不是那種在敵後潛伏的工作,因爲他的表情太單調,在人堆裡很扎眼。但他的冷靜分析,以及他的記憶力,做一個在後方指揮的情報官員還是非常稱職的。嗯,他有這樣的底子和素質,目前還真沒有人能夠超過他。”
“記憶力嘛,我也不差。”段婉兒挑了挑秀眉。
“沒說你差呀!”朱永興有些好笑,伸手將段婉兒摟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嗅着她的體香,在耳旁低聲道:“來,再講一段《資治通鑑》。”
若論古文功底,段婉兒、龍兒,甚至夢珠,都應該在朱永興之上。而朱永興也知道自己除了見識廣博外,其他方面的學識與那些滿腹經綸的文人相差甚遠。讀書,特別是讀史,借鑑古今成敗的經驗和教訓,瞭解史書中歷代名人的事蹟和言行,不僅是充實自己,更是瞭解這個時代、融入這個時代的絕好辦法。
而段婉兒現在頂替了龍兒的角色,紅袖添香伴讀書,不僅增添許多情趣,且譯成白話更讓朱永興少費了很多腦細胞。嗯,軟玉在懷,嚶聲在耳,說是享受也不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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