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小七很是有些看不懂。
倒是三寶瞪了他一眼,朝趙廷琛的背影撇了撇嘴,三寶向小七低聲罵道,“你瞅什麼呢?瞧你這都要撞樹上了,回頭看二少爺收拾你。”
小七一齜牙,忙提繮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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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地上騎馬,確實比在運河中行船來的快。
但上了岸,所過之處皆有乞討的行人和倒在路邊的饑民,饒是雲小芽被趙廷琛包在大氅裡,也還是看了不少。
雲小芽眼睜睜看着路邊面黃肌瘦的老人和孩子們,忍不住就去拿帶的乾糧,被小七一把按住她的手,小七正色搖頭,“你要給也只能悄悄的給,這麼大張旗鼓的拿出來,饑民們會連咱們的骨頭都給啃了。”
雲小芽看看周圍大片的饑民,手就頓住了,她知道小七說的沒錯。
饑民太多,他們所帶的那點乾糧實在抵不得什麼?反而會引起躁動。
輕輕嘆了口氣,她將手伸進乾糧袋,將饅頭一個一個掰成小塊,再以袖子蓋着手背拿出來,遇見那落單的或是額得狠的老人孩子,便悄悄的塞一個過去。
有的人拿到饅頭還沒反應過來,就有邊上的饑民撲過來搶,爲一塊饅頭,一堆人打成一團,雲小芽遠遠的看着,心裡無限哀傷。
但趙廷琛再落腳時,就儘量避開饑民,或是找個民居借宿,或是直接進了客棧才把雲小芽抱下馬背,將她禁在屋內不許出門。
如此,她眼不見心不煩的,倒也消停了些。
因雲小芽不比他們大老爺們的皮糙肉厚,實在吃不消那趕路的苦,所以每天走一陣歇一陣,十五天的路程,直花了整整二十天,他們才進了蘇州城。
相比陳州,蘇州又更熱鬧繁華一點,因着離嵊州遠,是以受水災的影響也小一些,雲小芽在客棧門口被抱下了馬,回頭看街上人羣時,就見大部分都衣冠齊整,面色平靜,就連乞討的人氣色也比其他地方好。
趙廷琛看看她,再順着她的目光看看街上人羣,就道,“蘇州是魚米之鄉,雨水雖重,卻沒淹,是以沒有其他地方嚴重。”
雲小芽點點頭,就跟在他身後,默然進了客棧。
越離蘇州近,她的心就越緊,趙廷琛口口聲聲要利用她一家來跟秦家做交易,到底是什麼樣的交易,卻是一個字也不肯吐。
路途中,雲小芽曾試圖打消趙廷琛的念頭,她一而再的向他強調,秦家繡坊是絕不可能跟人合作的。
但趙廷琛卻置若罔聞,甚至,他還向雲小芽語氣堅決,“他們會跟我合作的。”
他的篤定,讓雲小芽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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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誠早就在這家客棧裡侯着了,將趙廷琛一迎進客棧,他就回道,“二少爺,小的已經打點妥當,二少爺您想什麼時候去見那秦家老夫人?”
趙廷琛將擦臉的棉巾子丟進水盆裡,端起雲小芽才沏好的熱茶抿了一口,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事不宜遲,就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阿誠一愣,隨即點頭,“對對對,不能等,那老夫人已病了許多天了……”
言下之意不必多說,誰知道那秦家老夫人什麼時候就死了呢?
雲小芽心裡就一驚,她脫口而出,“我也要去。”
既然她已經來了,那麼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她就無論如何也要跟去闖一闖。
趙廷琛倒沒介意,點頭道,“好。”
見真讓她去了,雲小芽心裡又開始跳,她這纔想起,趙廷琛帶她來蘇州,本就是讓她和外祖母見面的。
但他的目的真的就只是帶她和外祖母見面?
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說了,他的眼裡只有利益!
看着雲小芽遲疑,趙廷琛皺了皺眉頭,“怎麼了?”
隨即,他就譏諷的笑了,“怕了?”
雲小芽咬着脣看着他,不說話。
趙廷琛卻只冷哼一聲,就命人取來套衣服丟給雲小芽,“換上。”
那是一套小廝穿的粗布衣服,雲小芽有些愣,待趙廷琛的眼刀又掃過來,她到底沒法,只得進內室換上了,因這衣服是男子的衣服,她便將髮髻散下來,按小廝的樣子束在頭頂上。
出來後,趙廷琛看着男裝的她,眼裡就有些亮的樣子,目光久久的盯在她的臉上,直到雲小芽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他纔回過神來,指着個藥箱子示意雲小芽拎上。
雲小芽這才發現,他不知幾時,已換了一身青布棉袍子,邊上,小七正拿着一撮小鬍子要往趙廷琛的嘴上粘。
“二少爺,您這是……您這是要假扮成郎中?”
