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手術後,飲食就一直很清淡,但因爲今天紀茶之和景丞丞要來,她和陳阿姨兩人愣是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
景丞丞挺挑剔一人,居然也難得的給面子,吃了也喝了,紀茶之蠻高興,下樓的時候賞了他一個愛的麼麼噠。
自從這天聽到紀茶之對別人稱她做媽後,李茵似乎也放開了許多,面對紀茶之的時候也不再畏畏縮縮,經常會打電話叮囑她這,叮囑她那,儼然一位周全的好母親。
肚子一天天更大,日子風平浪靜的過。
某天早上,一張照片炸了網絡平臺。
照片上,李茵赤身果體持刀挾持紀茶之,熙熙攘攘的全是圍觀的人,正是去年紀茶之在城中村找到李茵那回。
——z國紅色家族三少奶奶親身母親李茵曾系某富豪二奶,去年轟動一時京城四豪門貴婦與一牛郞大玩五屁致牛郞不堪重負身亡的主角之一,跟與女兒同時伺候某z國高官,落魄後更是一度淪爲站街女……
一條條詳細解說,像抹了鹽巴的皮鞭一樣刺人。
幾乎每個帖子下的回覆,都把這個“跟與女兒同時伺候某z國高官”裡的女兒自動代入成了紀茶之,不明所以的鍵盤俠好像奮起的勇士,用小小的幾塊塑料宣泄着自己仇富仇官的偉大心理。
紀茶之看到郵箱裡這條一個小時前的匿名消息截圖時當場就懵了,她立馬去網上搜索,但原文已經被刪除,只是還有很多人叫囂着要“翻牆”去外媒看。
很顯然,這類國內已經封鎖的敏感話題最先是在國外發起的。
什麼時候發起的紀茶之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紀茶之也不知道,但陳阿姨給她打電話說李茵不見了的時候,紀茶之知道就算刪除了所有消息也堵不住人嘴,恐怕這樣勁爆的東西早就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在街頭巷尾流傳開來。
她一面給李茵打電話一面下樓。
果然,景丞丞正跟景老爺子在書房裡商量什麼。
一看到她進門,兩人臉上嚴肅同時收斂,非常默契的露出尋常的笑容。
“怎麼不多睡會兒?”景丞丞走過去把她牽到沙發上坐着。
“我媽不見了。”紀茶之坐下去又彈起來,把手機放到茶几上,挺愧疚的低下頭,“我都看到了,對不起。”
“剛纔的事兒?”
“嗯。”
景丞丞彎腰把她手機拿起來,輕輕點下刪除鍵,順手又幫她設置了郵箱,又給蔣尋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安排人去找。
“以後不許說對不起,多大個事兒,咱家還怵這個?誰他孃的乾的,老子到時候揪出來給你當槍靶子玩。”
紀茶之悶悶的搖頭,景丞丞心疼的揉揉她腦袋。
她擔心的,他也擔心。
李茵好不容易從以前的陰影裡走出來,好不容易跟女兒和好,眼下炸了這麼個大新聞出來,她本人無法承受指指點點的同時,恐怕更會覺得自己連累了女兒,想不開纔是大麻煩。
如果李茵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被肚子裡這對雙胞胎折騰了七個來月的小姑娘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最後的這一個來月時間,是半點亂子都出不得的。
景老爺子也擔心這個,一個勁兒問她,“情緒上還能承受嗎?肚子會不會有什麼不舒服?”
紀茶之便搖頭。
老爺子又安撫道:“這個事情小丞一定會處理好,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保重身體,別的什麼都別去想,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知道了爺爺。”紀茶之強擠了點笑意出來,雖然任誰看起來都是勉強。
紀茶之有段時間也氣景老爺子,可是現在除了感激再也沒有別的,就算他是看在景丞丞和雙胞胎的份兒上,對於這樣一個家族來說,這樣的醜聞也絕對不是隨便的心胸能裝下的。
紀茶之在景丞丞的強制要求下繼續回房休息,由他親自去處理這件事。
紀茶之看他站在陽臺上打電話,偶爾回書桌旁對着電腦忙活,雖然擔心得不得了,也只能一個勁兒安慰自己一定要鎮定,千萬不能傷到肚子裡這倆小傢伙。
她幫不上忙,只能不停給李茵打電話發短信,把各種說不出口的軟話寫盡,甚至連自己肚子疼這樣的謊都編進去了。
但那頭,始終只有一聲冰冷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一個小時後,蔣尋那邊終於有了回覆。
李茵在市郊的精神病院。
紀茶之不管不顧的非要景丞丞帶她一起去,景丞丞被她鬧得沒辦法,只能一路抱着她,讓司機把車開得謹慎謹慎再謹慎。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激動,否則我真的會生氣。”下車前,他特意又叮囑一番。
紀茶之說好,催促他開門。
精神病院門外,聚集了大堆媒體人,現場長槍短炮,快門聲不斷,警笛長鳴。
然而這些全都是李茵自己叫來的,她報警說這裡有人自殺,聯繫了各大媒體。
此時李茵就站在樓頂,牽着一身病號服的齊天樂,朝樓底下大喊。
蔣尋大概料到她的心思,並沒有阻止。
她說:“我就是早上那條新聞裡的李茵!”
當她喊出這話的時候,底下的鏡頭已經開始陸續收起。
牽扯到紅色家族,就算是頭條的頭條也不能報道,這是行業內約定俗成的規矩。
李茵看他們要走的樣子,喊得更大聲,“你們站住,你們別走,求你們聽我說!那篇報道沒有錯,我的確是個很下賤的女人,這些都是事實我無從抵賴!”
底下終於起了一片譁然。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樣鐵錚錚的事實無法洗掉,但也沒想到這個叫李茵的女人居然敢這麼光明正大的承認!
蔣尋一直無動於衷的站那兒看,終於不動聲色的做了個手勢。
記者會意,開始轉用手機偷偷拍攝,分條以最快的速度轉發到網絡。
紀茶之和景丞丞這樣的身份自然不能在這種情況下現身大衆前,於是跟着保鏢悄悄從後門上了天台。
天台的樓梯出口是間小屋,離得李茵比較遠,紀茶之站在門口,除了李茵外樓下的人不會看到她。
她就跟個木雕一樣看着李茵的背影,聽着她歇斯底里的在喊:“我從沒想過要怎麼漂白自己,今天叫大家到這裡只是想求各位傳遞一個事實,我身邊這位纔是我的女兒,你們說的什麼景家三少奶奶我根本不認識,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請大家不要把髒水潑到這位三少奶奶和景家身上……”
李茵曾經無數次不承認紀茶之,但只有這次,紀茶之感受的不是心寒而是心疼。
這個女人半生錯事無數,基本已經被她定義爲無底線無廉恥,可偏偏卻在這樣的時候選擇用這樣的方式護全她。
爲了這個統共在一起吃過一次飯的女兒,她把自己豁出去了。
紀茶之突然好想走過去牽着她的手,在她最英勇無畏的時候給她勇氣。
“別哭,她是愛你的。”景丞丞把她抱下來,用拇指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保鏢們就着兩人讓出來的這點位置快速從小門出去,把李茵和齊天樂弄回來。
李茵大概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紀茶之,那種短暫的英勇過後,臉上又更迭起怯懦與愧疚,比先前更甚。
她不敢看紀茶之,低着頭像個罪人一樣快速從她身邊走過。
“媽。”紀茶之突然拉住她衣袖,好像每個孩子一樣撒嬌似的晃了晃。
佝僂的身影頓時怔住,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她。
“媽,會沒事兒的,您的女婿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