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玄笑意清淺,朝着寢殿裡面瞥了一眼,“她和容大公子在裡面查看父皇的情況。”
說話間,兩道身影從裡面走出來,對着月賢妃行了一禮,而後與夜亓晟相視一笑,用宮人打來的水洗了洗手,轉身對衆人道:“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聞言,衆人不由鬆了一口氣。
夜子衿擰了擰眉,道:“昨天晚上,二哥你們和容大公子不是商量好了,今日不會出玉璽和詔書嗎?爲何一大早,就變了卦?”
她一臉疑惑,到現在都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回過神來。
雪衣與夜青玄相視一眼,然後兩人齊齊向容毓看去,只見容毓微微勾起嘴角,笑意似有些淒涼無奈,“說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而是我和雪衣兩個人的想法。昨天晚上,容璟已經進京,進了宮中,以夜明瀾的性子,一定會讓容璟給他出謀劃策,我和容家是親兄弟,所以我回去思忖良久,總覺得最初的那些計劃,用不得……”
前一天夜裡,雪衣好不容易入睡,卻在入睡不到兩刻鐘之後,又驟然驚醒。
夜青玄一把摁住她的肩,“怎麼了?做惡夢了?”
雪衣連連搖頭,“阿玄,我心裡有些不踏實,璟表哥已經入宮了。”
夜青玄頷首,“嗯,這事我知道。”頓了頓,看着她不安的神色,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緊緊咬了咬嘴脣,雪衣垂首道:“你想,毓表哥和璟表哥是親兄弟,他們兄弟二人從小就經常互踩對方的心思,毓表哥做事謹慎小心保守,所以璟表哥一直就抓住他這一點,總是能猜得到毓表哥心裡在想什麼,如果這一次璟表哥依然能猜得到毓表哥的想法,猜得到我們的計劃,那明天一行,我們定然會被夜明瀾部署好的一切壓着打得措手不及。”
她語速稍稍有些快了,神色凝重,夜青玄聞之,頓覺心底一凜。
她所言,倒是也提醒了他。
夜明瀾是個聰明人,以常理之計對付他,怕是不妥。
兩人相視一眼,斷然起身,而後命人叫醒了夜華修,再去叫容毓,卻見容毓已經起了身。
他和雪衣一樣,也是一臉擔憂之色,還有些驚魂未定。
“所以,毓表哥也以爲,璟表哥會猜到你之前的想法,如此一來,夜明瀾就會針對你的計劃進行部署?”雪衣看着神色肅然的容毓,輕聲問道。
容毓起身,緩緩踱着步子,這是一場兄弟之間的較量,亦是兩個謀士世家後人之間的較量。
“容璟自小就聰明機靈,他一定會猜得到,所以,我們之前的計劃不可行。”說着,他回身看向雪衣,“眼下瀾王遍尋不得玉璽,肯定早已想到玉璽在你們手中,可是如果現在玉璽能安然無恙地回到宮中,你們以爲,他會怎樣想?”
夜華修一愣,站起身來,“回到宮中?這怎麼可能?紫宸殿早已被圍得密不透風,又如何將玉璽送回宮中?”
夜青玄抿了抿脣,凝視着容毓,想了想道:“若是玉璽能回到宮中,你又有何打算?”
容毓擰眉,垂首凝思,倒是雪衣似乎被容毓這一言提醒,“既然夜明瀾料到我們有詔書和玉璽,那如果玉璽能回到宮中,而詔書也並非是出自我們之手,如此,他定會猝不及防。”
容毓頓然點頭,“是了,一切全都脫離他的預料和掌控,就算不能讓他頃刻潰敗,也可打亂他的計劃,讓他自亂陣腳。眼下的問題就是,如何將玉璽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進宮,又如何將這詔書放到何人手中?”
夜青玄沉聲道:“將玉璽送回宮中,我可以安排人去辦到,至於這詔書……”
“右相大人和老將軍!”夜華修霍地起身,挑了挑眉,“他二人是三朝元老,一直都是保皇一黨,父皇在時,一心輔佐,只是近年他們已經老了,才漸漸退下,可是父皇有什麼大事,也還會詢問他們的意見和想法。此番京中之變,他們早就找到過我,看得出來,他們對瀾王都有所戒備,畢竟,在他們心中,父皇欽定之人才是合適的繼位人選,而瀾王如今這種行爲,無異於造反。如果我們把傳位詔書給他們過目,說明其中緣由,相信他們一定會幫我們。”
雪衣淺淺笑了笑,“右相大人和老將軍乃是朝中老臣,德高望重,若有他們出面,事情必會事倍功半。”
“好。”夜青玄跟着起身,“既如此,那我們就分頭行動,五弟,你立刻帶上詔書去找兩位大人,至於玉璽,我會安排人送回宮中,放置妥當。”
夜華修握了握隨時收在袖間的令牌,“那二哥,若動起手來……”
夜青玄看出他心中擔憂,垂首淡淡勾起嘴角,不緊不慢道:“莫將軍傳來信,傍晚的時候已經過了木城。”
莫啓凌!莫啓凌回京了!
