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朱永興說過大明和暹羅是兄弟之邦,但暹羅還是把自己擺在了從屬的位置。這是一種慣性思維,並不是那麼快便能改變的。
“呵呵,如此一說,倒是吾見外了。”朱永興爽朗地一笑,隨着蘭瑪菩提和帕碧羅闍走上大船,進了船艙。
好奢華啊,朱永興略一掃視艙中擺設,心中做了評價,這才落座,與蘭瑪菩提和帕碧羅闍敘談。
蘭瑪菩提是暹羅使者,朱永興不陌生;帕碧羅闍爲象軍副統帥,他卻知之不詳。要是朱永興知道這個傢伙在歷史上絕非泛泛之輩,幾十年後,在納雷王重病垂死之際,帕碧羅闍在“親王派”的支持下發動政變,幹掉了改奉天主教的王儲,做了暹羅國王,真不知該是如何驚訝。
“殿下,這是您要的千里鏡。”蘭瑪菩提很快便拿出了朱永興之前鄭重索要的東西,算是一種禮貌和親近的表示,“時間倉促,乃從數個西夷商人處購得,規制不一,還望殿下勿怪。”
確實是規制不一,連上面的外國字母也不一樣,朱永興略略看了一眼,只認得其中幾支望遠鏡上的英文字母,其他的那些上面也不知是法文,還是西班牙文。
“雪中送炭,吾只有感謝,豈有怪罪之理?”朱永興很滿意,把望遠鏡應用於軍事,這比清軍又領先了一步。
“這是外將送予殿下的薄禮,還望殿下不嫌粗陋。賞臉收下。”帕碧羅闍奉上一個錦盒,親手將蓋子打開,客氣地說道。
“多謝帕碧將軍了,吾甚喜歡。”朱永興伸手拿出盒中的望遠鏡。鑲金嵌玉的,這麼奢華,好象不太適合拿到戰場上用,只適合珍藏玩耍吧?
“西夷極擅此等淫巧之技。”帕碧羅闍突然有些低沉地開口說道:“但卻是狼心狗肺,東方國家友好接納這些西夷的命運,便是國家被掠奪,帝王被降爲奴隸。以柔佛爲例,引荷蘭人平亂,後竟爲其佔領。”
朱永興愣了一下,這有些偏離主題吧。但旋即皺了皺眉。開口問道:“貴國與西夷的關係很緊張?上回貴使並未提及啊?”
蘭瑪菩提有些尷尬。連忙解釋道:“啓稟殿下,我國與西夷關係尚可,帕碧將軍乃是居安思危。對西夷頗爲警惕。”
朱永興輕輕點了點頭,望向帕碧羅闍的目光有了一絲讚賞,說道:“居安思危,帕碧將軍真乃暹羅棟樑。若只是平等通商,自然不必提防。但西夷一貫的手段便是先以通商進行滲透,然後窺機進行軍事侵略和佔領,使弱國淪爲其殖民地,進行貪婪的資源掠奪。”
“殿下此言一舉中的。”帕碧羅闍得到朱永興的贊同,有些興奮,說道:“只有驅逐異族。方能使吾王的利益不受損害,使暹羅不爲西夷所佔。”
停頓了一下,帕碧羅闍又不無憂慮地說道:“只是,西夷精於火器,擅於航海,驅逐恐非易事。”
戰艦和火炮,也就是所謂的船堅炮利,確實是西方殖民者的倚仗,但卻不是無敵的存在。
朱永興沉吟了一下,說道:“據吾思之,可取師夷人之長技以制夷之法。”
“師夷人之長技以制夷?”帕碧羅闍愣了一下,又看了蘭瑪鐵菩提一眼,都紛紛搖頭。
“師夷之長技以制夷”,這是魏源在清代提出的對付“夷人”的方法。原意大概就是學習製造和使用洋人先進的技術(武器)來打擊制約洋人,其實按民間的說法就是“以惡制惡”。
當然,“師夷人之長技以制夷”又涉及到了中國傳統上的“夏夷之辯”,中國傳統的“夷夏之辨”包含着開放與封閉的雙重內涵。所謂的“開放”,是指以文化上分辨夷夏,強調夷夏之間的互變,即“進於中國則中國之,流於夷狄則夷狄之”;所謂的“封閉”,是指以族類、地域乃至政治關係辨夷夏,強調夷夏之間的對立,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內諸夏而外夷狄”。
魏源“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正體現了“夷夏之辨”開放與封閉性的統一。此中,他通過重新界定夷夏,說明了“師夷長技”的合理性。
朱永興把這套理論進行了加工和完善,並添加了不少自己的看法和理論,緩緩講述,“……西夷有所長,也有所短。其遠道而來,人數物資都極有限,長期作戰豈能與本地人相比。火槍火炮縱然犀利,但也不是沒有缺點,更不是他人無法學習掌握的技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想擊敗西夷,便須先了解它,學習它,超越它,如此,夷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知和恐懼,衝動和自大。”
