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夜青玄嘴角掠過一抹清冷笑意,“更何況,他可不是普通的兵將。”
別的不說,便衝着他這番耐性和定力就能肯定,這個人不是尋常之人。
算來,距他們上次聯絡已經有一年多了,前一段時間爲了查找司仲卿的消息,夜青玄沒有主動找他,倒是他自己通過無門送來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確定了司仲卿就在鳳夙城這件事。
離洛連連點頭,“他若是能出手,也許事情就好辦多了,可是眼下整個鳳夙城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就算他有心相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夜青玄淡淡一笑,深有其意地看了離洛一眼,“如果他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那這些年來算是我高看他了。”
離洛先是愣了愣,繼而瞭然地鬆了口氣,“王爺說的是,是屬下多慮了。”
而後,他站在夜青玄身後,瞥了一眼四周,最終目光落在君瓴的方向,幽幽一嘆道:“王爺可曾想過,真到你的身份揭穿的那一天,會是怎麼的情景?”
頓了頓又道:“王妃她……”
夜青玄接過話:“雪衣不知我的身份,不過……也是時候該找個機會告訴她了。”
聞言,離洛頓時心下了然,“屬下明白了,看來波洛城這件事要儘快解決掉纔是。”
夜青玄看了一眼緊閉的城門,“既然莊傲和齊才良沒有破陣便迅速離去,看來他們是想要捨棄掉城裡這數萬條人命了,城裡的人也該行動起來了。”
離洛點頭,“王爺放心,一切都早已準備妥當,如今莊傲不顧他們的性命逃走,所有事情都在王爺的預料之中,只要這些異族之人知道了真相,屆時一定會視莊傲和樓夙爲仇人,將一切真相告知聖上。”
夜青玄沒有再應聲,只是靜靜地站着,幽冷的目光投向君瓴,森冷而詭譎。
君瓴……好久不曾回去了。
從波洛城到落鳳鎮的路並不好走,加之又是連夜趕路,一路顛簸不停,搖搖晃晃,到了落鳳鎮時,天色已經微微亮,將離剛一下車便狠狠吐了一番。
看着她蒼白的臉色,雪衣的眉宇之間沒由來地升起一絲愧然。
“明明是司家唯一傳人,可以繼承司家家業和醫術,你卻偏偏不要,硬是要跟在我身邊受這份罪。”雪衣一邊一勺一勺地給她喂藥,一邊輕輕嘆着。
將離已經渾身無力,擡起手都會微微顫抖,她一臉無奈地看着雪衣,連連撇嘴,“沒想到,我竟然要小姐給我喂藥,真是要折我的壽了。”
“胡說。”雪衣瞪了她一眼,擡起手中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藥汁,“若非是因爲我,你又怎會受這麼多的苦?若是讓人知道真正的司家小姐竟然給我當丫鬟,還不知會說些什麼呢。”
主僕二人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低聲說着,時不時地透過大開的窗子瞥一眼在屋外不遠處來回走動的齊才良。
突然,雪衣像是想到了什麼,放下空藥碗,沉吟道:“其實說來,你也該叫我一聲嫂子。”
將離一愣,“什麼?”
雪衣道:“司文蒼雖然不是司家的親生兒子,但不管怎樣,他畢竟在司家過了這麼多年,從生到死他都是司姓,也算是司家唯一的傳人了,爺爺和聖母皇太后是親兄妹,也就是說,司文蒼和聖上是表兄弟,而你如今是司文蒼留在這世上的唯一的女兒,那你和阿玄就是遠親表兄妹了。”
聽她這一說,將離不由愣住,皺緊眉頭低頭琢磨了好大一會兒,好不容易理清楚了這其中的複雜關係,而後失聲笑道:“這麼說來,小姐你真是我的嫂子!”
雪衣順手捏了捏她的臉,“所以你以後不要再說什麼我照顧你會折壽這樣的話。”
將離嘟囔着嘴道:“那小姐你也別再說我是司家的什麼什麼,不能照顧你之類的嘛。”
說罷,兩人相視一眼,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竟是絲毫也沒有身處險境該有的緊張和擔憂。
“吱呀”一聲,門被人輕輕推開,雪衣回身望去,只見齊才良沉着臉色站在門旁,定定地看着雪衣,“王妃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
雪衣替將離把簾帳放下,而後端起空空的藥碗朝着外廳走來,邊走邊道:“敢問齊總兵,我要擔心些什麼?”
齊才良道:“我要用你對付夜青玄,可你似乎一點都不害怕,你是太過篤定夜青玄一定會來救你,還是已經決定就這麼放棄?”