她一想,外祖母病臥在牀,自是不能再見外人,若想見到她,確實只有扮成郎中這個辦法最好。
趙廷琛眼皮都不擡,戲虐道,“怎麼?你是想讓我直接告訴秦府門上的人,他們家姑奶奶生的表小姐回來了?”
“不,”雲小芽慌忙搖頭,“不要。”
趙廷琛摸了摸嘴上的鬍子,朝她不屑的哼了一聲,就由阿誠領路,擡腳就走。
雲小芽只得拎着藥箱,畏畏縮縮的跟了上去。
阿誠選的這家客棧離秦家並不遠,出了客棧走幾步,拐過一道彎兒再繞過一條巷子,就見前面一座氣勢巍峨的府邸,門上高掛着的牌匾上以硃紅色漆赫然寫着“秦府”兩個大字,而在這府邸的左邊,則還有一個比秦府更大更廣闊的宅邸,雲小芽扭頭看過去,就見那宅邸門上的匾額則寫着,“秦家繡坊!”
秦家繡房和秦府緊密相連,中間只隔了一道門,分明是一個極大的宅子分成的兩個部分。雲小芽立刻就明白爲何會這樣建造了,掌持梅花針的全是足不出戶的秦家女眷,而繡坊又離不了梅花針,但讓女眷總出門卻是不像樣,所以纔將這繡坊和府邸連在一起,其實是爲了方便女眷進出來去。
看着這大片的富麗巍峨的宅邸,想到孃親從小就在這樣的地方錦衣玉食的長大,雲小芽不禁眼裡一酸,若不是爲了父親,孃親還是這大宅
院裡的嬌小姐,哪裡會受現在這樣的飢寒交迫的苦楚?
思緒百轉間,他們已到了秦府門口,就見阿誠上前向門上的人道,“這位乃是趙神醫,治病問診最是靈驗的,我受你家王管事所託尋訪名醫,如今帶了他來,還不快報進去。”
門上的人一聽,再看看趙廷琛和雲小芽,就不敢怠慢,忙不迭的進去了。
這邊雲小芽看着趙廷琛一臉狐疑,趙廷琛會醫術?
還是神醫?
趙廷琛卻只捋一捋下巴上的小鬍子,老神在在淡定從容的站着,一點心虛膽怯的樣子都沒有。
雲小芽就有些茫然了,難道趙廷琛真的有一身的好醫術,只是她不知道?
正疑慮間,門上的人已帶着一個白淨圓臉的男子出來,遠遠就向阿誠拱手,“多謝你替我惦記着,請問神醫在哪裡?”
阿誠就一指趙廷琛,笑道,“王管事客氣,這位就是趙神醫了,定能保你家老夫人藥到病除。”
那王管事就向趙廷琛作了一揖,“趙神醫?”
神色雖恭敬,言語間卻存有疑慮。
趙廷琛眼觀鼻,鼻觀心,神情倨傲,也不開口;雲小芽拎着個藥箱子站在他身邊,因着不敢亂說話,便索性將頭扭向了一邊,王管事一看這對郎中主僕倨傲的態度,顯然是有真功夫的,當即心裡的存疑就去了幾分,向趙廷琛殷勤的再一揖,“趙神醫快裡面請,裡面請。”
趙廷琛一聲不吭,雙手負於身後,昂然而進,雲小芽再看了一眼門頭上的“秦府”二字,心裡既悲且喜,還有幾分驚怕,戰戰兢兢的進了這座孃親出生和長大的屋子,而她即將見到的,便是孃親念念不忘的至親了!
秦府雖不如趙府大,卻也不小,王管事帶着他們東繞西繞了半晌,方纔來到一所月洞門前,門內迎出了一個白髮的婆子,她看了看趙廷琛,眉眼間就有些不耐煩,向王管事道,“又來一個?”
王管事忙笑,“陳媽媽,這位是趙神醫,據說醫術極好,我帶他來給老夫人瞧瞧。”
陳媽媽就一撇嘴,“這郎中每天都要來好幾撥子,沒一箇中用的不說,老夫人的身子本就弱,再整天的被這些庸醫折騰,王管事,你就怕把老夫人給折騰沒了,你擔待不起?”
她這一聲“沒了”說得極輕飄,聽在雲小芽的耳裡卻無比的刺耳,看着這陳媽媽極輕慢的樣子,雲小芽有些不解,孃親一直都說秦家規矩森嚴,不比趙府差多少,怎麼這陳媽媽竟敢如此的放肆?
王管事被陳媽媽那番話嗆的臉色發白,他悻悻的正想要說什麼事,只聽趙廷琛冷冷開口,“既是老夫人的身子極弱,老夫已來到此地,你不說趕緊帶老夫進去給老夫人診治,卻在這裡鼓譟囉嗦個沒完,你又是何居心用意?”
他這話一出來,王管事的腰立刻就直了起來,他看向陳媽媽,“昂,對啊,你什麼意思啊?”
陳媽媽就惱了,看向趙廷琛嚷嚷,“你若進去了治不好我家老夫人,你該當何罪?”
(本章完)