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節阻擊,每處險要堅守不過兩三日,誘清軍深入山區,然後我們在這裡——”朱永興的手指重重點在了沙盤的一處,“南齋公房,全力阻擊清軍。陷於高黎貢山區的清軍在連綿的雨天裡必然元氣大傷,戰鬥力急劇下降。介時,我軍可視情況,選擇繼續阻擊,或者直接退回騰衝,再誘敵深入,以作全殲敵疲憊之師的佈署。”
“棄險誘敵,不失爲一妙計,但是否有些冒險?”白文選先恭維後疑問,算是給朱永興的面子。
“雨季一至,我軍不棄險要,也會處於不利之地。”朱永興輕輕嘆了口氣,手指在騰衝至高黎貢山之間划動,“山路溼滑,氣溫驟降,運送物資當更爲艱難,騾、馬、牛、人力,完全要擡、背、扛、拎,運上山來,不知要損耗多少人命,又如何能夠持久?”
朱永興說得有些動容,眼前彷彿出現了那些支持遠征軍作戰的民衆,其中有三成竟然還是婦女。男的背六十斤糧食,女的背四十斤,一個人每天發一斤米。沒有鍋竈,雨溼路滑,餓了就抓着生大米嚼着吃,渴了就喝山溝裡淌的水。又冷又餓又下雨,又不得好好地吃頓熱飯,在路上就病死、摔死了一批人。交了糧以後回家去,病的,餓的,凍的,又會再死上一批人。
而人們通常只會記得勝利,卻很少記得勝利背後那些卑微無名的犧牲。就象戰爭中涌現出的名將,他們的腳下又倒着多少英勇的士兵呢?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吳子聖沉吟着說道:“殿下所慮,並不爲過。收縮糧道,可保萬全。另外,殿下在騰衝城的安排已經完工,可謂是鬼神難測,當可一舉破強敵。”
懷仁侯吳子聖一直被朱永興留在騰衝佈置,但其手下兵將大多被調走。雖然朱永興設計的秘密只有他和易成等少數人知道,算是朱永興既防範,又示以信任籠絡的一個手段。可吳子聖還是覺得該在朱永興面前表現表現,能再度爲將領兵。
看着白文選和高文貴詢問的目光,朱永興淡淡一笑,把自己的安排和想法說了出來。這個時候無須再保留了,爭取他們的支持纔是最重要的。
岷世子之謀如此深遠,怪不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白文選和高文貴交換了下目光,不約而同地輕輕點頭。
……
“殿下,此是騰衝剛送來的書函和印信。”夢珠把東西都擺在朱永興面前,等他過目之後才把書函打開,一一誦唸。
朱永興一手把玩着剛鑄造出來的給白文選的銅印,邊聽邊不時交代幾句作爲回信。終於說服了白文選等人按照他的計劃行動,他的心情相當不錯。
“易長史說李晉王已經派出蜀王世子劉震、平陽侯靳統武率兵前來迎奉殿下,不日即可到達。”
哦,朱永興精神一振,又來一支援軍,雖然不是李定國親來,可也是一大助力。靳統武是李定國親信,李定國死時曾託孤於他,此番代表李定國前來,倒也在情理之中,更是給了自己這個朝廷留守一個大面子。蜀王世子劉震嘛,說不定是覺得其父之死與被李定國軟禁大有關係,雖然蜀王劉文秀死前將其託付給李定國,但心中沒有芥蒂卻是不太合乎情理,很可能是藉故離開李定國,跑到自己這邊看看有沒有機會。
只是磨盤山之戰後李晉王所剩兵馬不多,如何能專門抽出一支軍隊前來迎奉?莫不是從廣西南寧奉令撤回來的廣國公賀九義已經與其會合了?想到這裡,朱永興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廣國公賀九義從廣西南寧帶來了近萬名兵馬,與李定國會合後可謂兵勢大振。如果不是後來李定國杖殺了賀九義,使其所部官兵不滿,鼓譟逃出,這樣一支實力較雄厚的明軍應該會給清軍帶來些麻煩吧?朱永興開始苦苦思索,如何能避免這場內亂呢?
“殿下,殿下——”夢珠見朱永興突然不言不語,便輕聲喚道。
朱永興擡頭正對上那如花容顏,如水明眸,不由得自失地一笑,調侃道:“墊一下,墊兩下,非要把吾墊在下面嗎?”
夢珠展顏一笑,說道:“殿下每每苦思冥想,總是皺着眉頭,似乎有難解之惑,夢珠卻又無從相幫,着實於心難安。”
“唉,吾想的你幫不上忙。”朱永興輕輕嘆了口氣,穿越者是孤獨的,這句話一點沒錯,接着他又笑道:“你陪在我身旁,我的心便能寧靜無波,你又何必於心難安。說實話,你們族人爲我已經付出太多,出緬以來幾經作戰,損失不小,於心難安的應該是我呀!”
夢珠沉吟了一下,說道:“殿下也不必如此想,我爹和幾位寨主早有計議,雖然現今損失些族人,但從中能熟習戰陣,練出一支精兵,那可是我族日後的憑恃。不管是到安南,還是到別處安身,沒有武力保障,豈能立得住腳?”
朱永興微微頜首,以戰代練,確實是很快的養成精兵的辦法。猛山克族中精壯雖然勇敢,但卻並沒有經歷過幾場大陣仗。現在付出些代價,日後卻是可靠的武力,思威想得深遠,自己還真是小瞧人家的頭腦了。
“打完這一仗,咱們就東去安南。”朱永興將心中的那點愧疚甩掉,說道:“那時跟隨吾去的應該有幾千明軍,足以奪取一塊存身之地。其實最合吾意的地方卻不是那裡,而是再往南,靠着大海的占城國(真臘)。”
湄公河三角州,當時還是未開發的荒涼之地,但朱永興卻知道那裡日後是遠東最大的大米集散地。只要派一支軍隊,已經孱弱的占城國估計就無法抵擋。再有足夠的百姓前去開發種稻,也就有了穩固高產的糧食基地。解決了糧食問題,就不怕清廷禁海遷界的封鎖,甚至可以利用清遷放棄海防而縱橫出擊……一瞬間,朱永興又想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