雪衣沒有答他,而是緩步走到門前朝着外面瞥了一眼,輕笑道:“我還沒有謝過齊總兵的相救之恩。”
“相救?”齊才良疑惑地看着她,她便又道:“前天夜裡在波洛城外,若非齊總兵阻攔,莊傲一定會藉機公報私仇,就算不會殺了我們,也不會輕易就這麼放過我們。”
她說着幽幽長嘆,“不管怎麼說,傷他的人畢竟是我夫君夜青玄,他若是想要找我報仇也不奇怪,我只是沒想到齊總兵會出手相助。”
齊才良臉色赧然,十分不自在,他擡起手復又放下,不知該說些什麼,雪衣見了不由淺笑,看了看空落落的院子,隨口問道:“今日怎的沒見到莊傲?”
“你怎麼知道他就是莊傲?”齊才良皺着眉,“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跟你說過他是莊傲,而你更不可能見過他。”
雪衣莞爾輕笑,回身走到桌邊坐下,端起杯盞微微呷了一小口,動作細微,不緊不慢,“若我說,那天晚上王爺追着那黑衣人離開的時候,就已經猜到那人是莊傲,齊總兵可信?”
齊才良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雪衣繼續道:“或者說,當時波洛城的那個天殺六和陣其實就是爲了莊傲而設。”她說着側身看了齊才良一眼,果見他真一臉愕然地瞪大眼睛看着她,“當日初到青柳城,王爺便懷疑夜朝有內鬼,我們在波洛城外的那天晚上,我和王爺外出,遇上了莊傲的一個徒弟,無意中從他口中得知這次的異族動亂一事與他們有關,而且波洛城的這些毒陣和邪蠱都是他們所設,當時王爺便篤定,這件事定然與莊傲有着密切聯繫。正因此,王爺才決定將一開始所設的普通六和困陣換成了天殺六和陣,並故意將小鬍子的屍體留下,爲的就是讓人將小鬍子的屍體和天殺六和陣的消息帶回樓夙,引起莊傲的興趣。果不其然,莊傲爲了給小鬍子報仇,也爲了親眼見識一番這天殺六和陣和佈陣之人,竟是單槍匹馬地闖來。”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擡眸向齊才良看來,齊才良忍着心底的不安,輕聲問道:“你們是從何時知道我就是那個內鬼?”
雪衣眸光清冽澄澈,挑眉一笑道:“莊傲出現的時候。”
齊才良不由深吸一口氣,連連點頭,“這麼說來,前天晚上你就已經猜到莊傲的出現是爲了調虎離山?”
見雪衣點頭,他便又問道:“既如此,你們爲何不加派人手,或者事先將我拿下?”
雪衣的臉色漸漸冷了下去,她起身走到門前,看着鳳夙城的方向沉默不語,良久,她沉嘆一聲,“我原本是想借你們之便,進入鳳夙城去找一個人,可是現在……”
她話沒有說完,齊才良卻明白,也許她早已料到他們會退回樓夙,卻沒想到齊才良的脾氣如此怪異,堅決不願將雪衣帶回鳳夙城,莊傲計謀不得逞,無奈之下,只能先行回去。
齊才良也在盤算着這件事,想來他們都想要用他手中的雪衣來對付夜青玄,如今齊才良手中有兵馬,而莊傲獨身一人,所以纔會先好言相勸,穩住他,此番回鳳夙城,莊傲定會找到万俟祿,領兵再來。
畢竟,如夜青玄這樣一個冷血無情之人,眼下唯一的破綻和軟肋便是雪衣。
“王妃放心,莊傲已經回鳳夙城,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會再回來,所以,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必須趕在他回來之前解決。”他冷聲說着,“你們好生休息,再過兩日,我們就要回波洛城了。”
雪衣一挑眉,“齊總兵已經想好了計劃和對策?”
齊才良沒有應聲,只是用力抿了抿脣,沉着臉色道大步離去。
直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雪衣方纔暗暗嘆了口氣,回身走到*前打開簾帳,將離一臉擔憂地看着她,“小姐,他們是不是不去鳳夙城了?那……那我們怎麼查大公子的下落?”
雪衣咬了咬下脣,低聲道:“既然他執意要傷害阿玄,那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了。”
如莊傲這般孤傲清高之人,眼裡揉不得半粒沙子,當時那五人僅僅是因爲關心他的傷勢,把他受傷這件事掛在嘴邊就被殺,如今他自然是不會讓任何人送他回鳳夙城,以免別人看到他受傷的樣子。
然而他沒想到,夜青玄那看似輕悄的一掌,竟會傷他如此之深,獨自走了兩天之後,他終是受不住這內息的衝撞,不得不尋了處破廟安身,等着鳳夙城趕來的人相救。
如今万俟祿正忙着封鎖全城,鞏能方則忙着收攏朝中那些大臣的心,那前來接應他的會是何人?
這麼想着,他不由擔憂起來。
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和他們接頭的口哨聲,莊傲驚了一驚,躲在一尊佛像後面看去,待看清來人,他沒由來的一喜,從佛像後面緩緩走出,淡笑道:“沒想到此番前來接應的人,竟是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