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區區五個市井地痞無賴,此時又醉醺醺的,怎會是溫大將軍獨子溫子然的對手?
即便手中只有一隻竹枝,即便對方手中匕首寒光閃閃,卻依舊不敵溫子然三兩招。
夜子衿站在他身後看得一愣一愣,只見他的雙腳幾乎未曾挪動一步,掌心運氣緊握竹枝,便將那五人震得連連後退。
待夜子衿身邊的丫頭和侍衛趕來時,幾人已經全都倒地不起。
“嚯!”小丫頭忍不住喝道:“不愧是大將軍的兒子,這武功當真了得!”
夜子衿睨了她一眼,不以爲然,再看溫子然,似是負了氣,淡淡掃過她身後的丫頭和隨從,大步離開。
夜色已經深濃,街上的行人也已經漸漸少了。
溫子然走在最前面,夜子衿緊隨其後,再後面是被她呵斥遠遠跟着的丫頭和侍衛。
兩人之間隔着約十步遠的距離,起初走得不緊不慢,後來溫子然的腳步卻越來越快了,夜子衿有些跟不上,不由火了。
“溫子然!”一聲厲喝,溫子然腳步頓了頓,復又快步走去。
夜子衿狠狠皺了皺眉,不悅之色全都躍然面上。
只見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冷喝道:“溫子然,你給本宮站住,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本宮定會告知父皇本宮今晚出宮,全都是你的唆使,看父皇怎麼罰你和你父親!”
聞言,溫子然果然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站着。
見狀,夜子衿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冷冷一笑,“你不是傲氣嗎?你不是很有骨氣嗎?怎麼不走了?你倒是就此丟下本宮,自己一個人走啊。”
“公主。”溫子然瞪了她一眼,垂下頭去,“夜色已深,回去晚了,聖上定是要擔心了,公主還是儘快回宮吧。”
夜子衿呵呵一笑,撇了撇嘴,繼續向前走去,“不,本宮就不回去,本宮今兒不回宮了。”
溫子然一驚,“公主……”
話剛出口,就被夜子衿擡手打斷,只見她向前走了兩步,側耳聽着路邊的兩人邊走邊談論着什麼。
溫子然心下疑惑,不動神色地跟上去,只聽其中一人道:“要我說,玄王爺都病成這樣了,還找什麼神醫啊,乾脆自行了斷得了。”
“可不就是?我聽說他現在連王府的門都不出一步,吃的喝的都要送到房裡,還有,據說,聖上悄悄給他選王妃,可是因爲他這傷病,好幾家人寧願把女兒嫁給平民、甚至辭官遠走,也不願把女兒嫁給他。”
“嘖嘖,你說這樣的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說罷,兩人嘲諷地笑了笑,搖着頭就要離開。
溫子然敏銳地感覺到夜子衿情緒有些不對,正要上前阻止,卻已經晚了一步,只聽一聲怒喝“站住”,前面那兩人剛剛站定,就被夜子衿擡手“啪啪”扇了兩耳光。
“真是反了天了,玄王的事也是你們可以隨意議論的?玄王的命又豈是你們可以自由決定的?你們眼裡還有沒有聖上和朝廷!”
她怒目瞪着兩人,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溫子然絕對相信,如果此時她手中有一把刀,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過去。
“臭丫頭,你是誰啊!”兩人被打得莫名其妙,見打他們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不由惱火,掄拳就要砸過來。
拳頭在距離夜子衿三寸遠處穩穩停下,溫子然一手握住一人的拳頭,用力一捏,只聽得一陣咯咯的響聲,兩人頓時發出一陣淒厲的慘叫,軟了下去。
而後他瞥了夜子衿一眼,“別鬧事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夜子衿的怒氣顯然未消,冷哼一聲,盯着那兩人道:“他們如此侮辱二哥,不狠狠教訓他們,難解我心頭之恨!”
說話間,身後的丫頭和侍衛已經聞聲趕來,夜子衿一側身,瞥見侍衛腰間的佩刀,想也不想便“唰”地拔了出來,一揚手朝着那兩人砍去。
“不可!”溫子然驚呼一身,下意識地擡手去攔,正好抓住了刀刃,縱然他已經下意識地提氣運功,可是刀口十分鋒利,還是將他的手心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見狀,所有人都傻了眼,夜子衿也愣了愣,瞪着他看了兩眼,突然鬆了刀,任由溫子然甩手丟到了一邊,而後看着他不停冒血的手心,喝道:“你怎麼這麼蠢!”
話雖如此,看得出來她還是挺關心溫子然的,不管怎樣,方纔這個人也曾不顧自己的性命想要去救她。
想到這裡,她一把抽出自己身上的帕子,替他包紮傷口,一邊包紮一邊罵道:“真是被你氣死了,就沒見過你這麼蠢的人!”
一旁的兩人早已嚇得六神無主,不知道這唱的是哪一齣,驀地,溫子然一記冷眼掃來,沉聲道:“今後莫要再論及皇家之事,這一次是你們走運,下一次可能就要掉腦袋了!”