船艙中一片沉默,蘭瑪菩提皺眉冥思,帕碧羅闍臉色變幻,兩人皆沉浸於這套新穎嚴密的理論,心中翻江倒海,苦苦思索。
朱永興拿起望遠鏡,伸縮拉長,饒有興致地觀察着窗外的風景。這個望遠鏡送給阿珠玩兒,自己拿個普通的,在陣前才更象是領軍打仗,而不是奢侈無能的宗室子弟。
師夷長技以制夷,在表面上看來,似乎只是船堅炮利,朱永興也是就此論述。畢竟不是一國之人,涉及到更深的層次容易引起誤會。但在朱永興看來,西方國家的政治制度,纔是他們的長處。只要還存在着一人決定國家興衰的封建帝王體制,就算短暫的繁華過後,國家依然有沉淪的危險。不管出現過多麼英明的皇帝,攢下多大的基業,也難免被以後的敗家子給禍害光。
但這樣的觀點,他自然是不會說給帕碧羅闍和蘭瑪菩提聽的。因爲這兩個人肯定認爲自己國家目前的政治體制是很好的,他們關心的不過是抗拒西夷,維護目前的國家狀況。
“多謝殿下。”帕碧羅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儘管還未完全理解,但朱永興顯然是贊同他的主張的,所以心中直嘆不虛此行。
朱永興收回望遠鏡,笑着說道:“帕碧將軍,不必客氣。這只是吾一時所得,粗陋得很。”
“殿下指點迷津,外臣受益良多。”帕碧羅闍只要朱永興贊同就感到滿意,至於那些理論也只是說西夷船堅炮利,與他的看法也是差不多,所以心中很是高興。
…………
暹羅,泰國,人x妖?朱永興坐在酒桌前,看着下面特意爲他安排的美女歌舞,心中一個勁兒的猜測狐疑。
暹羅舞蹈不僅有舞姿優雅的特點,更以服裝華麗、精緻而著稱。四個暹羅美女輕擡舞步,旋轉着擺動手臂,舞姿輕盈,眉目含情。
不滿意嗎?眼睛雖看着,但眉頭微皺,似乎若有所思。難道真的是不近女色,帕碧羅闍暗暗觀察着朱永興,心中也在狐疑猜測。
原來如此,朱永興的臉色一下子緩和了,眉頭舒展,他想通了。現在哪有什麼激素,人x妖是不可能出現的。況且這是什麼場合,既然是想表示親近,那就自然是貨真價實的美女無疑。
只是,朱永興知道收下這些被當作物品的美人是禮貌,但卻不能把這些美女帶在身邊。夢珠和龍兒是一個方面,還有就是保密問題。另外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他可不想身邊有他國的耳目,防範措施不管是不是多餘,都是必要的。
眼見朱永興的臉色由陰轉晴,帕碧羅闍也就放下心來,推杯換盞,氣氛也就熱烈起來。
朱永興對暹羅國表示親近,想得到援助是短期目的,長期的目標則是在真臘國。因爲真臘國是暹羅的屬國,一旦打通了出海口,作爲日後糧食基地的湄公河三角洲,便是朱永興要握在手中的。
看似無意的牽扯着,朱永興說到了安南,從鄭氏又談到南阮,中南半島的形勢,引着帕碧羅闍和蘭瑪菩提開口。畢竟他對中南半島的形勢瞭解得並不是很透徹,軍情司的注意力也還沒轉向那裡。
帕碧羅闍和蘭瑪菩提看似並不重要的講述和談論,卻一點點在朱永興的頭腦中匯聚,並且被重新拼合整理,慢慢形成了一個比較完整的勢力分佈圖。
……南阮的兵力不多,但從歐洲人、尤其是葡萄牙人那裡購置了較先進的歐洲軍備,在城防中甚至僱傭歐洲的軍事專家……
……南阮與暹羅因爲真臘而關係不睦,南阮阮福瀕曾發兵三千干涉真臘王位的爭奪,迫使真臘臣服。此後,每逢真臘內亂,南阮與暹羅總是不失時機地介入其中,出兵幫助其中一方登上王位……
……南阮通過與真臘王室聯姻,獲得了在柴棍的居住權,鄰近湄公河三角洲一帶……
……占城在南阮的不斷侵擾下,實力越來越弱,已經把首都從新州遷往鶴頂……
紛擾的局勢,比當初朱永興想的幾**棋還要複雜幾分。但他已經初步估量出了這幾方的實力,並對實現自己的目標有了信心。
想想吧,只需三千兵便能左右真臘的王位更替,明軍又不是要滅國,佔塊地方應該沒有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