幾人都不由自主地舒展眉角,輕輕一笑,如此,便可安心了。
微微一笑,夜華修道:“二哥,要不要去叫醒子衿,告訴她這些?”
夜青玄搖頭道:“不用,讓她多睡會兒,明天一早再叫醒她,告訴她該怎麼做就好,子衿聰明,一點就通,不會有事。”
“好,那我先去準備一下,親自去拜訪兩位大人。”說罷,他衝夜青玄和容毓點頭致意,轉身離去……
說到這裡,容毓頓了頓,有些愧然地搖搖頭,“說來,給夜明瀾出謀劃策之人,畢竟是我容家之人,只怪我沒有早些發現容璟的異樣,否則……”
“容大公子多慮了。”夜華修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我們都知道,璟公子會這麼做,也是被逼無奈,瀾王太過陰狠,他一定會利用蘇家和襲芳郡主來對付容家,這一點早在我們意料之中,這不是容家的錯,也不是璟公子的錯。”
夜亓晟出聲道:“說到底,是我夜氏的皇位之爭,將你們無辜牽扯了進來。”
容毓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容家得聖上庇佑,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還聖上的恩情。”
說着,他長嘆一聲,“但願容璟通過這件事能明白我的心思,早日懸崖勒馬,莫要做出助紂爲虐、背信棄義之事。”
感覺到氛圍有些沉重壓抑,夜華修便輕輕一笑,轉移了話題,問夜亓晟道:“大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這皇位……”
“這皇位父皇已經留詔傳與你,便是你的,與我無關。”夜亓晟笑得坦然,“再說,我如今對着皇位早已沒有了興致,回頭一想,窮此一生、費盡心思,害了那麼多人,最後連母后也賠上了一條命,可我最終得到了什麼?權勢*不過一場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又有何用?”
夜華修愣了愣,“可是大哥……”
“大哥知道你素來喜歡逍遙自在,並無心於這皇位,五弟,你就當做是替大哥和二哥挑起這份責任了,可好?”說着,他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意味深藏,“你放心,你有這樣的二哥和二嫂在身邊幫助你,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的。”
聞言,夜青玄神色坦然,雪衣臉色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夜子衿看去,只見夜子衿也是神色異樣,向她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她們明白彼此的心思,畢竟雪衣身份揭露的那天晚上,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場,其他人並不知曉。
“二哥……”夜子衿遲疑着喊了一聲,“二嫂她……”
如今知道了雪衣的身份,每次喊這一聲“二嫂”,她都覺得很是彆扭,明明,雪衣應該叫她一聲“四姐”纔是。
夜青玄垂首看着雪衣,淡淡道:“你二嫂她很好,身體無恙,放心吧。”
不着邊際的一言將夜子衿的疑慮擋了回去,也將衆人的注意力轉移開來,他們都知道雪衣之前在晏城受了些傷,只當夜子衿問的是這事。
不等衆人開口,夜青玄便又轉向夜亓晟,“大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夜亓晟想了想,道:“離開這裡,雲遊四野。”
說着,擡眼看了看裡屋的門,神色變得溫和,夜子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抿脣道:“我也想要離開,帶着子然一起,找一個安靜、沒有人打擾的地方,讓他好好養傷,說不定哪一天,他就真的會醒來。”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和語氣稍稍沉了沉,眼底劃過一絲悲痛。
衆人看得明白,不忍多問,觸她的傷心之處。
夜華修擰了擰眉,嘆道:“大哥和四姐都走了,二哥不會也要走吧?”
夜青玄目光一直落在雪衣身上,微微彎眉,“人生在世,總會有聚散離合,不過在這之前,必須先處理完眼前的事情。”頓了頓,他擡頭正色道:“對了五弟,你的人馬差不多可以派上用場了。”
夜華修明了,點點頭,“二哥放心,明天一早我就下令,讓他們提前去把一切都收拾妥當。”
說罷,兄妹幾人相視一笑。
秦鍾舸匆匆而來,在殿門口停了一下,見夜青玄點頭,便快步走進來,道:“王爺,果不出你所料,瀾王他當真想要趁夜潛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