“是……”兩人伏在地上,連連點頭。
溫子然又喝道:“還不快滾!”
聞聲,兩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夜子衿有些不悅,正要上前阻攔,卻被溫子然凝眉一掃,又下意識地收回手,站在他身邊,似是賭氣,一言不發。
“公主……”小丫頭上前來勸慰,卻被夜子衿冷臉甩到了一邊。
無奈,小丫頭又轉向溫子然道:“溫公子,你不要生公主的氣,公主真的不是有意要這麼對待別人的,只是偏偏不巧,兩次讓溫公子撞見,兩次都是有關玄王殿下的。溫公子或是不知,自從淑妃娘娘過世之後,除了聖上之外,玄王殿下便是公主唯一的依靠,公主平日裡性情如此,聽到有人說玄王殿下的壞話,自然是氣惱萬分,其實她這是……這算是關心則亂吧。”
說着,她回身看了看夜子衿,只見夜子衿雖然依舊一副冷冷的表情,卻因爲聽到她提起玄王殿下,眼神緩和了許多。
溫子然暗自沉吟,玄王殿下和子衿公主的事他不是沒有聽說,據說堯淑妃走得早,兄妹倆自小關係就很好,玄王尤其照顧年幼的妹妹,這麼多年來從未疏忽大意過。
在夜子衿心裡,玄王的地位如何,旁人可想而知,如今玄王北行歸來,身受重傷,染了重疾在牀,她的心裡原本就已經很難過了,再聽到別人在背後如此詆譭談論,她又怎能不氣不怒?
想到這裡,溫子然的神色沒由來地變得清和,他撿起地上的佩刀交還給那位侍衛,走到夜子衿身邊,輕聲道:“這麼說,白天裡你教訓那兩個宮女,也是因爲她們說了玄王殿下的不好?”
夜子衿沒有應聲,擡腳帶頭走去。
溫子然緊跟身後,“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事情真相,就對你妄加指責,還請公主見諒。”
聞言,夜子衿不由挑挑眉,輕呵一聲,隔了一會兒,終開始開口道:“其實本宮知道究竟是誰傳出那些話的。”
溫子然咧咧嘴,“你既是知道,又爲何要浪費時間逼問兩個小宮女?”
夜子衿想了想道:“我只是希望有些事情能從她們嘴裡說出來,如此,我如果想要藉此找那人的麻煩,也好有個由頭。”
“呵呵……”溫子然不由輕輕笑出聲來,連連搖頭,夜子衿不由不悅,側身瞥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溫子然道:“公主,你太天真了,如果那人抵死不認,再說是你故意陷害,到時候再和那小宮女一串供,那……就是公主你故意造謠生事誣陷了。若那人不得聖上盛寵便罷,若是的話,難保屆時聖上不會遷怒於公主。”
聞其所言,夜子衿驟然一愣,垂首細細想了想,似乎溫子然所言頗有些道理,她皺了皺眉,低聲道:“那應該怎麼辦?”
溫子然道:“很多事情未見得就一定要說出來,難得的是心裡明白,嘴上也能守得住。公主不妨試試把有些事情壓下來,放在心底深處,待得累計夠深,也許不需要你開口,不需要你動手,有些事情就會自然而然地崩塌了。到那時候你會發現,其實你一點想要去揭發、去浪費力氣關注他的心情都沒有了。”
初春,乍暖還寒,夜子衿下意識地抱起手臂,邊走邊想着溫子然剛纔所說的話,縱然不願意,她卻不得不從承認,他說的話似乎有些道理,至少於她來說,可以一試。
正沉思間,肩上一沉,側身一看,溫子然解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淡淡道:“夜間寒涼,公主注意身體,臣送公主回宮。”
夜子衿擺擺手,見溫子然下意識地皺眉,忙道:“本宮已經派人給父皇傳了話,今晚到二哥府上住一宿。”
溫子然問道:“玄王府?”
見夜子衿點頭,便回身看了身後的侍衛一眼,“有勞前面帶路。”
見識了溫子然的身手,夜子衿的侍衛也不敢多言什麼,乖乖地前面帶路,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呱——”
一聲淒厲的叫聲將溫子然從睡夢中驚醒,他猛地坐起身來,卻因此而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痛得他下意識地擡手扶住傷口。
四下裡看去,救他的這些人都已經沉沉入睡,火光範圍外,一片漆黑,隱隱能聽到面前河流中水流的聲音,輕緩低沉,讓他的心稍稍平復了許多。
萬萬沒想到,偏偏在今天他會回想起往日裡的所有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就在昨天,一幕幕歷歷在目。
夜子衿,從那個曾經刁鑽單純的丫頭,變成如今這個深謀遠慮、有心思有城府的子衿公主,一切都已經是天註定,再也無法改變。
正凝思,又傳來一陣輕輕的鳥叫聲,這一次不等他回神,一道黑色身影便從溫子然身邊一掠而過,接住那隻受傷的鳥兒在手中,從它身上取下信箋,藉着火光看了看,驟然變了臉色。
“糟糕,公主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